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玺

　　扭着柳腰，梳发点红妆，黛色裙络好不妖娆，花铜镜里映着人影，满意地转了两圈，裙摆扬起个弧度。

　　“哎，茉茉，看看我脸上胭脂抹匀了没？”半晌没回应，女人半老的面容略不高兴，转过身去，刚才站这儿候着的小妮子没了人影。

　　“又给老娘偷懒去了！还要不要钱了！”美目含怒，放下胭脂盒，骂骂咧咧扭着腰摔了门，下楼去。

　　许久，胭脂盒再被拿起，纤纤玉指。

　　“.....咯”

　　二楼清雅居是胡家三少包的场子。

　　常客了，怎么说也得好好招待，怠慢不得。

　　“三少爷。”尽可能嗲着嗓子，就怕触着男人的好事，犹豫一会，女人敲了门。

　　“进来吧。”胡三宝应允了，应是完了事。

　　推开门，男子早些来时整整齐齐的馥香花衣衫现在早皱得不成样子，兴许又是一阵子翻云覆雨折腾的。看惯了这种模样的客人，女人面不改色，没敢靠太近，就站门口，好模样笑了笑：“三少爷，您瞧我这儿姑娘姿色都不错....那茉莉...早上染了风寒实在是来不了了，您看，可不可以换个姑娘。”

　　女人而已，睡谁还不是睡？

　　胡三宝口味一向不挑，只有不是半老徐娘丑陋面相的，都是来者不拒，“行，换个好些的。”说完抛出个金叶子，出手阔绰，“给茉莉置办些补品，要她早些好起来，本少爷只听她弹曲儿。”

　　女人笑意漫过嘴角，接过金叶子摸了好几遍，连连应着，就差感恩戴德了。

　　退出清雅居，女人按捺心情哼着小曲，这钱来的这么容易，早晓得茉莉就该经常称病了。

　　“茉莉那丫头，跑哪儿去了....”

　　还是得去把那妮子找到，省的胡三宝若是想探望还露馅了。

　　“三少爷，奴家的胭脂是新到的样式，您闻闻，香不香。”女人凑近胡三宝，正准备炫耀下自己新买的胭脂，“啧，味道真刺鼻，你先出去。”胡三宝皱眉，一把推开女人，没去看她那受伤的表情，搂过另一个继续品着清酒。

　　大哥不在家，他就用不着每日回胡家报道了。

　　想想都是极为惬意的小日子啊，醉倒温柔乡，他胡三宝接下二哥没能完成的工作，想来也是不错。

　　昨日因为胡洛年要走而哭得昏天黑地的胡三宝仿佛是个假的。

　　下一口酒还没喝进嘴，胡三宝盘算的小日子已然到了头。清雅居的竹排门弱不禁风被人踹开来，露出月色皮靴的一角，胡三宝呛咳几声，余光瞟到靴子，整个人如雷辟般蹭蹭倒退。

　　伺候他的女人们顺着屏风溜了，来的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胡璟是谁啊，早料到胡三宝那点小九九，行呗，他请不动他，换个人来呗。

　　动静虽不小，就是没一个人敢硬着头皮来打扰，想必季绫提前打过招呼了，胡三宝也没指望谁来救驾。

　　对上藏青眸子，男人盯着他，虽没什么动作，胡三宝能感觉到鄙夷之意，没骨气地打颤，天知道他对季绫的心理阴影有多大，小时候淹水里的窒息感觉又了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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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活了！呜呜....”胡三宝五岁，屁颠屁颠跟着七岁的胡璟，几转几转拐进了季家范围，走到门口，瞧着门匾，死活不进去了，“我不去，我就是不进去，别逼我，逼我我就不活了！”

　　胡三宝很有骨气，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爹爹说他们胡家人一定不能进季家的门，他一定要比二哥有骨气。

　　死命拽他的胡璟没辙了，总不能把他撂这儿，送回去吧又要些路程。

　　“你们在干什么？”从私塾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上便衣，米白色镶蓝边的学子服饰穿着得体，季绫瞧见在季家门口拉扯的兄弟俩，面上七层寒冰化了一半。

　　“他不进去，我没辙了。”胡璟拽不动抱柱子上的胡三宝，心想还是给这胖小子吃太好了，力气忒大了些。

　　绝逼是吃太好了，没长个儿净长肉。

　　闻言，季绫七层寒冰恢复原状：“哦？不进去啊。”

　　看胡三宝眼睛里难掩的嫌弃之意，发自内心的，季绫对这个小不点真没什么好感，直接给了一手刀，硬生生敲得胡三宝眼冒金星松开了手。

　　“胖狗，进去吧。”季绫振袖转身入了门，胡璟连忙提着胡三宝进了季家。

　　暗处里有人瞧着他们三个人看，胡璟一个眼刀回看，却没什么人，错觉么....

　　胡三宝醒过来依然没完没了，吵着闹着要寻死，胡方平有教他，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胡璟本来是想在季家蹭午间才做的吃食——琉球虾饺，胡三宝这么吵，难免惹得季家两个当家的都出来不可。

　　他今天是为什么把胡三宝带上的？

　　好吧，年纪大了记性总归不好。

　　熟门熟路找到了季绫的房间，和胡洛年一般喜静，寻得自然也是最偏的院子，院儿前几株桃树前些年还干枯了，倒是野火烧不尽，现下春风吹又生了，胡璟有些日子没来了，东看西看，季家时常换新，不比胡家的节俭。

　　“季哥诶，别人家院子都换新瓦了，你这里还这么寒酸。”胡璟嘟囔。

　　季绫拎着胡三宝跟着没说话，他不厌旧，没兴趣早早换上新东西。

　　“你是不是恋旧啊？”胡璟是个聪明人，诚然孤玺伽罗活得拘谨，生怕被冥界人端了老巢，他可不用，该说的就说。

　　“嗯。”季绫觉得胡璟总结了个勉强符合自己心意的词来，破天荒没有不给他面子。

　　七岁的胡璟用着活了几百万年的经验慢慢带偏季绫对他的压榨行为，这一天就是一个质的飞越。

　　“放开我！别臭屁装什么帅！”

　　季绫冷眼看着手上聒噪的小孩，“你想死是吧？”

　　胡三宝被问到，更是拍拍胸口，屁大的小娃娃撂下豪言壮志：“我不怕死！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你说的。”

　　言毕，依旧拎着胡三宝，季绫步子一掉转，朝后花园去了。

　　胡璟记得，那儿有个挺大的池塘子。

　　那儿平日就是养些季何珵喜欢的锦鲤，季家养的蝈蝈或者八哥都在后花园养着，吃得好，个个长得肥，胡璟馋了许久愣是没机会下手，遗憾。

　　胡三宝不傻，看着逼近的水塘，越发觉着没对，还晓得玩命板几下，奈何季绫攥得极紧，没给他一点机会。

　　胡璟跟着后面没反对，料他季绫顶多就是吓吓小破孩。

　　然后，胡三宝就一个直线的弧度入水了。

　　胡璟震惊，扭头看向季绫，那货依旧面不改色，敢情扔的不是季家人哈，一点也不着急，胡三宝要是出什么事，别说胡洛年要剥他皮，胡家二老也得在他身上削片肉下来。

　　胡三宝是个旱鸭子，扑腾两下马上就冒泡泡没影了。

　　胡璟一头扎进水里，好半天才把人捞起来。

　　季绫皱眉等在岸边，见他们起来了，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走。

　　胡璟不明所以，季绫多变的臭脾气真是....还生个气！

　　后来胡三宝倒没什么，胡璟反是受了风寒，季绫再没让胡三宝进过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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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绫说实话，从来没被人使唤着干过什么，此次破例来花楼“接”胡三宝，季绫觉得自己是给的胡洛年的面子，毕竟花楼这地方，谓为季家的禁地。

　　胡三宝在季绫眼里一直是同一个蠢样，本就是个普通人，还半点不上进，印象是极差。见他半天没反应，从袖子里抽出落在胡家的青鸟，两下缠上胡三宝，拖着就走。

　　“你！放开我！”

　　青鸟刺啦作响，鞭身满是电。

　　“聒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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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戾气有一下没一下加重，无时不刻提醒他，撑不过今晚就是死！这边听着，偶尔蛐蛐叫一声，镇上安静得诡异。

　　噢，只怕是没有热闹的机会了。

　　叫卖的小贩，买茶的商人，亦或是抱孩子的妇女，他们瞪大眼睛.....倒在血泊中。

　　镇上的人？可能全死了，兴许还留着几个活口？

　　哦？没关系，他会找到他们。

　　风家最得意的术法，辨别死人活人很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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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言赫布满血丝的眼睛顺着窗缝张望，院子外面有了动静，会是谁？

　　门阀有关好，要挡住一般的走尸自然是没问题，可是.....

　　“咕....”

　　门外微微响起声音，稀稀疏疏，古言赫屏息，冷汗一个劲冒，院儿好像是还躲着一对母子.....

　　脚步缓慢，有血滴在地上腐蚀的簌簌声，骨头咯咯摩擦，无一不鬼魅般扼住古言赫的脖子。

　　是风钰！

　　他又寻来了，寻来了。

　　看那僵直的手灵活画着符，古言赫牙根都溢血了。

　　古家的黄道术法，他全交给风钰了，想着培养下一代掌门，完全是祸害自己。

　　辨魂符，加上风家的识魂术法，古言赫没可能躲过风钰。

　　想着，他攥紧鬼刃，就是死，也不能白白死掉，起码，起码他能掩护那对母子逃出去.....

　　“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哀嚎，婴孩的啼哭，萦绕古言赫脆弱的最后一点定性，就一秒，血身就飞身去了院子另一边的房间，撒开了抱成一团的母子二人。左手还抓着孩子的断臂，血身顿了一下。

　　四下一静。

　　“咯咯....嘿嘿....掌门......”

　　风钰有追上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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