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叶开的伤势一直没能痊愈。
也许他不仅是有身体上的伤,还有心伤。
叶开一共被刺了两剑,第一剑是被他以为是朋友的人刺的,第二剑是被他真正的朋友刺的。
叶开也只会伤在他当作朋友的人手上。
现在他只有等。
他不知道他会先等到伤痊愈,还是会先等到傅红雪。
“我来了。”
他听到傅红雪对他这么说。
他一眼就看到了傅红雪的刀!
刀还未出鞘,就给人十足的威压感和紧迫感。黑色的刀,黑色的衣,只有皮肤是苍白的,像是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傅红雪简直是不可战胜的。
只有叶开能。
所以叶开道:“拔你的刀!”
他们之间为什么非得有一战不可?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吗?是因为爱和恨不能共存吗?是因为一个是叶开,另一个是傅红雪吗?
但世上的事本来就是正邪难分,爱恨交加的。
谁对?谁错?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开 ┃ 配角:傅红雪 ┃ 其它:古龙,傅叶,叶傅,原著向

一句话简介:拙劣模仿古大师的风格,看个乐吧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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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纯爱-架空历史-东方衍生
  • 作品视角: 不明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21614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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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逆风行

作者:大老虎洋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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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传说。
      有传说,就一定逃不过“小李飞刀叶开”的名号。
      江湖上的人虽未见过叶开,却一定听说过叶开的名字,和一段段关于叶开的传奇故事。
      叶开呢?
      叶开已醉了。
      他醉在江南最大的酒庄,身边有一位曼妙玲珑的女孩子在替他斟酒。
      女孩子的名字叫小倩。
      人们都知道叶开的红颜知己叫做丁灵琳,也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曾离开叶开身边。
      可现在丁灵琳呢?她去哪了?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叶开正肆意地边笑边唱,自他怀中有张信纸滑落。
      那信纸上写着:
      “魔教大公主花白凤将死。”
      傅红雪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他自己。所以傅红雪从不找麻烦,但麻烦总是找上他。
      现在这“麻烦”就来了。
      “麻烦”既不“麻”也不“烦”,反而是个美得足以让人呼吸停滞的女人。她不但美丽,而且清纯,但傅红雪却清楚得很,身边有一个这样的女人,比身边有一百只老虎要更麻烦。
      所以傅红雪避开了她的目光,径自走了。但只要是正常的人,走路总是比傅红雪要快。
      所以她又在傅红雪面前站定了。
      “请你先等一等。”
      她说这话时,似乎有意无意地瞟着傅红雪手里的刀。
      “你就是傅红雪?”
      她虽然脸上在笑,但眼神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冰冷和忧郁。
      “是的。”他没有必要隐瞒,也没有必要沉默。
      “那你能带我找小叶…叶开吗?”
      听到叶开的名字,傅红雪就知道他平静的生活又要被叶开毁了。
      傅红雪道:“你找他做什么?”
      女人道:“因为…他抛弃了我。”
      傅红雪道:“我没有见过你。”
      他知道叶开身边的女孩子一直是丁灵琳。
      “你不相信我吗?”女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展开来,递给傅红雪。
      傅红雪惊愕无语,因为那上面的确是叶开的字迹。
      “深深吾爱:月有盈亏,人有聚散。浪子虽情深,人本属天涯。”
      “这是叶开写给你的?”
      女人凄然地一笑。
      “深深是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傅红雪淡淡地说道,背转身,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一步一步虽慢但笃定地走着。
      “但是你总能找到他的。只要你是傅红雪,就一定找得到叶开。”
      哪怕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傅红雪和叶开一定会重逢的。
      但傅红雪现在只觉得喉咙里发苦。
      “你和他的事,与我何干。你如果想找他,就自己去找吧。”
      “我何尝不想自己去找他,可是我一定需要一个人保护我,只有傅红雪才能找到叶开的下落,只有傅红雪才能保护我。”深深失魂落魄地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因为我已怀了他的孩子。”
      “当”地一声,是傅红雪从不离手的黑刀掉在地上的声音。
      小镇上来了两个奇特的人。
      一个跛子和一个美丽的女人。
      跛子苍白的脸上透着淡漠,同样苍白的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刀。美人一袭蓝衣,眼神疲惫而忧郁,乌黑的头发只随意编做两个低垂的发辫,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不施粉黛的脸反而有一种清水芙蓉的美感。
      跛子并不算奇特,美丽的女人也并不算奇特,可是跛子和美人并肩而行的情景,却实在很奇特。
      “自古美人配英雄。”
      旁的人都在奇怪:为什么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绝世佳人,却要跟着一个跛子?
      这两人只是目视着前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跛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美人也跟在他身后半步,缓慢而坚定地走着,不曾超越过去。
      “我们要去哪里?”
      “去找一个有可能知道叶开下落的人。”
      “只是\'有可能\'知道?”
      “只是\'有可能\'知道。”
      深深试探性地问道:“就没有人知道准确的消息吗?”
      傅红雪皱眉道:“没有。”
      “如果很久都找不到他的话,那我就只能抱着孩子见他了。”
      傅红雪的语气带上了难得的讥讽:“你抱着孩子,他就不会再抛下你了。”
      深深仿佛没有听见,笑道:“我和小叶的孩子快满一个月了。”
      傅红雪默默盯着她尚平坦的小腹。那里面是叶开的孩子。就算里面只是一个胚芽,一小块肉,那都会长成叶开的孩子,是叶开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他会有叶开的相貌,叶开的性格,叶开的天赋,叶开的武功,叶开的聪明才智,受了伤流出的鲜红温热的血,也是叶开的血。傅红雪突然起了一股念头,一种奇怪的转念,他想剖开女人的肚子,把那团属于叶开的东西融入自己的血液里。
      “既然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在那之前,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谢谢你。”
      看着女人慈爱温柔的微笑,傅红雪想到了另外一个冷酷怨毒的女人。
      那是他的母亲花白凤。
      黑夜如水,月华如练。
      黑夜中的明月仿佛是在叹息。
      身边不该跟着女人的傅红雪,却带着个女人。身边该跟着个女人的叶开,现在却孤独一身。
      这让路小佳百思不得其解。
      傅红雪见到路小佳的时候,路小佳正在喝酒。他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傅红雪会找自己。他一心认为他俩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他路小佳想杀了傅红雪的时候。
      傅红雪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知不知道叶开在哪里?”
      路小佳道:“叶开在哪里?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又是这样。傅红雪心想,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叶开的事傅红雪一定要清楚不可?
      路小佳看他沉默,又接着说道:“你想去找叶开?正好也带我去,没有他的日子,实在无聊寂寞。见了你我不高兴,见了他我才高兴。”
      傅红雪道:“你还是不去的好。”
      “为什么?”
      “因为,”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直识趣地站在一边的深深,“这世上有很多事,本来就不是你我所能判断的。”
      “我可不会一上来就小瞧自己。”路小佳走到深深面前,摆出一副连傅红雪看了都觉得谄媚到恶心的笑容,“想不到傅红雪又得了一位红颜知己,敢问姑娘芳名?”
      她略微欠身,行了一礼,“小女子姓名不值一提,但大侠你猜错了,我并非是什么傅大侠的红颜知己,我跟在傅大侠身边,实是有难言的苦衷。”
      傅红雪道:“他就是路小佳。”
      深深略显惊愕:“原来这位就是路小佳路大侠,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路小佳笑道:“你是怎么\'久闻\'我的\'大名\'的,傅红雪都说了我什么?”
      还未等深深回答,傅红雪就说道:“是叶开说的。”
      “哦?”
      “既然路大侠和小叶是至交好友,那我就不瞒着路大侠了。”
      她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宝贵的信笺。
      路小佳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叶开的红颜知己。”
      深深道:“是的,这封信里的\'深深\'就是我,我和小叶本来感情甚笃,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不告而别,只留下了这封信。我也明白,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被,也不该被儿女私情绊住的。我本想把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当成我永远的美好回忆,可是我发现我有了身孕。我那时已经走投无路,我的父母也认为自己有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儿是耻辱,只得动身去找他,又恰巧听到了一些傅大侠的消息,就求他带我去找小叶。”
      她又露出了那种慈爱温柔的笑容:“最重要的是,我想让小叶知道,我和他有了个孩子。”
      路小佳拍手笑道:“原来叶开居然有了个孩子,好,真是好得很,我还只当他破釜沉舟,连丁灵琳都不要了。深深姑娘,你可真是厉害,有这么厉害的爹妈,你的孩子一定要给我当徒弟。”
      深深道:“让小李飞刀的徒孙去当荆无命的徒孙,路大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么?”
      路小佳道:“看来叶开倒什么都说给你听。”
      此时傅红雪插嘴道:“既然小李飞刀的徒弟能和荆无命的徒弟成为至交好友,那叶开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做路小佳的徒弟?”
      傅红雪不是一个喜欢多嘴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反驳别人的人。一个人说出的话就代表了他的思想,他的决定,很难改变,纵然去与他争辩,也是徒劳无功。像傅红雪这样的人,他很明白,非要在言语上与别人一较短长的人,无异于是在空耗生命。
      人生苦短,又何必白白地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呢?
      路小佳了解他这一点,所以觉得有些奇怪。他想了一想,又觉得见怪不怪了。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怀着叶开孩子的女人,傅红雪难免会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丁灵琳之所以和叶开分开,是因为傅红雪。然而他本人好像并不知道这回事,路小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傅大侠说的极是。这件事我会记在心里,交给小叶做决定,我想小叶不会不答应的。路大侠是用剑的,小叶可以把小李飞刀传给他,这样叶开的儿子既学了刀又学了剑,一定也会成为像他那样当世无双的侠客。”
      当她说到“用剑的”的时候,傅红雪已感到哪里不对劲,但她又马上开口说道:
      “说到剑,按理说我是不会认不出路大侠的。我不认得路大侠的人,但我认得路大侠的剑。你的剑呢?”
      没有人知道现在江湖中极负盛名的乌家庄是怎么崛起的。
      它好像是一夜之中拔地而起的。
      没有人知道乌家庄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根本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乌家庄庄主乌双,剑法无双,轻功无双,仁义无双。据说他只用了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中的一招“四面清风”,就制服了江南七十二家镖局都头疼的“白日鬼”白青石,保全了七十二家镖局领头的福威镖局五年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这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法本是华山派的不传之秘,有人以为他是华山派的关门弟子,可是他少林铁拳也会一点,嵩山剑法也会一点,似乎连昔日武林第一快剑荆无命的剑法他都有所涉猎,所以有不少人都好奇他的来历。但英雄不问出处,昔年闻名天下的盗帅楚留香,不也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来路么?
      但乌双又是如何以一夜间的速度扬名立万,兴建乌家庄,这其中的曲折实在是太诡异,太神秘了,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难。
      叶开正是被引起注意的人之一。
      所以他来到了江南。
      “公子,再喝一杯吧。”
      叶开不知道在这里停留了多久,小倩也不知在这里陪了他多久。
      “别人看到有人这么样子喝酒,都是劝人不要再喝了,为什么你看到我这么样子喝酒,却让我再喝?对对对,我忘了你本来就是来陪客人的,自然让别人喝得越多越好。”
      “不是这样的,公子,小倩看公子心里一定有很多沉重的心事,俗话说借酒浇愁,公子多喝几杯,就能把这些心事忘记了。”
      小倩的声音也带上了愁绪,眼中有莹莹泪珠似要落下来。
      叶开拾起桌子上的一方手帕,温柔地拂去了她脸上的泪滴。
      “就算忘记了,醒来也会记起的。”
      叶开本不是个借酒浇愁的人,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消沉?
      “公子是不是就要走了?”
      “是的。”
      “公子要去哪里?”
      叶开轻轻叹气,“去见一个朋友。”
      “公子走了,还会回来么?”
      “只要有缘就必定会再见的。”
      “那就让小倩送公子一程吧。”
      她流着泪,身体慢慢靠近叶开的身体。叶开实在不忍拒绝一个哭泣的女孩子。她的脸庞近在咫尺,近得可以看到她睫毛上的颗颗泪珠。她就这样哭着,将一把刀送入了叶开的胸膛。
      叶开一个人喝酒,傅红雪和路小佳两个人喝酒。
      傅红雪问道:“你的剑呢?”
      路小佳道:“如果我说我打赌赌输了剑,你会相信吗?”
      傅红雪道:“有何不信?”
      路小佳道:“看我的面相,就知道我是逢赌必赢之人。”
      傅红雪道:“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逢赌必输之人。”
      路小佳道:“你还是那么讨厌我。你也讨厌那个深深姑娘吗?”
      傅红雪不接话,只道:“你的剑是怎么输的?”
      路小佳道:“别急,我正要给你讲。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最近突然冒出一个乌家庄?”
      傅红雪沉思片刻,道:“这件事我也有听说。”
      路小佳道:“有一天,乌家庄的主人不知怎么找到了行踪不定的我,还邀请我做客。我对这个乌家庄很好奇,于是就答应了。庄主好酒好菜地招待我,既然主人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客气。兴致正酣时,他提出要跟我打个赌,就赌我手里这把剑,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傅红雪道:“你有信心自己会赢?”
      路小佳道:“我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就算跟人打赌的时候,我也一向不打赢不了的赌。”
      傅红雪道:“你们赌的是什么?”
      路小佳道:“他赌的是能不能在一招之内击碎我筷子上夹的花生,他赢了就拿走我的剑,我赢了就可以问他三个问题,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那时认为这赌局实在对我太有利,连你傅红雪都不能保证一招之内一定能击碎我手中的花生。”
      傅红雪道:“的确,我不能保证。看来那人也清楚了你的目的,所以才会设下这样的赌局。不过他要你的剑做什么?”
      路小佳道:“做什么?什么也不做。别人要用那把剑砍人,根本没有一点用处,但要是拿去挂在大厅的正中央,让人人都能看到路小佳的剑被挂在乌家庄当摆设,那就有用得很了。”
      傅红雪道:“他只是要在江湖中多立一个威名而已。”
      路小佳道:“正是如此。别的剑我也不是不能用,但你知道的,一个剑客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剑的,就像刀客也离不开自己的刀一样。”
      傅红雪攥紧了手里的黑刀,道:“我明白。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路小佳道:“他击碎花生时的剑法,跟我师父的剑法竟有八分相似。我不仅要把我的剑赢回来,更要查清楚这件事。傅红雪,你不是要去找叶开吗,我提议你也到乌家庄去。据我所知,叶开似乎碰到了一些棘手的事,突破口也在乌家庄,而且叶开现在已到江南了。”
      傅红雪道:“我不能冒这个险。”
      路小佳反应过来,道:“你还要顾着女人和孩子。我有个主意,从这儿到江南还有三天路程,我取剑加上寻叶开最多也不过需要两天,你们等我回来再做决断好么?”
      傅红雪道:“既然如此,你此去多加小心。”
      不知为何,傅红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路小佳,深深,叶开,还有他自己,都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就像咬住饵的鱼。只是他还不清楚,钓鱼的人在哪里。
      李马虎虽然名字叫马虎,人却精细得很。因为他太精细了,所以主人家凡是要出门采购的活儿,都由他来做。李马虎一向喜欢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踏着方步,到菜市口采买吃穿用度。李马虎是乌家庄的仆人,只要是乌家庄的人,就连仆人都有资格眼高于顶。
      可是他今天却大汗淋漓,连着跟西边卖瓜菜的老王核了八回账,又仔细盯着东边卖牛羊肉的郝屠夫切了半个时辰的肉,扒皮去骨,分毫不差。
      只怪今天庄主请的客太大了,叫他费了好一番工夫。
      乌家庄的主人乌双,此时正满面红光,站在厅里,等着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哈哈哈哈哈!乌兄近来可好?”
      为首的一个人还未到,语声已至,任谁都看得出此人内力浑厚至极。
      “原来是韩兄到了。快快有请!”
      来的正是福威镖局总镖头韩文广。
      随后,“霸王鞭”孙虎,“镇江南”安昌明,“妙手书生”沈长卿,“活钱庄”钱通神…大大小小来了一十三个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日一见,才知乌兄气派委实不小!”
      “妙手书生”道:“各位都是当世的英雄好汉,今日聚到一起,都是乌庄主的功劳。来来来,我们大家先敬乌庄主一杯!”
      乌双神秘一笑:“莫急,今天还有位最大的贵客没到呢。”
      话刚说完,就有个声音道:“我来迟了,先自罚三杯!”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进来的,只感觉一阵风吹过,那人就倏忽到了眼前,桌上已多了三个空酒杯。
      镇江南忍不住赞叹道:“好!好轻功!只是不知道阁下高姓大名?”
      “他就是小李飞刀叶开!”
      小李飞刀叶开!
      多么响亮的名号!
      很多人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连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都赴了乌双的宴席,他只用了一个月,就做到了别人十年也未必做得到的事情。
      “妙手书生”先抢着说道:“哪里哪里,叶兄怎会来得迟,是我们来得早了。”
      钱通神也跟着附和:“是是,我们都是来早了。”
      乌双笑道:“沈兄和钱兄有所不知,我这位兄弟,只要有酒,他都得想个法子讨来喝,恨不得多罚几杯他才高兴!”
      叶开大笑道:“还是乌兄一下就猜中了小弟的心思!”
      众人见叶开和乌双称兄道弟,更是不敢小瞧于他,即便之前还有些许怀疑,现在一个个都是心服口服。
      “乌庄主当真是爱请客得很,怎么把小弟忘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名人高手齐聚一堂的地方,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的当然就是要讨剑的路小佳。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叶开。
      “你果真在这里。”路小佳径自走向叶开,所有人都被他置之不理,“你知道…”
      “原来是路小佳路大侠。”
      众人一听连武林第一快剑路小佳都来了,暗自又是一番咂舌。
      “鄙人只当路大侠独来独往,不受拘束,不爱这人多口杂的场合。”乌双的步调丝毫不受他影响,“日后路大侠什么时候想乌家庄的竹叶青了就什么时候来,鄙人随时奉陪,不过现在么,路大侠的行为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四个字…叶兄弟,你知道是哪四个字吗?”
      叶开道:“自讨没趣。”
      叶开说这话时的目光相当冰冷,让路小佳甚是不解。不过他此行还有第二个目的,路小佳决定过会儿再来管叶开。
      “我路小佳要来,就必定不会让诸位失望,又怎知我是自讨没趣呢?今日诸位英雄好汉都在此,可以看场好戏了。”
      钱通神道:“不知路大侠要给咱们看什么好戏?”
      乌双道:“不管是什么好戏,既然路大侠来了,那就是乌家庄的客人,鄙人先敬路大侠三杯,到时候就是好戏上演的时候。”
      他这话明明是说给路小佳听的,视线却朝着叶开。
      叶开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旋即又恢复正常。
      路小佳爽快地喝完,道:“今天我是来跟乌庄主打赌的。”
      乌双道:“哦?路大侠想玩两把,到了赌庄随便赌,为何要到我这来赌?”
      路小佳道:“乌庄主既然敢赢,难道就害怕输的人回来翻本么?”
      “妙手书生”道:“在下近日听说乌庄主和路大侠比试剑法,结果路大侠把剑输给了乌庄主,可有这么一回事?”
      乌双脸色愠怒:“路大侠的剑法怎么可能输?鄙人只不过是运气好了点,剑法实在比不上路大侠。”
      他其实已经默许赌注的内容是比试剑法,但路小佳并不介意他歪曲了事实。
      路小佳相信这一次一定能打乌双的脸。
      “今天我们再赌一把如何?我赢了就请庄主归还我的剑,我输了…”
      “输了又如何?”
      “输了我就走了。”
      “霸王鞭”孙虎跳起来大喝:“输了你就走,赢了你就要人家的东西,俺从未见过如此不公平的赌局!俺可看不下去!”
      路小佳笑着回答:“这位仁兄莫要着急,你想一想,我输了,其实就是输了我的名誉,\'我的剑胜了路小佳的剑\'这本来不就是最大的赌注?乌庄主若是赢了,这\'第一快剑\'的名号我岂不是只能让贤了。”
      众人一听,都觉得很有道理,只想亲眼目睹这一场巅峰之战。谁知乌双却答道:
      “鄙人还有这自知之明,并不想争这份名誉,路大侠取剑之心坚决,鄙人又不得不赌。这样,鄙人想请叶兄弟来帮为兄这个忙,二人旗鼓相当,对鄙人和路大侠双方都是再公平不过的了,不知兄弟肯不肯帮这个忙?”
      “乌兄既开了口,小弟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开看着路小佳,就好像第一次看见路小佳似的。
      “哪里就值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叶开的态度让路小佳有点愤怒,但他知道在这种时刻要保持冷静。
      “你要跟我打吗。”叶开道,“要打就到外面去,不要毁了人家的屋子。”
      众人听了这话,都纷纷出了大厅,占了个既不会被波及到又能一饱眼福的位置。岂不知大多数世人都像他们一般,只一味盲目跟风凑热闹,一到关键时刻,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等一等。”路小佳喊道,“叶开比你厉害多了,我再加个小小小条件,不为过吧?”
      乌双道:“别说是小小小条件,路大侠就算要加一百个条件,鄙人都答应。”
      路小佳笑道:“你倒是对叶开挺有信心的,像我一样。我的条件也不算为难,如果我赢了,我不仅要剑,还要让我和叶开单独待一个时辰。”
      乌双道:“没问题。”
      厅外,两人对峙。
      路小佳不知叶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叶开动真格的,他要取剑就很难了。
      路小佳道:“你真要与我动手?”
      叶开道:“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路小佳道:“你为什么要帮他?”
      叶开道:“他是我的朋友。”
      路小佳道:“你愿意为了你的朋友去死?”
      叶开盯着路小佳,一字一句道:“我愿意为了我的朋友去死。”
      路小佳道:“那就希望你争气一点,不要撑不住被我错手杀了,毕竟,我的剑比较重要。”
      此时此刻路小佳身上隐藏的杀气才爆发出来。他拿着的剑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可是剑上散发出的不详和死寂叫人疑心这剑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叶开道:“你出手吧。”
      路小佳手中的剑突然挥出!
      这一剑的速度似乎并不快,但就是没有人看懂这一剑的轨迹,不知要刺到哪里去。不知刺到哪里去的剑,就完全无法防御。
      但叶开没有用他的飞刀,甚至也没有防御,他只是换了个姿势,就躲开了路小佳这一剑。
      “好!”已经有人忍不住喝起彩来。但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在想:“好险好险,换做是我,这一剑是万万闪避不过去的。”
      路小佳脸色却变了,忍不住道:“你在干什么?”
      叶开不语,反手取下路小佳的剑一剑刺出。众人只道小李飞刀闻名天下,并不知叶开的剑法也是数一数二,只是要和路小佳对比,总归稍逊一筹。数招之后,叶开败势已显。路小佳算准三招之后他必能一剑刺入叶开心脏,本想就此收手,谁知叶开突然出现了失误。高手对决,通常一个失误就是致命的。
      本来好好的宴席染上了血色。
      众人大惊,路小佳本人更是懊恼不已。
      “你受了伤…你是怎么受伤的?”
      “我输了…乌兄…这局,我输了…”叶开吐了一口血,捂着伤口站起来,“我想休息一下…”
      “是为兄的错,为兄要是知道你旧伤未愈,断断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来人,快去请大夫!拿仓库里最好的金创药来!”乌双也在懊恼,但他懊恼的是什么事,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路小佳无奈地叹气:“叶开呀叶开,你可知本来要见你的人不是我?”
      叶开低低地喘着气:“想见的人总有一天会见到的。”
      “路大侠,我已经承认我输了,你还不拿着剑赶快走?”
      乌双把叶开扶起来,言语间透露着厌恶。
      “我现在还不能走。你答应了我,我可以和叶开单独待一个时辰。”
      “叶开现在需要的是治疗。路大侠想走还是想留请自便,先让他养伤最要紧。”
      路小佳沉吟片刻,觉得乌双说得没错。有这么多人见证,乌双绝不会轻易食言。他必须留下来,他有太多话想问叶开了。
      乌双处理好这一切后,发现路小佳果然没有走。
      “叶开在后院左边第三个房间,不过他现在还是昏迷状态,希望路大侠不要打扰到他。不管怎样,路大侠都不应该下这么狠的手,把人捅了个对穿。幸好刺偏了一分,否则叶开一定死在你手上了。”
      “那么让叶开代替你接这一剑的乌庄主又如何?”
      “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我只是陈述事实,这里是乌家庄,路大侠如果再这么肆意妄为,我只有送客了。”
      路小佳不再多说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他都不占优势,心想还是早点见到叶开为妙,去了后院。
      叶开的情况不是太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能躺在床上,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路小佳走到床边坐下,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要听乌双的话?”
      叶开道:“因为花白凤被人掳走了,掳走她的人还有意威胁我。而就在同一时间,江湖上就出现了一个乌家庄,我查到乌家庄之所以能迅速崛起似乎和魔教有关。我为了查清楚,就到了这里。我惊讶的是,乌双知道我的目的,他以花白凤的下落为条件,要我答应他三件事,这三件事绝不会违背江湖道义。那时我摸不清他的深浅,就答应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我和他结拜为兄弟,第二件事,是帮他找回他离家出走的女儿,第三件…”
      叶开讲到一半,突然一个人影闪动。
      路小佳喝道:“什么人?”
      人影慌张起来想逃走,掠上房顶。
      路小佳道:“我去追!”说完,他冲出门外追了上去。
      那人闪进一个房间,里面空无一人。路小佳四下搜寻,人影居然消失了。就在这时,他身子一软,突然跪倒在地。
      “这房间里…有无色无味的迷香…”
      路小佳晕迷过去之前,看到了门口施施然走进一个模糊的身影。这人身着蓝色衣衫,梳着两条大辫子。
      是一个女人。
      女人看到倒在地上的路小佳,双唇仿佛在动。但路小佳还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就晕了过去。
      “吃吧。”
      傅红雪端着饭菜进了深深房间,放在桌子上。她只看了一眼,就弯下腰开始吐。傅红雪急忙过去扶着她,让她不至于跌倒在地。
      “对不起…我原本以为只是没有食欲,不知道看见就会犯恶心…”
      “我听说有孕的女子都是这样。”傅红雪道。
      深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是啊,小时候每当我做错事,我娘总喜欢数落我,说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了我,怎么总是这样不争气。以前我还不懂,现在自己也是要做娘的人了,甚是感同身受。”
      傅红雪心中一动,道:“倘若一个人的儿子并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那她还有没有资格控制命令这个人呢?”
      深深道:“无论怎样,她总归是把这人看做自己的儿子。”
      傅红雪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把筷子推到她面前:“你必须要把饭吃下去,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
      她乖乖拿起筷子,道:“傅大侠说得是。”
      傅红雪看她忍着恶心吃下饭菜,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
      “自路大侠出发到现在过去几天了?”
      深深吃光了碗里的饭,问道。
      傅红雪答道:“十天。”
      “十天,已经超过他约定的期限两天了。我们还要不要等?”
      “我们已等了两天。路小佳说八天后会回来,他八天后就一定会回来。”
      “你的意思是他出了意外?”
      “这世上能困住他的人只怕不多。那里只怕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危险,我们失算了,我当初应该和他一同去。”
      “可是我们得去乌家庄,我们得弄明白发生什么事。”
      “那里会很危险。”傅红雪又强调了一遍,希望她能懂他的意思。
      “可是…可是…”深深也有点害怕,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是我的错,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来找你就好了。是—是我连累了你们。”
      “没有你路小佳也会去乌家庄的。至于我,就当我是为了你孩子的爹。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
      “不行!我不…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你去了只会碍手碍脚。”傅红雪有点不耐烦,随后又缓和了语气道,“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我没法向叶开交代。”
      他拿了刀,走出门去。
      是夜,万籁俱寂。有风轻轻吹动房门,人们都已睡下,就连牛棚马圈里的牲口都睡得无比香甜。
      叶开却还醒着,但他并非是唯一一个醒着的人。此时此刻,对月独酌本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但叶开手里的杯子装的却是茶。
      叶开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喝茶。他必须要抓紧养好伤,然后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叶开一杯一杯地喝着茶,却喝出了好像在喝酒的气势。
      他的节奏已经被打乱,眼睁睁看着路小佳消失在他面前,却无能为力。
      “叶开呀叶开,想不到你也有被抓住七寸的时候。”
      他自嘲地笑笑。——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傅红雪在该多好”。
      可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间,一瞬间就消失了。他不需要依存任何人去生活。
      这时一双手推开了叶开的房门。
      是双很漂亮的手,纤细如丝,光滑如缎,推门的姿势也非常优美,恍若无骨。
      “乌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来人竟是乌双的女儿。叶开只瞧过她一次,那是乌双要他寻自己的大女儿的时候,带她出来过。
      “这孩子和她姐姐相貌十分相似。”
      这位乌二小姐含羞带怯地看了叶开一眼,垂下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原来闻名遐迩的乌家庄,庄主的女儿竟是个哑巴。叶开不禁觉得很是惋惜。
      “乌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
      她谨慎地望望四周,确定四下里没有人,走过去一下子双手握住了叶开的手,翻开他的手掌心写起字来。
      “公子不必受制于我爹?”叶开出声向她确认。她点点头,递给他一封信。
      “公子想知道的事,一看便知?”
      她又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急迫。
      “这…不行,乌姑娘,你还是赶快把信放回去,你爹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你。”
      她似乎快哭了,上前一步把叶开的手握得更紧,又写了些字。
      “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我爹暗地里和魔教联络,我不愿让他落入魔教掌控。这事果然和魔教有关,只有魔教的人才——”叶开突然住了口,道,“乌姑娘,你做得好,谢谢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你爹发现了。”
      他打开信,只瞧了两眼,就说不出话来了。
      乌二小姐对于叶开的反应很是疑惑,不过她识趣地什么都没有问。她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快把这信放回原处吧。不然在这个时辰被别人看见你在我这里,会对你的名誉有损的。”
      叶开不仅很快恢复了神态,还跟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她羞得满面通红,略微欠一欠身,逃也似的跑出门外。
      她离开以后,叶开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
      “看来这次,只得破釜沉舟了。”
      天刚一亮,叶开立刻出现在了乌双面前。
      “叶兄弟,你怎么出来啦,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可见好啊?”
      “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怎么样,乌兄是要履行你的诺言,还是要继续软禁我?”
      乌双脸色一变,挥手叫下人都下去了。
      “诶,怎么能说是软禁呢,为兄明明是为兄弟你好嘛。”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这里没有外人在。”叶开道,“你要我做的三件事我都答应了,你也该告诉我花白凤的下落了吧。”
      “当然,当然。”乌双诡异地笑了,“叶兄弟真是至仁至孝,连没有养育之恩的娘亲都能如此对待,为兄怎会不成全你这一份孝心呢——”
      叶开道:“你说够了没有?”
      听到这话,乌双向他投来一道怨毒的目光。
      “花白凤是魔教的人,当然就在魔教的手里咯,她是想跑也跑不了的。叶兄弟,按理说你也是魔教的公子,只要你肯归入魔教,他们自然就用不着花白凤来威胁你了。”
      叶开道:“原来你当真和魔教有勾结。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英名毁于一旦?”
      乌双道:“我从来就未曾自诩过名门正派。就算我真入了魔教,我做的事有哪一件违背江湖规矩?有哪一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更何况我只是做个传话的人,威胁你的人可不是我。”
      叶开又问道:“你们把路小佳怎么样了?”
      乌双道:“路大侠?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么?路大侠来去如风,哪有人盯得住他。”
      叶开道:“他失踪了。”
      傅红雪凝视着手中的刀,瞳孔逐渐缩紧。
      路小佳说赶到乌家庄要三天的路程,但那是针对路小佳而言的。
      而傅红雪只用了一天。
      没人能想象得到他是如何赶去的,任何人都想象不到他所受的苦。
      傅红雪从记事起,就开始受着这种苦。他前二十年活着,是为了复仇,为了满足母亲的愿望,他是复仇的化身,是机器。直到他被告诉他的仇恨毫无意义,他的人生完全是个笑话之后,他又是为什么而活着?
      如果世界上没有叶开这样一个人的话,傅红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就死了。他觉得自己几乎是为叶开活着似的。
      乌家庄几乎已就在眼前,但是傅红雪改变了方向。
      叶开是不是在这里?路小佳是不是在这里?他都没有把握。
      但他已经有了个很好的计划。
      傅红雪一袭黑衣,连他的人都已仿佛融在夜色里。
      他需要先摸清路线,好在乌家庄虽然很大,但并没有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他找到了一口井。那本是口很普通的井,但如果你看到一口井里突然有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跳出来,你就不会觉得那是一口很普通的井了。
      所以傅红雪在那小姑娘走之后,立刻跳进了井里。
      他竟然没有到井底,而是到了一座很大的地牢中。
      他正摸不清方向时,就听到了一个好像是摔破东西的声音,伴随着骂声。
      “本大爷还没吃完,奴才居然还想着洗碗,以后你送进来一个本大爷摔一个,省了你的事!”
      傅红雪试探道:“路小佳?”
      那人大喜:“傅红雪,是你!”
      被关在里面的人果然是路小佳。
      路小佳急忙喊道:“走近些,她们在我脚边留了个火折子。”
      傅红雪点起火折子,这才看到路小佳是被铁链绑在了木桩上。他立刻挥刀斩断了锁链。
      傅红雪问道:“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路小佳道:“我不清楚。我要回了剑,见到了叶开,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中了迷香,醒来就被关到这了。但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要关我。我的剑还好端端地配在腰上,他们并不是冲着我的剑。”
      傅红雪道:“叶开果然在这里。你可还记得下迷香的是谁?”
      路小佳道:“我还没有看清她的脸,就晕过去了。不过我能确信她是个女人,而且…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傅红雪道:“这恐怕是个更大的调虎离山之计。我把深深一个人留在客栈里总是不放心,你先回去保护她,至于叶开,我会处理。这地方是在一个井底,在乌家庄最北面的一个荒废的小院子里,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有,我相信也没人拦得住你。”
      路小佳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叶开居然也有需要人帮他的时候。他总是在帮助别人,总是在救别人,这一次总算该我救他了。”
      傅红雪道:“那是因为你已经把叶开当作朋友。”
      路小佳道:“那你呢?你也已经把他当作你的朋友?”
      傅红雪冷漠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呆滞的神情。
      “我没有朋友。”他道。
      路小佳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他不是你的朋友。对了,叶开告诉我白凤公主被掳走了,你难道不知道?”
      傅红雪失声道:“我娘…她被人掳走了?”
      路小佳道:“叶开说,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傅红雪道:“不可能,她生活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整个魔教也只有花寒衣才知道她的下落,而且世上也没有几个人可以轻易带走她。”
      路小佳道:“但…你娘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
      傅红雪道:“无论怎样,我一定要找叶开问个清楚。”
      叶开的伤势一直没能痊愈。
      也许他不仅是有身体上的伤,还有心伤。
      叶开一共被刺了两剑,第一剑是被他以为是朋友的人刺的,第二剑是被他真正的朋友刺的。
      叶开也只会伤在他当作朋友的人手上。
      现在他只有等。
      他不知道他会先等到伤痊愈,还是会先等到傅红雪。
      “我来了。”
      他听到傅红雪对他这么说。
      他一眼就看到了傅红雪的刀!
      刀还未出鞘,就给人十足的威压感和紧迫感。黑色的刀,黑色的衣,只有皮肤是苍白的,像是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傅红雪简直是不可战胜的。
      只有叶开能。
      所以叶开道:“拔你的刀!”
      他们之间为什么非得有一战不可?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吗?是因为爱和恨不能共存吗?是因为一个是叶开,另一个是傅红雪吗?
      但世上的事本来就是正邪难分,爱恨交加的。
      谁对?谁错?
      傅红雪仿佛是从天边来的。
      “我要见叶开。”他道。
      开门的仆人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叫道:“老爷,老爷,傅—傅红雪来了!”
      “好没礼貌!来者是客,在客人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还不快快请进!”
      刚才还是远远的声音传来,现在人已到了眼前。
      乌双拱手道:“不知傅大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鄙人乌双,是这里的主人,傅大侠请——”
      “我要见叶开。”
      “当然。叶开就在府上,傅大侠请到前厅小坐,鄙人这就叫他出来。”
      乌双眯起眼睛笑了,不知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不必了。”
      叶开不知何时已到了傅红雪面前。
      “乌兄交代我的事,我一定不会忘。叨扰多日,小弟先告辞了。”
      他看向傅红雪,道:“我们走吧,去解决该解决的事情。”
      傅红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许久,才开口道:“你——你好么?”
      叶开道:“我很好。”
      傅红雪道:“好,好,我们走吧。”
      两人默默无语走了半里多路,傅红雪突然开口道:“叶开,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叶开道:“什么问题?”
      就在叶开回头的那一刹那,傅红雪突然点了他身上七处大穴。
      叶开惊道:“为什么点我的穴道?”
      傅红雪道:“因为我要杀了你。”
      傅红雪缓缓地、轻轻地拔出黑刀,轻柔地就像恋人的手拂过胸膛。因为他知道,叶开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他要慢慢地欣赏叶开的死。
      叶开道:“你不是傅红雪。”
      傅红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不是傅红雪,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能我还有很多的仇敌,但傅红雪绝对不是我的仇敌。”
      “我要杀你的理由实在太充分了。若不是你,我本来可以拥有安稳的一生的。”
      “你不是他。也许他的前半生心里只有仇恨,但他现在已学着去爱和宽恕。他不会那么脆弱,否则他也做不成傅红雪了。”
      “你就那么相信他?即使在知道了他把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花白凤从而向魔教献上了她以后?”
      叶开气定神闲道:“我相信他不会那样做的。”
      “傅红雪”突然变得焦躁,道:“无论怎样,反正你今天都要死在傅红雪手里。”
      他举起手里的刀,眼看正要劈下——
      “他死不了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当”一声,“傅红雪”手里的刀被击落。
      真正的傅红雪来了。
      “我只是偶尔学了学你的样子而已。”他用只有叶开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把我迷晕关起来引诱傅红雪的人也是你吧?”
      路小佳也来了,随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点了他的穴。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
      路小佳把“傅红雪”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之后,大吃一惊。
      傅红雪和叶开也惊得说不出话。
      面具下的那张脸,赫然竟是深深。
      “是了,下迷药的果然是你!你在客栈的时候也穿着蓝衣服!怪不得你不对我说话,原来是怕我听出你的声音。”
      “她本来就不会说话。”
      深深转向叶开,勉强地笑笑:“我想你之所以那么震惊,一定见过我妹妹了。”
      叶开道:“你就是乌家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吧。”
      深深道:“我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被赶出来的。因为我的丈夫一家都被别人唾弃,我又怀了孕,丢了乌家的脸。”
      傅红雪道:“所以你的孩子不是叶开的?你找叶开,是为了杀他?”
      叶开疑惑道:“我的孩子?不不不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她——”
      傅红雪不等叶开说完,继续发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深深的脸色更阴沉了:“这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姓龙。”
      叶开道:“姓龙?难道你的丈夫是龙小云?”
      深深道:“是的,我是龙家的人,龙家想要再次扬眉吐气,既然李寻欢已经退隐江湖很久,不能向他报仇,就非得杀死李寻欢的传人不可。小云他武功已经尽失,这件事只有我来做。”
      叶开道:“于是你就想了一出连环毒计,不仅设计了傅红雪和路小佳,也将你亲妹妹拖下水了。”
      乌深深道:“我妹妹她待我很好。她—她为了我什么事都肯做。我—我对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杀死你,唯一能和你匹敌的人只有傅红雪,我本来想了很多办法离间你们两个,假装有你的孩子,伪造密信…但每一种都失败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世上竟会有无条件信任彼此的两个人…”
      傅红雪听到这里,心中有些激动,他看向叶开,见叶开也是同样激动地看向自己。他觉得自己心中的坚冰正在融化。
      叶开走到她身边,解了她的穴,道:“你可知道,李寻欢和龙家的仇恨早已解开了,你的丈夫也早已不恨他了。”
      乌深深道:“不,不可能,小云那样聪明好强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李寻欢,根本就不会失去武功,也不会被天下人瞧不起,爹爹也会接受他做自己的女婿。只要我杀了你,杀了小李飞刀的传人,我和小云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有龙怡,龙怡也是龙家的后人!不,她在你面前叫做小倩,如果她不恨你,她怎么会帮我刺杀你,帮我模仿你的字迹!”
      “深深,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一个脸色苍白,约莫和叶开年纪差不多的人,后面跟着一个面容和乌深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正在轻轻啜泣,正是她的丈夫龙小云和妹妹乌浅浅。
      “小云!”乌深深扑到他怀里,“小云,你怎么来了?你来的正好,小李飞刀的传人就在你面前,你看着我去帮你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能…”
      “深深,对不起,是我太没用,给不了你幸福和安全感。叶开说的对,我们两家之间的仇恨,早就化解了。李寻欢的心里,只有对人的爱,没有仇恨,这也使得我爹在最后幡然醒悟,化解了多年的仇恨。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算不被认同,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开道:“你爹爹正在四处寻找你呢。他还委托我寻你,可见你爹爹心里早就认同你和你丈夫了。龙老弟,我觉得你应该多陪陪你的妻子,尤其她现在怀孕了,更需要多关心多照顾。”
      龙小云道:“她为了我付出这么多,我会好好待她的。虽然她做错了很多事,但她毕竟有孕在身,还请叶兄网开一面,看在她都是为了我的份上,就处罚我吧。”
      叶开道:“那我就罚你每天给老婆洗脚,洗脚水不能冷更不能热,还要附送全套按摩。”
      龙小云苦笑道:“是。”
      乌深深再也忍不住,在龙小云怀里痛哭起来。
      她确实需要好好哭一哭,她总以为自己爱错了人,殊不知爱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她爱人的方式。以伤害别人为代价的爱,只是一种畸形的感情而已。
      叶开相信,她哭过以后,就能学会正确的爱了。
      乌深深哭过以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叶开和傅红雪,道:“过失是一定要弥补的,我可以帮你们救出花白凤。”
      叶开道:“如何救?”
      乌深深道:“至于如何救,还得先从我爹是如何一夜建起乌家庄说起。当初,我们家还没有那么大的家业,我爹也没有那么好的功夫,就在这时,我和小云相遇相爱了。小云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也没有武功,他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娶我,向我爹献上了怜花宝鉴。怜花宝鉴本来就是小云的娘亲所有,在小云的手里也不奇怪。我爹就是用怜花宝鉴练成了绝世武功,也有了和魔教交易的筹码,用怜花宝鉴和花白凤的行踪换取了魔教的物力财力,乌家庄于是诞生,我爹也扬名立万了。可是他从来就不喜欢小云,利用了小云之后,就觉得小云不配做他的女婿,知道我有了身孕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将我和小云都赶出了家门。但他不知道小云给他的怜花宝鉴只有半本,剩下半本还在小云手里。只要拿出剩下半本怜花宝鉴,就能知道花白凤现在在什么地方了。小云,你愿意吗?”
      龙小云点点头。
      叶开道:“可这怜花宝鉴的下半部是你们唯一的筹码了,这恐怕不是万全之计…”
      他说到这里,胸口突感刺痛,站也站不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乌深深惊呼道:“哎呀!我忘了我让浅浅在路大侠剑上下了毒!”
      傅红雪已经过去搀扶叶开了:“快把解药拿出来!”
      她急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递了过去。不吃还好,一吃叶开立刻就昏迷了。
      乌深深解释道:“你放心,他已无性命之虞了,只是这解药有副作用,吃下之后会全身麻痹三日,除了头身体各处都不能动。”
      叶开醒来的时候,只有傅红雪在房间里。他想起身,却起不来。
      叶开道:“你们点我的穴道干什么?傅红雪,快帮我解开。”
      傅红雪道:“不是点了你的穴道,是你中了毒,毒虽然解了,但还有些副作用。”
      叶开道:“副作用就是让我全身瘫痪吗?你还不如让我毒发身亡呢。”
      傅红雪暗自觉得好笑,没有告诉叶开麻痹只会持续三日:“那我一刀杀了你如何?”
      叶开道:“原来傅红雪也会开玩笑,我简直要怀疑你是别人易容的了。”
      傅红雪道:“那你要不要检查一下我的脸,看看有没有人皮面具?”
      说完,他竟真的走了过去,用下巴蹭了蹭叶开的手。
      如果叶开会动,他现在简直要跳起来。乌家姐妹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看到这幅情景,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踏进去。
      “咳…我们…我们想过来看看叶大侠醒了没有。”
      叶开道:“我醒了。我还真是幸运,仁慈和宽恕救了我一命。”
      乌深深有些愧疚,道:“真对不住,不过你放心,毒已经解了,副作用再过三日就消失了。”
      叶开瞪着傅红雪道:“你吓我。”
      乌深深察觉到围绕在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突然想起了什么,狡黠地一笑,又换了副看似天真的表情和语气说道:“唉,我必须原原本本地承认错误。叶大侠,你可知我为何要用我的孩子是你的来骗傅红雪么?”
      叶开皱眉道:“傅红雪,你竟真的相信?”
      傅红雪沉默。
      乌深深又道:“因为我恰巧碰到了伤心的丁灵琳。我和她一见如故,她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了傅红雪的弱点,我当然就针对他的弱点想计策了。”
      叶开无奈道:“你和丁灵琳确实应该很谈得来。”
      “所以呀,我就猜测,离间你们最有效的方式一定就是——”
      “你不要再说了。”
      傅红雪打断了她的话,脸色阴沉。
      叶开也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乌深深眼睛又一转,笑道:“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我带我妹妹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
      她把她妹妹推到叶开面前:“浅浅虽然是按照我的吩咐做事的,可她在和叶大侠的相处中也被你的人格所感化,不由得对你产生了倾慕之情,她不会说话,只好由我替她说。浅浅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她的容貌聪慧温柔都胜过寻常女子许多。不知叶大侠愿不愿意做我的妹夫?”
      乌浅浅听了这话,急忙摆手,却被乌深深一把抓住,苦于说不出话,脸都憋红了。
      叶开道:“这——承蒙姑娘抬爱,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你真心喜欢,也真心喜欢你的人的。”
      “他另有心上人了。”傅红雪说道,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
      “哦?是谁呀?”
      叶开道:“不,我哪有什么心上人。我只是个四处漂泊的浪子,浅浅姑娘跟着我会受委屈的。”
      乌深深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多嘴了。既然确定叶大侠已经平安无事,我们就回乌家庄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问出来。”
      叶开道:“那就有劳你们了。”
      送走了乌家姐妹和龙小云以后,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寂起来。
      叶开静静地躺在床上,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傅红雪道:“你在担心他们?”
      叶开道:“不止。”
      傅红雪道:“你也在担心我…你娘?”
      叶开道:“我就算担心他们其实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自己的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傅红雪道:“的确。”
      叶开道:“你的命运也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的。”
      他没法扭头,只有用眼神瞟向傅红雪。
      傅红雪愣了愣:“是的,至少现在我的命运已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了。”
      叶开笑道:“所以我已不用再跟着你了,因为我把属于你的命运还给了你。同样,你也不用跟着我了。”
      傅红雪突然明白了叶开的意思。他拽过一把椅子,放到床边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道:“现在我要睡觉了。”
      叶开道:“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犯病的。你若是脑子没有毛病,现在就应该出去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自由来去,爱做大侠做大侠,爱做小偷做小偷。”
      傅红雪道:“我爱去送死。”
      叶开叹气。
      傅红雪道:“换了是你,你会怎样做?”
      叶开道:“我也爱送死。”
      傅红雪笑了。除了在翠浓面前,这是叶开第一次看到傅红雪发自内心的笑容。
      叶开却不大高兴。
      “傅红雪,我想翻个身。”
      “我想喝水。”
      “我饿了。”
      “我想下床尿个尿。”
      无论什么要求,傅红雪都一一满足,毫无怨言。
      叶开很高兴。
      “幸好我只是三天不能动,我要是一辈子不能动了,岂不拖累了你。”
      想到叶开一辈子都需要他的照顾,傅红雪的脸上突然泛起一片红潮。
      “我为何要照顾你一辈子。”
      “你舍得弃我而去吗?”
      “我现在就舍得弃你而去。”
      傅红雪站起身,掸了掸袖子,使它恢复平整,就要往外走。
      叶开大叫道:“喂,你回来,我说着玩的。”
      “你并不需要我,真到了那时,丁灵琳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她不会回来了。”
      傅红雪道:“你和丁灵琳真的分开了?为什么?”
      叶开道:“我想象不出我以后结婚生子的样子。我不能给她一个未来,一个稳定的家,我不能辜负了一个好姑娘。”
      傅红雪道:“那么,你喜欢她吗?”
      叶开道:“喜欢的确是有的。可是,我一定没那么喜欢她,否则我会愿意为了她而安定下来。我更喜欢浪迹天涯的生活,即使有时如逆风而行,我也从不后悔。”
      少年子弟江湖老,不管经历了多少人多少代,传奇如叶开和傅红雪的故事都不会少的。只要人活着,故事就不会结束,只要这逆风而行的心还活着,故事就会永远流传下去。
      三天后,叶开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龙小云也回来告诉了他们花白凤的下落。龙小云说完之后就马上走了,叶开想留也留不住。他解释说,他还要赶快回去照顾妻子。叶开没有问中间的过程是怎样的,和乌双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了解乌双这个人虽然虚伪,但也绝不是那种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们到了龙小云所说的玉龙寺。傅红雪告诉叶开,这里离魔教的大本营只有一天路程。
      “晚辈叶开和傅红雪,求见闻寂大师。”
      “施主要找我们住持?是何原因?”
      叶开望了望傅红雪,道:“晚辈此番前来,是有件事想向闻寂大师请教。”
      接待他们的和尚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施主稍等,容小僧前去通报。”
      叶开正准备耐心地等,谁知那个和尚很快就回来了。
      “住持答应见你们,请随小僧来吧。”
      他们拾阶而上,穿过一片竹林,到了一座佛堂中。一尊巍峨的佛像屹立在那里,佛像前是敲着木鱼的住持,宝相庄严。
      “晚辈叶开拜见大师。”
      “晚辈傅红雪拜见大师。”
      两人同时行了一礼。
      “叶施主和傅施主一同远道而来,是为了白家?”
      “人死不能复生,晚辈只会为了活人奔波。”
      “施主所做已还了白家公道,还要牵挂什么?如果施主是为了白凤公主,就找错人了,老衲并不知情。”
      “等等大师,晚辈有一个猜想,晚辈把这个猜想说出来,大师只需要说对还是不对就可以了。”
      叶开见他不答,算作默认了,便道:“世上已没有白凤公主了,她已看破红尘,决心出家修行,所以大师对白凤公主的事情就并不知情了,是么?”
      闻寂大师道:“知即是不知,不知即是知。白凤公主已在她该在的地方,施主又何必纠结?”
      叶开道:“的确如此,但她终究曾是尘世中人,注定有未了断的尘缘。吾辈凡人,今天或许是来了断尘缘的。”
      闻寂大师略一沉吟,道:“也好。但心存孽情者不可入我佛门,你们要跪在佛前三个时辰,以求静心。”
      跪三个时辰本来一点难度都没有,但佛堂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空气,一个时辰不到,叶开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赶快摒除自己的杂念,平心静气。就在这时,他听到傅红雪摔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回事?”
      傅红雪靠在他怀里,状态愈发地差。他在叶开胸口喷出了一口血,昏厥过去。
      “大师,他怎么了?”
      “老衲说过,心存孽情者不可入我佛门。”
      “孽情…”叶开抱着傅红雪,极力想让他醒过来,“可翠浓已不是他仇人的女儿了…”
      “不是…不是翠浓…”傅红雪仿佛受了很重的内伤一样,不断有血从他嘴角流出,“是…是你…”
      “是我…?”叶开没听懂,“你是说…你这情孽的根源…是我?”
      “让傅施主心不静的人就在他身边,也难怪他心脉受到如此严重的影响。叶施主,你先带着他出去,他的心脉就会停止波动。”
      “哦…好。”
      叶开的脑子现在也是一片混乱,他抱着昏迷的傅红雪,不知该如何是好。
      闻寂大师抓住傅红雪的手腕,摸了他的脉搏,道:“他的脉象已渐渐平稳了,叶施主先将他扶到禅房去休息,再做打算。”
      叶开扶傅红雪躺到床上,他的手冷得像冰,不停地颤抖,牙关咬得紧紧,攥着叶开手臂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虚弱得很。
      “傅红雪…”叶开拨开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一遍又一遍地轻唤着他的名字。他想起傅红雪那种可怕的疾病,只希望病魔不要在这种时候侵蚀他的身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娘…”傅红雪身子缩成一团,牙齿咯咯打颤,“叶开…”
      他下意识说出的两个名字,正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的名字。
      他的母亲,还有他的…朋友,或者说他以为是朋友,却又对他抱着不该有、如孽缘一般的感情。
      他对叶开的心意已胜过了一切。
      “我在这儿。”叶开听到傅红雪叫他,安慰地轻抚他的头发,就像母亲在哄她自己的孩子入睡一般。
      “我…没事了。不够…三个时辰…还能见到…我娘吗…”
      “我带你去见她。我一定会带你见到她的。”
      叶开安顿好了傅红雪以后,又回到那座佛堂,径自跪在前面。
      “施主为何还要跪?”
      “大师说过,跪在佛前三个时辰,就让我们见花白凤。今天叶开在这里跪上六个时辰,我佛慈悲,应该会允许傅红雪进来吧。”
      闻寂大师闭目念佛的双眼突然睁开:“傅施主和叶施主现在可否心灵相通了?”
      “我…”叶开想到刚刚傅红雪所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固然聪慧灵巧,心细如发,却也断然不会将傅红雪对他的感情理解到那种方向去。
      “情根生情孽,情孽生心魔。施主如果不能够正视自己的内心,在我佛面前又如何能做到诚实?”
      难道要把傅红雪拉到这来让他阐明自己心意不成?那还不如杀了他——叶开对于傅红雪这点了解还是有的。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一定要带傅红雪去见花白凤,他不想让他失望。
      “你还能下床走动么?”
      “当然能。我们——要去见我娘了么?”
      傅红雪露出欣喜的表情,扶着叶开慢慢走过去。叶开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他虽然有点狐疑,也还是接受了。他们到闻寂大师和那尊佛像面前站定,傅红雪感觉到叶开正迟疑着什么。
      “你…你…你喜不喜欢我?”
      叶开的话语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傅红雪皱起眉,不知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你想说什么?”
      “老实回答,不准撒谎。”
      傅红雪不知问这个有什么用,还非要去别人面前问,但他问心无愧,便道:“喜欢。”
      叶开紧张犹疑的心情安定了。
      “我知道了。”他道,“我现在知道了,现在总能说明,我们心意相通了吧?傅红雪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的情便不是孽情了。”
      “既是如此,傅施主便可入我佛门了。”闻寂大师笑道,“白凤公主就在后山上。”
      后山果然有一间小茅屋。傅红雪难掩激动,虔诚地走过去。叶开也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亲生母亲。
      傅红雪轻轻敲了敲门,叫道:“娘?”
      里面佝偻着的人影就像浇了水的花一样,突然容光焕发,道:“阿雪?”
      “是我,我来看你了。”
      他推门进去,叶开紧随其后。里面的人面上蒙着层黑纱,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却也能令人想象到她年轻时的光彩。
      “娘想不到娘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娘真想不到…”几滴晶莹的泪珠从她面颊上滚落,视线转向了后方,“你…你是叶开?”
      “我是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你原来长得这幅模样…很英俊,很像…”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欣慰,“我总算见到了…这就足够了,你是叶家的儿子,你永远是姓叶的。”
      “是的,我永远姓叶,就像你永远都是傅红雪的娘。”
      “他永远都是我的儿子。”花白凤握住傅红雪的双手,“娘对不起你…娘拖累了你…我这一生已经足够不幸了,但我能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很骄傲…”
      “娘…”傅红雪抱住她,他是第一次这么,也是最后一次这么亲近地抱住她,“知道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娘在这里很好,既赎了我的罪孽,又让我求得心安…娘知道了你不恨我,娘就没有遗憾,可以好好继续修行下去了…”
      她又转向叶开,叶开立刻好好听着。
      “叶开…我有一事相求。你和阿雪也算是兄弟了…他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要多帮助他,照顾他,不要让他受太多的伤。阿雪也会帮助你,照顾你的。可他毕竟不如你…他身体不好,除了武功,净是受到了失败的教育,你要帮他堪破心障,让他好好地活着…”
      叶开点点头,道:“我会的。”
      他们辞别了花白凤和闻寂大师,下得山去。一路上两个人都各怀心事,不曾搭话。
      傅红雪先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叶开道:“我在想,她真美。”
      傅红雪道:“这是你第一次见到她?”
      叶开道:“是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
      傅红雪看着叶开,突然发现命运不止对自己一个人很残酷。
      叶开笑道:“无论如何,她心里总算没有遗憾了。只要能让你和她不再为仇恨所苦,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叶开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愿意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他们心中的感情的力量,要比“仇恨”大得多。
      傅红雪道:“我现在好像有点懂得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尊敬李寻欢了。”
      叶开道:“要成为那样的人实属不易,我还差得很远,我还远远没有做到能体谅宽恕所有的人。比如说要是有人伤害了你,那我会发疯的。”
      傅红雪听了这话,紧紧地盯着叶开,就好像要把他盯出洞来似的。
      “你——”傅红雪耳朵好像有点红了,“那你就要看着我,不准离开我半步。”
      叶开明白,这是属于傅红雪的一点任性。昔日满是冰雪的远山上走下来的冷漠隐忍,怀着巨大痛苦的少年,终于因为一个人而有了一点温暖,一点人性。
      叶开执起傅红雪的手,慢慢地向更远、更辽阔的地方走去。一个崭新的、只属于他们的故事,即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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