她超凶的呦

　　耳边传来组长爽朗的笑声，舒冉冉窘迫地垂下脑袋。
　　她能听出张贤的话外之意。可她确实没有完全适应工作环境，总不能违心给自己吹彩虹屁吧？那多假啊。
　　“你初入职场，想法单纯说话实诚能够理解。”张贤止住笑意，一本正经的给舒冉冉说，“不过以后见客户的时候，说话可得注意些，千万别直接暴露自家的劣势。”
　　“我知道了。”舒冉冉连忙应声，虚心接受他的意见。
　　“哈哈哈，也别太紧张。对内实诚是好事，我作为组长，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张贤憋着笑，在办公室里扫视一圈，“你不知道这帮老油条有多能吹牛，客户注资一百，他们吹的跟一百亿似的。”
　　“哪有！”
　　“组长你这是污蔑，我顶多给你吹一百万！”
　　“吹一百万你还好意思说，我这种吹一万的都不想跟你说话。”
　　办公室顿时吵闹起来，刚才的尴尬气氛迅速一扫而过。
　　知道他们嘻嘻哈哈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舒冉冉感激的望着未来的同事们，弯起眉眼，露出来到这座城市之后第一个笑容。
　　其实，新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适应。

　　已经到下班时间，舒冉冉执意在办公室又留了两个小时。直到所有人都下班，连组长也录入完客户信息准备离开，才跟着整理东西准备回宿舍。
　　“你才刚入职，没必要那么辛苦。”张贤注意到她近乎拼命的工作状态，不甚赞同的皱了下眉，“公司安排的培训时间充裕，即使你早早学完资料，也不会提前帮你安排下一阶段。”
　　“咳、我知道。”舒冉冉开口轻轻咳嗽了声，怕把感冒传染给组长，从口袋掏出口罩带上。声音捂在棉质口罩下面，听起来有些闷，“可我还是想尽自己全力，多努力一点。”
　　张贤跟舒冉冉并肩走出办公室，听到她的话，又欣慰又觉得辛酸，“你现在就这么拼，精力早早被挥洒殆尽，没几天就失去对工作的热情了。”
　　“我不是靠热情，才来到这里的。等到正式工作，我一定会比现在加倍努力。”舒冉冉双手交叠，左手拇指摩挲过右手背，触碰时粗糙感相当明显。
　　惯常做农活的手，肯定纤细不到哪去。
　　她要逃离那样的生活，逃开被安排摆布的宿命。
　　张贤偏过视线，望着舒冉冉裹在厚外套中、依旧相当单薄的肩膀。想要用轻松的话宽慰眼前的小姑娘，可终究什么都没说。
　　很多时候，言语的作用微乎其微。即使说再多关切和怜悯，也填不平过往的道道伤痕。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沉默的等待显示板数字降到1。
　　走出电梯时，旁边直达电梯也发出到达的提示音。
　　“经理，你准备下班了吗？”张贤停住脚步，礼貌的问候从旁边电梯走出来的年轻男人，语气有些疑惑。
　　现在天色刚暗下来，按照往常情况，经理都是等到半夜才会收工。
　　“嗯，我约了医生，现在要赶去医院。”蓝亦左手挂着熨烫齐整的深黑长款风衣，右手拿着车钥匙。听到有人打招呼，他停下脚步礼貌而疏离的跟张贤寒暄，“张组长走得这么晚，工作很忙吗？”
　　“不是。我下午谈到了新客户，想在公司录完资料再离开，所以耽误了。”张贤连忙解释，生怕蓝亦误会什么，以为自己抱怨工作量。
　　他说话时打量面前的男人。虽然在同公司，但由于办公区域不同，他们这些跑业务的很少见到这位总经理。
　　但每次偶遇，蓝亦总能保持近乎完美的仪态和风度，游刃有余的架势和沉稳干练的气质、还有亲切却不过分热情的语气措辞，让人很难相信这位当权者年仅二十七岁。
　　比他还小一岁，人家已经是总经理了。张贤绝望的想，生命起点的区别还真是难以逾越。
　　原本谈话进行到这里，应该到了告辞离开的阶段。
　　张贤注意到蓝亦的脸色微微发白，又听到他要去医院，多问了句，“经理生病了？”
　　“感冒，不是什么大病，谢谢张组长关心。”蓝亦无意宣扬自己的病状，随意带过后挥挥手准备离开。
　　走出几步，才发现张贤身后藏了个人，穿着公司里很少能看到的厚外套，粗略判断是个姑娘。
　　张贤顺着他的目光，才发现舒冉冉悄无声息的贴在自己后面，整个脑袋垂得很低，看样子是想找个地缝把自己种进去，明年春天收获新的种子。
　　“这是我们组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有点内向。”张贤连忙替舒冉冉解围，急急跟蓝亦告别，“经理再见，祝你早日康复。”
　　“嗯。”蓝亦点点头，挪开视线径直离开。

　　余光瞥见他走远，舒冉冉才探出脑袋。
　　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便直直对上张贤无奈的视线。
　　“舒冉冉！我跟你说咱们项目二组没那么多规矩，不代表整个公司没有规矩。”张贤想到适才蓝亦探究和疑惑夹杂的视线，痛苦的哀嚎一声，揉了下自己的额角，“总经理又不吃人，你到底躲个什么劲？”
　　“我……”舒冉冉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感觉整颗心脏快要破膛而出。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半晌没憋出合适的缘由。

　　总不能告诉组长，她三天前拦住总经理的车，把人硬生生拽出来淋了半晚上雨吧？
　　要是没猜错，那人会感冒，跟她脱不了关系。

　　“算了，经理每天那么忙，估计也记不住你一个实习生。”张贤认命的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的给舒冉冉说，“最近几天见到经理绕道走，祈祷他快点忘了这事吧。”
　　“总经理不是…不吃人吗？”舒冉冉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旁敲侧击跟张贤打听，“他很记仇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张贤认真思索片刻，诚恳的回答，“能让总经理记仇的人，目前还没出现过。”
　　组长的话翻译过来，意思是没人敢得罪蓝亦。
　　舒冉冉身体剧烈的抖了两下，在温暖的公司大楼里打了个寒颤。

　　蓝亦坐进车里，眼前无意识出现刚才那个画面。缩在张贤后面的那个小实习生，身形和外套都很熟悉。
　　只是她脸上蒙着大口罩，目光又刻意回避。惊鸿一顾间，蓝亦无法判断他跟周六那晚见到的姑娘，是否是同一个人。
　　他拿起手机犹豫片刻，又放回原处，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飞快的思索整件事。
　　全市身形相似的人太多，自己很可能认错人。即使没有认错，他唐突的找到那个女人，应该说些什么？
　　‘我弟弟很感谢你，想要当面报恩’之类的吗？
　　如此唐突，恐怕会被当成另有企图的登徒浪子。何况经历过那样的误会，对方大概不想和他们兄弟有任何交集。
　　还是顺其自然吧。要是在公司里，早晚有遇到的机会。
　　蓝亦做出决定，把所有念头压下去，迅速驶离停车场。

　　舒冉冉在超市里买了散装称重的大米，还有馒头和一小包咸菜。在等待熬粥的空档，她盘腿坐在床上，啃着干巴巴的冷馒头。
　　明明已经饿了一天，却因为意外发生的变故，导致胃部感受不到饥饿。
　　见到蓝亦的瞬间，她立刻回想起那晚的失控和疯狂，感觉浑身血液都想自己淋过的雨水一样冰冷。
　　她大概是淋雨太多，全都灌进脑子里了。否则怎么会不管青红皂白，揪到人直接往派出所拖。但凡当时保留那么一丝丝理智，看到人家车轱辘的时候，都应该反应过来，那种身份的人，不可能贪图自己的区区五千块钱。
　　现在好了，还没转正就得罪了大老板。
　　听组长对那位总经理的描述…舒冉冉绝望的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有点眼力劲，趁着对方还没发现，早点跳槽。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又立刻遭到否定。张贤之前的说法丝毫不夸张，现在的公司待遇确实是顶尖的，不光实习期有工资，而且包住。
　　要是离开这里，她手边的钱在本市还不够付卫生间的押金，还没找到工作就该露宿街头了。
　　钱真是奇妙的东西，她以前还不觉得，才来到这里几天，深切感觉到贫穷引发的种种困境。舒冉冉用力咬住馒头，愤愤的思考出路。忽然，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断她的烦恼，锅里的水溢出来，白色的泡沫和蒸汽顶开锅盖。
　　舒冉冉慌忙跳下来，关掉火把粥端下来。
　　揭开锅盖，热腾腾米粥的香气洋溢开来，勾起她近乎麻痹的食欲。
　　“还是吃饭重要。”舒冉冉立刻抛却乱七八糟的想法，把粥盛出来捧着碗，热气熏得整个人暖融融的。
　　喝下一口热粥，温暖的感觉顺着喉管滑到胃里，顿时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说起来，她担心那么多有的没的，本来就是庸人自扰。反正自己现在两手空空，没有能够失去的东西，根本无所畏惧。
　　没有软肋，自成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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