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故人来

　　舒时辩站在电梯前，枯木般杵着，闪烁而起的眸光瞬间褪散，归于死寂。

　　“认错人了吧？”陈墨理抱起手，站在电梯里有些不耐烦地朝后靠。
　　副团紧戳开门的按钮，尴尬地环视一周，解释道：“我们团内没有成员名叫简杏，而且工作日也不允许外人随意参观，亲属也不行。”
　　陈墨理冷冷勾唇，语气颇有些落井下石，“听到没？”

　　电梯内外的空气莫名胶着起来。
　　方朔收起手帕，走出电梯去拍了拍舒时辩的肩，试图调和氛围，“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吧。”舒时辩漠然，再走回电梯内。

　　*

　　简杏躲在拐角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刚刚是有人在叫简杏吗？是她听错了，还是……？

　　不对，应该是听错了。
　　可是……可是如果真的有人认出她了？有人再掀开七年前的旧事，该怎么办？
　　简杏眉头深锁，额头渗出点点冷汗，指甲生生抠进小包的皮面里，脑海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应对。

　　“沁沁？沁沁！哎，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简杏听见脚步声，却不敢出声，直到楚歌拐过弯，发现她。
　　“靠！”楚歌暗骂，凑近来扶。他的手探在简杏额头，指尖有些微凉。“我才走开一会儿，你怎么成这样了！”

　　简杏不知道自己当下的模样，整个后背绷得笔直，面色苍白，冷汗淋漓，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她脚跟发软，半倚靠在楚歌身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楚歌以为简杏犯病难受，连忙搀着走向休息室，“来，我带你去休息室。”

　　进入休息室，楚歌立马倒来一杯热水。
　　简杏瘫坐在沙发上，接过后只抿了一口后便握在手里。她盯着热水蒸发成白雾，半声不吭。
　　楚歌也没多问，揣着袋子坐在身侧，另一只手臂拢着她的肩。

　　默默坐了五分钟，忽地有人推门进来。
　　“你听说了吗，团里好像有人被富豪包养，最近还把肚子搞大了。”说话的是个女生，虽然已经推开门，却没往内看。
　　跟在她后头的也是女生，音色尖锐，发出哨子一样的惊叫：“啊！不是吧？你从哪儿听来的，知道是谁吗？”
　　领头的女生眨巴眼睛，“团里都传开了，你还没听说？”

　　简杏瞥去，只见她们堵在门口聊得欢畅，既不进来，也不走开，担忧瞬间化作烦躁，似块顽石堵在胸口，难受得紧。
　　“咳咳。”楚歌清了清嗓子。
　　两个女生闻声回头，脸上扯出尴尬的笑容，“哎呀，我们都没察觉到有人。你们坐，我们去另一间。”

　　恰逢此时，简杏郁结在肺管里的一股浊气徒升。她搁下杯子，扯过楚歌手里的袋子，哇地把早餐给全呕了出来。
　　“没事。”简杏感觉到楚歌在用手轻拍她的背，系紧袋子后拎着起身，“我去趟厕所。”
　　楚歌不放心，扶她起身，“有事叫我。”

　　休息室是套间，连带的卫生间就在门的后头。
　　简杏缓步走去，却见两个女生仍站在门旁，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呵，怕是要被误会成被包养的人了。
　　她经过，顺手把门一带，嘭地直接关上。

　　漱完口，走出厕所，简杏重新回到沙发坐下，对楚歌说：“你也该提醒团长要遏制流言，事关舞团声誉，要是被外人听到怎么办。”
　　楚歌一听，心中窜起无明业火。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愤愤不平地吼道：“有空管她，还不如照顾好你自己！她没能耐管住别人的嘴，倒是有能耐让你坐五年的板凳，看没把她嘚瑟的！”

　　简杏忙拉他坐回来，小声提醒，“你说话注意点，我是没所谓，但你现在是首席演员。师傅走前交代我看好你，你可别给我闯祸。”
　　每次楚歌犯浑，也就只有师傅的名头才镇得住。
　　“师傅师傅，你就知道拿师傅来压我。”楚歌气得直跺脚，一时不分敌我，开始怼起简杏，“她使唤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用师傅压她？”

　　简杏忍怒，呵斥道：“楚歌！”
　　“是，就你最懂事，最识大体。”他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回沙发上，闷闷地把头扭向别处。

　　两人正闹别扭，敲门声响起。咚咚两声，团里的第一女首席推开门。
　　简杏与她对上眼，微微一笑，又听见她说：“楚歌，合作方已经到了，团长让我来叫你过去集合。”
　　楚歌头也不回，“我不去。”

　　“这……”女首席露出为难的表情。
　　可见楚歌全然没有动身的意思，女首席只好向简杏投去求助的眼神。

　　简杏叹息，用手指去戳楚歌的肘部，“快去。”
　　“说了不去。”楚歌硬着脖子不点头，干脆把身子全侧过去。

　　简杏没法，只好祭出大杀器，“好，那你以后别叫我，我也当做不认识你。”
　　杀招瞬间奏效，楚歌一个鲤鱼打挺翻过来，眼眶泛红，盯着她，“林沁，我们这么多年情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那你去不去？”
　　楚歌涨红脸，起身赌气道：“去就去！你给我呆在这儿别动，一解散我就回来。”

　　目送楚歌随女首席出去后，简杏松下全身筋骨，软趴趴地靠在沙发背上，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想。
　　不去胡思乱想才好。

　　当年师傅被调去北京，留下她和楚歌在G市继续学习。
　　楚歌很有天赋，师傅走的时候本该带他一块走。简杏总是惦记，师傅约莫是怕她一个人留在G市太孤单，才让和自己最亲密楚歌也留下。
　　于此，渐渐觉得亏欠了楚歌，更尽心力去推他助他。
　　反观自己，五年来还是个实习演员。

　　半梦半醒，隐约听见小包里的手机正敲锣打鼓。
　　简杏瞬间转醒，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简栗’二字正跳动。她浅笑，按下接听后放到耳边，“喂，栗子。”

　　对面很安静，只有少女甜甜的声音：“姐，我马上要考试，这周末就不回去了。你要是练舞练得太晚，就给肖川打电话让他去接你，别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简杏噙笑，“老是麻烦他也不好。”
　　“哪里不好了？”简栗理直气壮，“是他自己说的，‘未来妹夫要提前孝敬大姨子’。”

　　“肖川耍嘴皮子功夫最厉害，你别太为难他。”简杏笑得温柔，温柔而疲惫，“还有，该花钱的地方就花，姐姐已经找了份周末的兼职，你现在还在读书，不用替我省钱。”
　　简栗沉默良久，才道：“等我明年毕业后就能出来工作，到时候就不用掐着手指过日子了。姐你也别太拼，耗久了会把身体熬坏的。”

　　姐妹俩确实生活得很拮据，连简栗的每年学费都是简杏东拼西凑攒出来的。但妹妹考得上大学，现在就快毕业了，这就是简杏最大的安慰。
　　简杏点点头，只道：“行啦，快去学习，先挂了啊。”

　　来电挂断，手机从通话界面调回桌面。看到具体时间，简杏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小憩了半个钟头。
　　睡着时没太大感觉，如今醒过来，又觉得肠胃闹腾。

　　简杏走去给自己续了半杯热水，才喝下一口，胃里的酸涩又涌上喉头。她赶忙放下杯子，转身朝厕所跑去。
　　踏进厕所的同时，简杏听见门吱呀一声，楚歌的声音跳进耳朵里，“刚刚那仨架子好大，全员集合就罢了，还要我们现场试演一段。沁沁，你在哪呀？”
　　简杏伏在盥洗台上，喉咙搪塞，完全回应不了任何。

　　“沁沁？”楚歌绕过门，走到厕所门口。
　　简杏只抬眸瞥了他一眼，回头又连声呕起来。

　　“哎，怎么又吐了？”说着，楚歌几步跨进厕所里，帮她拍拍后背，抽张纸巾擦嘴，“不成，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简杏连连摇头，打开水龙头接水漱口，“别，小病。”

　　楚歌见状，眯起眼睛，凑到她耳边调侃道：“该不真的是怀孕了，不敢让人知道？谁的，是不是那个经常来接你的肖帅哥啊？”
　　“少来。”简杏擦干双手，推搡楚歌出了厕所，“我和肖川是高中同学，除此之外没别的。”
　　“真的？”楚歌还是不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人家可是开豪车来接的，我不能不怀疑哦。”

　　简杏两手支着腰，胃里的搅动还没缓和。
　　她兀自站着，见楚歌一脸八婆样，只得岔开话题：“合作谈得还顺利吗？”
　　楚歌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已经去和事务部谈了。”

　　简杏好奇，“是什么合作？”
　　“全息芭蕾。”

　　简杏不太明白，全息这个名词她是听过的，但一时想不起来，又问：“全息？”
　　“三年前不是上架了全息电子商城的app吗？”楚歌一面说着，一面用两手和她比划，“只要买个投影仪，人站在圈圈里，想网上买什么衣服，它都会直接投射到你身上，就像是当场试穿。”

　　“这样啊？”简杏仍不大懂。
　　就简杏的经济能力而言，根本买不起什么全息投影仪，更别说接触全息电子商城了。她身上唯一的高科技产品——手机，都还是好几年前的款式。

　　“还不明白？”楚歌看出她的迷惑，遂掏出手机来，“我找个视频给你看看。”
　　简杏刚想应好，食道里又是一波水涨船高。
　　她忙捂住嘴，直接奔进厕所里，“呕——”

　　“哎，别拧巴了，快跟我去医院检查检查。”楚歌也一并奔来，揽着她的手大步往外。
　　简杏被他拖出去好几步，卡在门口急道：“我没事，你别拉我。”

　　话未完，门外有人唤了一声：“简杏？”

　　简杏怔住，转过头去——
　　门虚掩，舒时辩就站在外头凝视她。
　　剑眉星眸，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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