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

作者:燕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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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的空气静静的,皇后喜欢用香,角落里的博山炉中,檀香的味道袅袅不散。她舒展眉眼,盈盈笑着看向郑贵人道:“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我这香炉里的香是今年西域都护府那边新贡的,我觉得不错,我记得你也爱香,一会子叫人拿些给你。”而后,她顿了顿,才把话头扯到明珠身上,“你也瞧见了,她是襄平身边儿的人,前几日襄平才来找我讨恩典,要把白术放出宫,你又要把明珠讨去,她身边儿岂不是没人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明珠垂着眼睛,静静的听皇后说话:“你若是喜欢诗书,就来我这,我这里有书拿给你看,若有不懂的,大可来问我,你是主子,哪有向奴才讨学问的道理。”

      到底是皇后,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于情,不该讨长公主身边的奴才,于理,奴才就是奴才,和主子有着天差地别。郑贵人听了确实欢喜了几分,她笑着对皇后行礼:“那臣妾便听娘娘的教诲了。时候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说着行了礼,踅身走了出去。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回过眼看着明珠,语气静静地:“你抬起头来。”

      明珠依言抬头,皇后姚氏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可保养得宜,依然容貌昳丽,自有一番平稳从容的仪态,她为皇上生了两个儿子。她是今上的嫡妃,风风雨雨许多年,当年禁庭宫变,姚氏坐镇皇子府,府邸上下有条不紊,若真是把眼前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皇后娘娘当作娇花一朵,那当真是荒唐。

      “本宫记得你,”皇后端起茶盏并不喝,用手捏着茶杯盖子一下一下撇着浮沫,“太初三十五年,你出生的时候,本宫亲自去看过。你五岁时,你母亲还带你入宫来见过我,一晃十多年了,你都这样大了。”

      流丹默默听着,心中愈发妒忌,她对明珠的身份所知不多,只隐约知道她父亲原本是御前的人,如今又听闻皇后这样说,心中也升起了几分不忿。

      锦支窗边上放着黄花梨面五足高花几,耀州窑的瓷瓶里面放着一束重瓣芍药,花刚开了三两朵,上头含着露水,旁边还有几个一指节大的花苞。

      “娘娘竟然还记得奴才,”明珠敛衽为礼,亦抬起眼,“娘娘风采更胜往昔。”

      皇后笑笑,把茶盏放回桌上,话锋一转:“后宫里头规矩森严,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要等,要会忍,知道吗?”

      明珠垂眸:“奴才恪守本分,不敢有旁的心思。”

      出了长春宫,明珠只觉得后背生了许多冷汗,被这料峭的风一吹,只觉得像是把人都冻透了似的。到底是皇后,说话间依旧是春风拂面,不曾颐气指使,也让人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待明珠出去,姚皇后身边叫惊蛰的宫女,把开着的锦支窗关上,走到皇后身边:“娘娘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惊蛰是跟了皇后许多年的人,皇后对她也极为放心:“这明珠的来历,你知道得有几分?”

      惊蛰拿捏着语气低声道:“若说知道,还是当初她入宫时听说的,只道是个有来头的女郎,父亲原本是御前的人。”

      皇后笑笑:“我若说,皇上的半壁江山都是她父亲换来的,你可相信?”

      惊蛰一惊,又见皇后淡淡说:“你以为她入宫,当真是要当个宫女么,你且走着看吧,就算她没这个打算,她父亲也不会让她如愿的。”她看着窗边的芍药花,长长地叹了声,“这女人的命运,有几个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初一这一整日都不曾见过严鹤臣,明珠中规中矩地跟在白术身后,白术手把手地叫她规矩。且不说旁的,就在昭和宫中侍候,大事小情都有一定之规。

      白术性情敦厚平和,可在讲规矩的时候亦冷肃着面孔:“就拿这火石说吧,你掉一点火星子到地上,便是要掉脑袋。”明珠一板一眼地跟着学,却见严恪拿着拂尘呵着腰走进来,后面跟了两个小黄门,手上托着礼物,约么是皇上的赏赐。同长公主叙了一会子话而后才从偏门出了。

      笑盈盈地同他们打招呼,白术随口问:“怎么今日不见严大人?”

      “多谢姑娘关心,干爹昨儿个撞了风,害了风寒,哪里敢到贵人眼前晃。司礼监还有事,我就不多待了。”走了两步,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又转过身对明珠道,“干爹吩咐着,明珠姑娘若是饭后得了空,往司礼监一趟,干爹有事交待。”

      严鹤臣没吃晚饭,独自在胡床上躺着,一旁的红木雕翘头案上要批红的折子堆了一摞,司礼监的活千头万绪,若是不要紧的折子,大都也不会送到他面前,这几本该是十万火急的事。

      可他偏不想看,昨日夜里就头疼的厉害,到现在依旧是愈演愈烈,也不知怎的又想起明珠来,她入宫果真是别有居心的,这倒是件好事,一个人有了欲望也就多了拿捏的把柄,以她的身份,送到御前再合适不过。

      严恪进门的时候,看着桌上一动没动的饭菜,忍不住劝道:“干爹今日水米未进,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多少吃些吧。”

      严鹤臣用袖子遮住脸,懒懒散散地躺着,过了很久才说:“该送的都送去呢?”

      “正是呢,长公主还问了问干爹的身子,奴才没敢多说。”严恪把桌子上的折子摆好,又听严鹤臣接着问,“明珠……”他顿了顿,“罢了,没什么。”

      严恪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外,天色慢慢暗下来,宫里又挂上了灯笼,夜风吹得人脸皮疼,远远地瞧见明珠自永巷那边走来,严恪像看见救星了似的上前:“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明珠走得急,脸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只是目光依旧明亮:“这是怎么了?”

      “干爹今日一口饭都没吃,这都这个时辰了,我们轮番儿地劝,他也不理,姑娘面子大,替我们劝上一劝,他肯吃两口饭,也算是姑娘的功德了。不然明日不晓得该怎么往主子爷那边跑。”严恪说得可怜,把手里的食盒塞进明珠手里,“饭菜热了三回了,姑娘想想法子吧。”

      明珠有些懵,攥着食盒的把手愣了一下才说:“你们劝都没用,更别说是我了。”

      严恪推了她一下:“总归要试试。”说罢亲自替明珠挑了帘子。

      屋里头光线暗得很,现下天黑的早,若不是窗户外头有依稀的烛光透进来,屋子里头只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了。明珠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正看见严鹤臣仰面躺在胡床上。
      他今日不出门,身上穿的还是燕居时的闲散直裰,明珠头一次到他的住处来,也不敢左顾右盼。只把食盒放在条案上,绕过黄花梨多宝阁,走到他面前对他福了福身子:“见过严大人。”
      严鹤臣的声音闷闷地从袖子底下传来:“嗯。”

      又是许久无声,明珠担心食盒里头的菜冷了,轻声说:“严恪给大人备了晚饭,奴才拿进来了,大人可要吃两口。”

      “搁着吧,我不饿。”严鹤臣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悠长平缓,过了一会才道,“掌灯吧。”

      明珠绕回条案前头,四处找火石,严鹤臣的声音又响起:“在多宝阁第二个格子里。”

      明珠拉开抽屉,果真放着火石,她把灯罩取下来,点燃了乌木八方灯。明珠这才有机会打量一下严鹤臣的住处。

      他的屋子和他这个人很像,里头没有摆件陈设,除了桌案之外,没有旁的家具,只是这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沉香木,单单瞧着就有一股子不容忽视的静穆沉古之气。只是这屋里头清清冷冷的,没个活人气儿。

      严鹤臣把遮住脸的袖子放下,微微眯着眼睛适应房间里骤然的明亮,在眼前还迷蒙着的时候,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明珠身上,她纤细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身子带着朦胧的光影,她垂着眼,身上洒满了浅金色的光。

      他这屋里冷透了,拢了多少个火盆都架不住寒气往骨头里钻,严鹤臣不喜欢这间屋子,就好像他不喜欢这个禁庭一样,他正想着,明珠又看向他,严鹤臣脸色白得很,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正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大人吃饭吗?”她本是没报太大希望的,不想严鹤臣终于起身了,他走到他身边,凝眸问:“今日吃什么?”

      “金铃炙、光明虾炙、鳜鱼丝……”明珠念了几个菜名,严鹤臣拉开椅子坐下,明珠把珐琅彩的盘子端出来,又拿了一双筷子。

      严鹤臣用眼神示意对面的凳子:“你也坐吧。”

      空气中有烛火燃烧的淡淡的味道,更多的还是木制桌椅散发出的久远而清幽的气味,与饭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严鹤臣十分平静的吃饭,不发出半点声音,微微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拢出淡淡的阴影。

      严鹤臣向来是自己独自吃饭的,有人在跟前还是第一回,他不大习惯,可偏又觉得这餐饭熨帖得紧,比以往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也不大说得出来。

      他停了筷子,叫了声严恪,严恪忙小跑着走进来,见他吃了饭,一时间喜上眉梢,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净,给明珠递了一个千恩万谢的眼神。而后屋子里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原本是我会错了意,以为你是不愿意入宫的,”过了一会儿,严鹤臣才开口,“如今你有这个打算,我也乐意帮衬你一把,只是若想人前显贵,人后受累是逃不掉的,凭姑娘的身份,开脸入宫容易,若想一直站稳了脚跟,还得学旁的本事,这一步一步下来,半分差错也不成,你乐意学么?”

      严鹤臣叫她来的意思,她多少也猜得到,到了这一刻,临门一脚的功夫,哪能有旁的答案:“我自然是听大人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偏严鹤臣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端起茶杯,里头还是昨夜的旧茶,冷冰冰的冒着寒气,他就这般喝了,才说:“姑娘依旧跟着长公主,过几个月想法子给你换个地方,这阵子少抛头露面,皇上心里惦记着你,碍于面子不说,等风头过了,就好说了。”

      明珠只点头。

      严鹤臣识人确有一套,他看得出明珠是个心思细巧的丫头,故而才敢让她去伺候最难伺候的长公主,可没料到这日,他才跟着皇上下了朝会,跨过了东和门,远远地瞧见螽斯门的功夫,就看见严恪一溜烟地跑过来:“大人,了不得了!”

      严恪是严鹤臣一手带出来的,严鹤臣最看不惯他冒冒失失,忍不住叱道:“像什么样子,路都不会走了?”

      “哪能呢,您听我说,”严恪也不待喘匀了气,“明珠姑娘打碎了一个哥窑的冰裂纹双耳瓶,长公主发了好大的脾气!”

      在日头底下,严鹤臣眉眼深邃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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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哇,你们这么一直夸我,我会膨胀哒!今天这章稍微肥一点~
    我开了一篇新预收文,戳进作者专栏可看,接档现在这篇,大家喜欢就收藏啦!
    写了一篇严肃的,就忍不住想开一篇跳脱的娱乐一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万万没料到》
    京中的二世祖沈安有个白月光,是丞相大人心尖尖上的幺女。
    没成想,圣旨一下,白月光嫁给了大猪蹄子太子爷,二世祖沈安悲愤非常,然后更让他悲愤的是,皇上把京中凶名在外的母老虎步蘅赐给他了。
    沈安决定要打她的脸。
    大婚当日,沈安宿在书房里。
    没料到步蘅掀了盖头,根本没打算等他。
    沈安给步蘅建了小厨房,让她没事别往他眼前晃,
    没料到小食堂里的香气整日不散,沈安一回家就饥肠辘辘。
    沈安夜夜笙歌,
    没料到步蘅在戏园子里点了个武生,一场戏赏了白银五百两。
    两个人坐吃山空,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沈安悲愤交加,拉住步蘅,合计着节省点过日子。
    日子终于越来越好的时候,太子爷一命归西,白月光又成了待嫁之身。
    是夜,沈安躺在床上咬牙切齿,步蘅怎么就不吃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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