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故人来

　　简杏背对窗，漂亮的蝴蝶骨上拂过夜里的寒风，似要展翅高飞。
　　身为一个芭蕾舞演员，她的体态匀称，肌肉线条流畅，几乎女性的所有美好都能在这具□□上找到——天鹅颈，蝴蝶骨，腰窝。
　　光凭皮相，简杏绝称不上美女，但就身材而言，她绝对是佼佼者。

　　可舒时辩却没有正眼看她。
　　简杏开始脱衣服，舒时辩的面庞也集聚起泠然。而当她准备卸下所有时，舒时辩已将眸中风雪烧尽，怒火俨然。
　　他立即侧身，忍怒呵斥道：“不知羞耻！”

　　简杏停手，弯腰拾起外套披在肩上，放肆张扬地笑，“我就是这样不知羞耻。”
　　舒时辩气得额头青筋突起，却只抿着唇，半句话不说。

　　简杏晃晃悠悠地从他的身后走过，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橙汁喝了一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知道吗？缺钱，软弱，不知羞耻，不就是你给我打上的标签吗？”
　　话时，简杏放下手，杯底碰上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
　　“舒先生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病菌，可别不小心染上什么不该得的病。”

　　三秒后，简杏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摔门声。
　　她用力眨了眨眼，偏头朝向窗的方向。迎着风，迎着微光，心酸从胃里涌上来，灌满肺与气管，连带着每一口呼吸都痛到极致。
　　简杏愣愣地凝视窗口，直到眼睛胀痛发酸。她抬手想揉眼，却摸到脸上一大片水迹。

　　终于，满腔的委屈火山般喷泄而出。
　　简杏抱起双腿，像刺猬一样蜷缩在沙发里，哭得哑了嗓子。

　　*

　　G市的CBD（中央商务区）以超百层的世贸大厦为中心，涵盖范围三大板块，是金融、科技、商务等高端产业的汇集之地。三百米内摩天大楼云集，往外扩散出一个庞大的商业圈，几乎所有地铁都会由此经过。
　　而由舒时辩仨人创立的OneS，就盘踞于世贸大厦的第九十八至一百层。

　　早晨十点整，OneS位处第一百层的CEO办公室内，舒时辩矮身坐在落地窗边，半垂眼帘，俯瞰CBD内最为繁华的区域。
　　他把Ipad搭在膝盖上，背靠柔软的天鹅绒抱枕，面无表情。

　　办公室内横摆一张弧形长桌，桌后有三张旋转沙发椅，此时只有一张有人。
　　方朔端坐在原属于舒时辩的C位上，手指交错成三角摆在唇边，目光朝前下斜，正琢磨眼前摊开的钱包。

　　钱包的夹层里有一张照片，一寸大小，是张证件照。
　　证件照里有个女孩，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柳眉杏眼，笑得格外灿烂。

　　“啧，你就不能换张照片吗？”方朔两掌一拍，忍不住吐槽，“你自个瞧瞧，这都还穿着高中校服呢，让我怎么认。”
　　舒时辩扯动唇线，“我只有这张。”
　　他不敢说，这还是他偷偷从高中毕业相册里抠下来的。

　　方朔深吸一口气，又对着照片盯了几秒。“我觉得……”他两手捂住脸，用力抹了一把，十分无奈，“这不是林沁。”
　　“理由。”舒时辩斜睨他。
　　“这不很明显嘛，照片上的姑娘多阳光无邪。”方朔揣起手，在沙发椅上摇摆兜圈，“林沁呢，气质更清冷，而且是带着烟火气的清冷，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很久。可按你的说法，简杏家十几年前就能在城里建别墅，除非家破人亡，否则简杏是成不了林沁的。”

　　舒时辩抿唇，陷入沉思。
　　方朔按住桌沿，让自己从转圈里停住，“你之前不也说过，简杏一家移民到外国去了，所以林沁更不可能是简杏。”

　　舒时辩一顿，找到什么线索般，忽地拿起Ipad，指尖快速在屏幕上划动。
　　“咳咳——”方朔连咳好几声，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说时辩，那姑娘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怎么昨晚回来后，你就老一幅挫败的样子？”

　　舒时辩没有停下划屏，反问：“你觉得林沁怎么样？”
　　“挺好的，虽然处处被打压，却还坚持梦想，是个潜力股。”方朔如实答道。
　　舒时辩漠然，“我不这么认为。”

　　方朔一听，咧嘴笑起来，“你该不会是信了那个团长的话吧？”见对方不答，他又道：“面对手握生死大权的甲方，你首先需要学会迎合。墨理在挑刺，刚好挑到对方的眼中钉，不趁机附和讨好甲方，难道还替肉中刺说好话啊？”
　　舒时辩偏过头来，明显是被说动了。
　　方朔身为OneS的谈判官，揣度人心向来一流。他见舒时辩有所动摇，便继续为林沁辩解道：“你想想，假如林沁背后真的有金主，团长还能不待见她？还能坐五年冷板凳？巴结都还来不及呢！”

　　舒时辩沉默。
　　方朔说的确实有理，但他一回想起昨晚林沁的表现，又不由得陷入矛盾中。

　　可这点矛盾，全然瞒不过方朔的眼睛，“不管林沁昨晚做了什么，百分百是赌气行为。分明是你怀疑人家在先，人家一时气不过，反正要一拍两散，干脆也伺机膈应你，让你尝尝难受的滋味。”
　　舒时辩还想争论，却被方朔抢先打断，“你可别不认，看看你今天的表现，林沁的心思明显是奏效了。你啊，最好和人家道个歉……”

　　话间，有人推开CEO办公室的门。
　　陈墨理手持一个红色文件夹，稳步走进来。

　　他来到弧形长桌前，把文件夹放在桌上，透过镜片来回瞟，冷声道：“闲聊该结束了。这次合作需要一位负责人，刚好今天舞团会确定出演人员名单，我们从落选团员里选一个就行。”
　　说罢，陈墨理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块，重重敲击桌子两下，“谁去？”

　　舒时辩率先放下Ipad，从落地窗旁站起身，“我。”
　　他疾步走向长桌，伸出手掌扫走文件夹，风一样地消失在门口。

　　方朔见舒时辩形态焦急，知道他是有所领悟，忍不住拍手庆贺。谁知拍没两下，喉头发痒，肺管抽搐，忙捂嘴咳嗽，腰都直不起来。
　　陈墨理冷冷瞥去，见他咳得唇角带血，漠然道：“有病得治。”
　　方朔咧嘴，抽出手帕擦干净嘴唇，不甘示弱地回击，“有瘾得戒。”

　　“……”陈墨理无言以对。
　　方朔将手帕折好，揣在手心，语重心长道：“你自己注意点，再赌下去的话，身家性命都得搭进去。”
　　陈墨理颔首，推了推眼镜，应道：“嗯。”

　　方朔离开沙发椅，踱步走到落地窗前。
　　Ipad还亮着，他弯腰拾起，看到满屏都是手写的一个字——

　　杏。

　　*

　　彼时，G市芭蕾舞团的练功房内，紧张的气氛凝结成团，将每个角落填满。
　　团长对着花名册，念出最后一个名字，“苏茉！”她抬眼，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与简杏对上，得意地挑眉，“以上就是参演的名单，没有念到名字的人会另作安排。”
　　不出所料，简杏落选了。

　　“沁沁。”楚歌习惯性揽住她的肩头，开口欲要安慰。
　　简杏扯出笑容，内心平静，“我没事，而且本就是试演失误不是吗？那个女生和我一样落选，已经很公平了。”
　　这话并没能宽慰到楚歌，他仍气鼓鼓的，抱怨道：“还以为那个舒什么能帮忙解决，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简杏轻轻掐他，小声训斥：“如果我真的选上，那叫作弊。你是想明天就听见关于我的坏话吗？”
　　楚歌眼睛转溜，仔细想了想，应道：“也是，咱俩一向光明正大，不走后门。”

　　练功房内一半喜悦，一半愁。叩叩两下敲门声，所有思绪全被吸引去。
　　众人看向门口，副团走进来，贴近团长耳语几句。随后团长匆匆离去，留下副团继续整合人员。
　　五分钟后，团长归来。她站在门口，朝整齐的队列喊道：“林沁，出来。”

　　简杏刚想出列，手腕被楚歌紧张地握住。她笑笑，“我会小心注意的。”
　　“那你可要快点回来。”
　　“哎。”

　　简杏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练功房，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一出门，简杏看见团长在旁等候，而舒时辩则背对她们，脊骨笔直，面朝窗外，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团长走近，语气不冷不淡，“舒先生有事要交代给你，记得态度好一点。”
　　“嗯。”简杏点头答应。
　　团长也没别的话说，只疑惑地瞅她，随即进练功房去了。

　　有事要交代？
　　她看向舒时辩的背影，心底不由得直犯嘀咕。
　　昨天都吵成那样了，今天还能没事人一样过来舞团点名要见我。七年不见，他的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啊……

　　舒时辩稍微侧过脸，抖抖指间夹着的红色文件夹，“签了它。”
　　简杏撇嘴，几步过去接住。她知道舒时辩懒得解释太多，便自己掀开来看，是两份一模一样的合同。
　　“项目负责人……”简杏嘟喃，目光粗略扫过一遍，想也不想地合上，重新递给舒时辩，“我不适合这份职务。”

　　舒时辩没有接，用余光斜睨她，轻声劝诱道：“这次表演你已经落选，难道还想继续当便宜陪练吗？”
　　简杏哑口无言，“我……”

　　“你不是很喜欢芭蕾吗？如今芭蕾演出有全新的形式，你不想做第一个体验的人吗？”舒时辩的话直戳心窝，句句诱人，“而且，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上台。”
　　简杏见他轻轻瞄过自己的腹部，不禁来气，“我存粹是肠胃炎犯了而已，没别的。”

　　闻言，舒时辩的眸光闪过猜疑。
　　他回首，神情肃穆，一本正经地问：“你是不是也食物中毒过？”

　　简杏心底咯噔一声。
　　糟了，又被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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