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由心生

　　晚饭辛蓓让接待人员不要安排，他们一行人和工厂的员工一起在食堂大厅吃。一切从简。
　　开完简单的汇报会，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来到食堂的时候，排队和就餐的人员已经寥寥。
　　原悠蔓扫视一周，并不见滕夏，想是他已经吃完回去了吧。
　　食堂的伙食不错，分了好几个窗口，清淡的家常菜、重口的川菜此外还有山西面食、杭州小笼包、韩国拌饭……
　　“我吃韩国拌饭了！你去吗？”辛蓓常年追韩剧，爱屋及乌，就好这一口。
　　原悠蔓摇摇头，朝排队人最少的家常菜走过去。没有食欲，来点清粥小菜就可以了。
　　“才刚过来吃饭吗？”一个温润舒朗的声音在原悠蔓身后响起。
　　回头，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笼罩在了滕夏高大的身影里。目光对上滕夏微笑的眼神，原悠蔓竟然有点不知所措，她恍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滕夏已经不在和她开始谈话前先叫她一声 “原部长”了。
　　“嗯，刚开完会，你呢？”
　　“我刚收拾完……洗澡来着……”滕夏伸手挠挠头，原悠蔓看到他发梢依然像刚打完球一样潮湿。
　　“有事儿？”原悠蔓敏锐地看出他眼神里的期待。
　　“晚上球队的人一起出去玩儿，可以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吗……”见惯大场面的滕夏在原悠蔓面前紧张到都无法组织好自己的语言。
　　“好啊，”原悠蔓想也没想，一口就应了下来，语气平易近人，“带上我朋友好吗？”她扬起下巴点了下在韩国炒饭招牌下等待的辛蓓。

　　“怎么回事？”辛蓓端着炒饭坐到原悠蔓对面，“你的小鲜肉和你说什么了？”
　　“你这个偷窥狂！”原悠蔓白了辛蓓一眼。
　　“敢做还不敢让别人看了？”辛蓓不甘示弱地反击。
　　这话原悠蔓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
　　“他邀请咱们晚上参加他们的party。”原悠蔓低下头，用勺子舀起碗里的小米粥。
　　“你确定他邀请的是咱们？”辛蓓朝原悠蔓挑起眉毛，她怎么会不知道原悠蔓在新职员那边的绰号是“女神”，而自己是“美杜莎”？
　　说话间，滕夏提着几只饭盒走过来：“原部长、辛部长，邀请您二位以及同来的各位领导今晚来参加我们的party！”
　　字正腔圆，彬彬有礼。辛蓓没想到他会过来亲自邀请自己，只好点点头。
　　“哎，你不是说这个小镇晚上出去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吗？怎么会有地方搞party呢？”望着滕夏远去，原悠蔓问辛蓓道。

　　八点半，所有人在工厂后门集合，原悠蔓和辛蓓踩着点过去。眼前已经站了一堆人，路灯不甚明亮，每个人的脸都模模糊糊的。纵然如此，原悠蔓还是一眼就锁定了滕夏所在的位置。他站在人群里永远是那么出挑，即使不看脸，也能通过他那比旁人高出一截的身高来辨认。
　　辛蓓发现人群里除了他们几个谈话组的成员，既有篮球队的成员，也有非篮球队的成员。数一下，大概有十七八人。
　　“人齐了吧？”问话的人是和原悠蔓同来的谈话组成员，陈大哥，喜欢热闹，爱和年轻人一起玩，辛蓓向座谈组成员转达了滕夏的邀请，他第一个举手响应。
　　“赵俊还没来。”一个姓安的小伙子说。赵俊是他正在追的女孩，无比上心。
　　“我们来晚了！”说话间，两个人携手跑过来。
　　安姓小伙子看到他等待的姑娘，立刻两眼放光。
　　滕夏看到和赵俊一起跑来的人，却不爽地别过头去。
　　“这黎雪逸，怎么穿的像要去接客一样？”辛蓓在原悠蔓耳边嘀咕道。
　　她这一说，原悠蔓才上下打量了黎雪逸两下，不似其他人穿着的平常随意，她穿了一件几乎拖地的长裙，包身裹臀，让本就个子不高又微胖的她显得极度臃肿，脚下一双和长裙完全不搭的恨天高坡跟凉鞋，再加上烟熏浓妆和不知所云的凌乱盘发，整个打扮风格说不出的诡异。
　　“齐了的话，大家就跟我来吧！”一个外号叫“水牛”的新职员用音量不大的嗓音说道，显然他很缺乏当众说话的经验。
　　水牛是泽川镇本地人，对地形很熟悉，在没有路灯的小弄里带着大家七拐八拐，有几次原悠蔓甚至都以为走到了死胡同。最后经过一条长长的逼仄到尽容一个人通过的不知道什么“路”，终于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小院儿。院门口挂着闪光的灯箱招牌：“天上人间KTV”。红色的灯光在幽深巷弄的无边夜色里特别醒目。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好奇地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打量着这一群人。
　　“小地方，和城里没法比。”水牛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好在这边离厂区比较近，自家表姐开的店，大家都随意点！”
　　水牛的老板表姐亲自出门迎接，把大家带到了一个最大的包间。所有人在房间三面环绕的布衣沙发上落座，稍微有点挤。
　　原悠蔓坐在了中间偏左的位置，和滕夏隔着七八个人，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音乐、啤酒、年轻人，没多久，所有人都嗨了起来。
　　房间里的空调开到最大，仍然有点闷热。原悠蔓站起身来准备去透口气。
　　在她身后，有人也站了起来。
　　原悠蔓走出院子，借着月光在小弄里走出了十几米，拐个弯靠在一面墙上。墙的那一片是一户人家，院子里的石榴树探出了院墙。
　　刚要掏出烟点上，原悠蔓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原悠蔓轻叹口气，把烟重新放回口袋。转头朝向来人的方向。
　　“原部长。”黎雪逸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在原悠蔓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有事吗？”原悠蔓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不好意思打扰您，我要说的是关于滕夏……”黎雪逸的气息微弱，脸色凝重。
　　“嗯。”和原悠蔓料想的一样。
　　“他……我……我大学的时候一直喜欢他……很想和他在一起……”黎雪逸有点语无伦次，原悠蔓的气场给了她无形的压力，虽然原悠蔓并没有开口，甚至表情都是淡淡的。
　　“嗯，然后呢？说重点！”原悠蔓最受不了别人说话吞吞吐吐了。要么把话说清楚，要么就永远保持沉默。
　　“我觉得他好像很……仰慕您……”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还留着一张您的……照片……”
　　照片？这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知道的？”原悠蔓反问道，她很不喜欢黎雪逸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
　　“那个，我在他房间看到的。”
　　“嗯，你打算让我离他远点儿？”原悠蔓帮黎雪逸说出了她的半句话。他的房间？你去他的房间干什么？原悠蔓想起化妆间撞见黎雪逸那慌慌张张的样子。
　　“……”要表达的意思一下子被原悠蔓说出来，一鼓作气的黎雪逸像一个气球，突然之间被人撒了气。
　　“不然呢？你就会想别的办法？除掉每一个滕夏身边的假想敌？”原悠蔓眯着眼看着黎雪逸，“你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
　　“……”黎雪逸继续语塞，她思考着在原悠蔓话里听出的弦外之音，难道原悠蔓知道了她的秘密？
　　“别看我，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你问问你自己，你做这些会让滕夏觉得更喜欢你还是更讨厌你？”
　　“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你没听说过？”
　　黎雪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原来自己做的事原悠蔓全都知晓？
　　“原部长……原姐，”黎雪逸突然哭了起来，“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当时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您能替我保守秘密吗？这件事捅出去我就完了……”
　　原悠蔓皱着眉头看着黎雪逸，没有说话。
　　黎雪逸见她不做声，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原姐姐，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好自为之。”原悠蔓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原悠蔓回到天上人间的时候，辛蓓正在和一个小伙子对唱《小酒窝》。瞥见原悠蔓回来，她还顽皮地朝原悠蔓眨了眨眼睛。原悠蔓看到最靠近门口的位置空着两个，就坐了过去。
　　坐定以后她才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看到滕夏正在点歌机前点歌。
　　少顷，滕夏点完歌走回来，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原悠蔓的旁边。他看着原悠蔓的眼睛朝她笑了一下，原悠蔓心中一动，总感觉自己那些心事都被滕夏这双深邃的眼睛看穿了一样。
　　辛蓓和小伙子的《小酒窝》唱完，一首熟悉的旋律响起。
　　原悠蔓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首歌是《天下有情人》，一首老歌，她和夏烨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都会合唱这首歌。
　　“谁来和我对唱？”滕夏拿起一只麦，站起身来。他的眼神划过众人，悄悄地在原悠蔓身上停了片刻。
　　众人纷纷表示不会唱，或者不好唱。
　　“我来。”原悠蔓朝拿着另一只麦的人招招手，示意他把麦递给自己。
　　辛蓓一边用牙签吃着西瓜，一边看着原悠蔓坏笑。
　　原悠蔓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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