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老能行

　　黄昏，断壁，残垣。
　　孤独一人。
　　这人踉踉跄跄地在废墟之间穿行，步伐十分奇怪，四肢哆嗦抖动不停，像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一般，时不时地便脚下一软，绊倒在地。
　　他便在地上喘息一会儿，或者干脆慢慢向上爬行一段。
　　“人……都到哪里去了……”
　　爬行一段之后，风中突然飘来了一阵歌声，模模糊糊的，在死寂的废墟之间听起来格外清晰。
　　这人费尽力气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到在一堵残壁之下，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宝宝，穿着印有雪花图案的银蓝渐变色的小裙子，一边哼哼唧唧唱着自己编的小调童谣，一边踮着脚在墙壁上涂鸦。
　　“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人喘息了一阵，抬起头来叫道：“喂……”
　　小宝宝回过头来，一眼看到他，立刻将手中的粉笔藏到身后，一脸做坏事被当场抓获的表情。
　　“哼唧！”小宝宝哼唧一声，突然转过身去，迈开两条小短腿，逃走了。
　　“喂！别走啊！我不是坏人！”这人爬了半天，才看到一个活人，虽然对方看上去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娃，但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了，他心里一急，居然站了起来，跟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这人仿佛是大病初愈的模样，走的比一只蜗牛也快不了多少。好在对方也只是一只婴儿，人小腿短，地上又有不少倒塌的石柱石壁，她只能选择绕过去，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一直没缩短，可那人也一直没跟丢她。
　　“呜噜！”追追跑跑地爬了几千级台阶，到了平地上，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召唤来了一只鸵鸟，跨上鸟背，打鸟飞奔，霎时间就没了踪影。
　　这人看得目瞪口呆，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圣域……真的已经不存在了吗……不然怎么会这种蠢事……纱织小姐……大家……”这人颓然坐倒，一时间万念俱灰。
　　“大家先走了。留我一个人看家。”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人不敢相信地望去。金色头发，冰蓝眼眸的少年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容颜丝毫未改。
　　“冰河！”这人激动地大喊道，扑入对方怀中，随即哽咽哭泣道：“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冰河站直了身子，支撑着他，让他哭了一会儿之后低声说道：“你总算醒了，星矢。”
　　“嗯，我醒了。”星矢恢复了他一向那没心没肺的快活模样，随即一连串地问道：“大家都去哪里了？纱织小姐呢？一辉阿瞬紫龙他们呢？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难道有新的战斗？他们都去了？那我们要赶快赶上……”他不歇气地说了这么多，一下子有些喘不上气来。
　　冰河扶着他坐下，条理分明地开始回答他的问题：“没有新的战斗，纱织小姐跟黄金圣斗士……都休息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去……真的没有战斗？你别诳我！”星矢怀疑地看着冰河。
　　冰河老老实实地答道：“真的没有战斗。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战斗了。我不跟着去是因为我选中要留下来看家。”
　　“他们都去休息就你被留下来看家？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星矢不满地说道。
　　冰河淡淡一笑道：“家也总得有人看的。”
　　“倒也是。”星矢点头赞同，在得知没有新的战斗、大家都平安之后，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软弱无力地倒在冰河的肩膀上。
　　“借我靠一会儿……我……有点累……”
　　冰河默不作声，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开口问道：“星矢，你有什么愿望吗？”
　　“什么？”星矢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就快要睡着了，冰河冷不丁这么一问，让他的神志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他反问了一句。
　　“现在不战斗了，你想做些什么呢？有什么愿望要实现呢？”冰河又问了一遍。
　　这次星矢听清了，他愣住了。
　　要做些什么呢？
　　有什么愿望要实现呢？
　　战斗胜利？
　　已经没有战斗了……
　　亲人？
　　已经找到姐姐了……
　　朋友？
　　大家都平安……
　　想着想着，星矢头一歪，又要睡过去。
　　冰河急急地大声叫着他：“星矢！星矢！不能睡！醒醒！快醒醒啊！”
　　星矢挣扎了一下，稍稍抬起头，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冰河……让我睡一会儿……我累了……”
　　冰河黯然无语，片刻之后，他低声而沉静地说道：“是吗……累就睡一会儿吧……”
　　“没关系吗……”星矢的声音已经轻到听不清了。
　　“没关系。累就睡吧。我守着你。”冰河的声音也轻得像风。
　　星矢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动了。
　　那个小小的、漂亮的宝宝从一堵半残的墙后面探出头来，圆圆的婴儿肥脸上全是郑重其事的忧伤，显得老气横秋又稚嫩可爱。
　　冰河抬起头，忍不住失笑，对她轻轻伸出手去，温柔地低声说道：“你跑去哪里？我刚才好担心你啊。”
　　“担心我什么？”宝宝探出身子，向他靠近了一些，没有走过来。
　　“星矢……可不是个会对小女孩和颜悦色的家伙。就算表达爱意，他的方式也是相当粗暴的。露娜你不可能会喜欢。”冰河笑道。
　　露娜向他走过来，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说道：“我又不是我那个二货姐姐！怕他怎地！”
　　“我是怕你……”冰河没在说下去，他看着靠在他肩上的星矢，脸上渐渐没了笑意。
　　“怕我当场打死他？”露娜站在他面前，叉着小手，歪着头看着他们，冷冰冰地说道：“你想多了。谁会跟一个临死的人过不去。”
　　冰河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露娜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星华昨天去世了。”
　　冰河抬起头来，望着她。
　　“纱织当年求过我。”露娜慢慢地说道：“她求我救星矢。”
　　冰河的目光霍然亮起。
　　“我回答她说，我无法救他。”露娜看着冰河，认真而悲悯地说道：“他此生命数已尽。”
　　“那为什么……”冰河深呼吸一下，徐徐说道：“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痛快，给他一个……安详的长眠。”
　　“安详的长眠是诸神的礼物，每个圣斗士都拥有的。”露娜垂下眼帘，慢慢说道：“是他自己不要的。”
　　“什么？！”冰河大吃一惊。
　　“他自己不要的。”露娜将目光转到星矢脸上，“当年赫尔墨斯去迎接他，我也跟着去了。”
　　“他拒绝跟小墨走。他要求活在世上，即使余生只能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我不觉得星矢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冰河微微皱一皱眉，说道。
　　“我没说假话。”露娜叹了口气，说道：“他并非为了他自己。”
　　“那为了谁？”冰河下意识地一问之后立刻醒悟道：“星华小姐？！”
　　露娜点了点头。
　　“你们一直以为是星华牺牲自己在照顾星矢吧。其实星矢才是星华的支撑。星华她，是那种没有依靠、没有支撑就活不下去的人。所以，即使是一个无知无识的星矢，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
　　“这样……岂不可怜。”冰河叹息道。
　　露娜静静地站着，“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旁人的想法，原不足道。”
　　“只是……”露娜慢慢走到冰河面前，仰视着他的脸，轻轻说道：“冰河，你终于成了一个人了。”
　　冰河还没有回答她，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轻轻呼唤了他：“冰河。”
　　冰河抬眼望去，奥林波斯山上的少年神明，手持双蛇羽翼杖的赫尔墨斯缓缓降到地面上，他略显哀伤地说道：“我来此，迎接这位战士的灵魂。”
　　冰河小心翼翼地将星矢放在地上，凝视着他仿佛熟睡一般的面容。随后，他站起身来。
　　面对着赫尔墨斯，平静而坚定地陈述道：
　　“赫尔墨斯殿下，请称呼我为——圣域教皇。”
　　“白鸟•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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