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满堂

　　沈绣珠脸红得仿佛被人点着了火似的。

　　他说的……不是认真的吧？这还是大白天呢。

　　沈绣珠既羞涩又小心地抬眸看慕锦堂，只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认真得可怕。

　　好，好冷的眼神。

　　他好像是认真的。

　　不，不对，他就是认真的。

　　沈绣珠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窗外，确定没有人后才忐忐忑忑地扬起脸，慢慢地朝慕锦堂的脸颊靠近。

　　就是亲一下，不会有人看见的，把眼睛闭一下，亲了再睁开就好了，不羞不羞的，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的丈夫，那样最羞人的事情她都与他做了，现在就是亲一下而已，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谁知就在沈绣珠那微噘起的唇就要贴上慕锦堂脸颊时，他却忽的抬起头站直身，就这么让沈绣珠亲了个空。

　　本该亲到却又没有亲到慕锦堂的脸颊，沈绣珠觉得诧异的同时慢慢将羞得紧闭起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

　　只见慕锦堂站得挺直，眼睛依旧在看着她，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他需微微垂眸才能将沈绣珠瞧清，此时此刻，他将沈绣珠既羞又窘还怔愣的模样瞧得清清楚楚。

　　慕锦堂只觉他美艳艳娇滴滴的小娘子这会儿看起来真真是诱人又可口。

　　“锦堂你，你……”不让她亲吗？

　　这么羞臊人的话，沈绣珠可问不出口，一张娇小脸仿佛连那弯弯翘翘的睫毛都要染上了绯色。

　　“不亲脸。”慕锦堂那张自带冰冷的脸上莫说如沈绣珠那般绯红，便是一丝一毫的羞臊都没有。

　　不亲脸？

　　沈绣珠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亲哪儿？”

　　话音才落，沈绣珠脸红得都快冒烟儿了。

　　因为她的视线落在了慕锦堂的唇上。

　　慕锦堂的唇生得很好看，至少沈绣珠是这么觉得的。

　　慕锦堂并不回答沈绣珠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看着慕锦堂薄薄的唇，沈绣珠的心怦怦直跳。

　　他太高了，她需要踮起脚才能够得着。

　　如是想，沈绣珠便忽地踮起脚，紧闭起眼屏着呼吸飞快地在慕锦堂微闭的唇上亲了一口，紧着见着她低着头匆匆跑出了屋，片刻都不敢再在慕锦堂眼前停留。

　　太臊人了！

　　慕锦堂并未拦她，甚至没有转身去看她，他只是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唇。

　　方被沈绣珠亲过的唇。

　　她的嫣唇，如她的身子一般软。

　　*

　　现今整个帝京的百姓都道沈家庶出的八小姐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当了凤凰。

　　纵是沈绣珠自己，也都这么认为。

　　她成了“凤凰”，但他呢？

　　他怕是已然成了宫中人的笑柄吧？

　　就为了娶仅仅见过一面的她而已，值得么？

　　沈绣珠坐在秋千上，随着摇摆的秋千一荡又一荡，仰头看着顶头因阳光而斑驳的繁枝茂叶，心有所思。

　　镇西王府府邸的建造与沈府完全不一样，沈府虽小，但因着祖上是江南人的缘故，府邸修得处处是景致，但这镇西王府却处处都是空旷旷的，除了高大的树木与修剪得整齐的绿草之外，再没有其他景致。

　　不，这写大树与绿草本就与“景致”二字沾不上一点边。

　　镇西王府给人的感觉就像慕锦堂给人的感觉一样——冷。

　　这偌大的镇西王府，若真要找出一处让人觉着不冷的地方，就只有这一架秋千。

　　而这秋千还是沈绣珠嫁过来的次日慕锦堂才特意命人做的，道是如此炎夏屋中燥热，给她于树下纳凉之用。

　　沈绣珠坐在秋千上荡起来的时候，欢喜得眼睛都在放光，那高高荡起来的感觉就好似忽地飞起来一般，仿佛能将人心中的所有烦恼与不快都荡了开去。

　　那是她第一次坐秋千，他在后边将她高高推起，她心中的激动欢喜以及感动难以言喻。

　　莫说人妇，便是尚未出阁的姑娘都不被允许做这般有失体统的事情，可偏偏他就给她做了这么一架秋千，如何能不让她感动？

　　他虽不爱说话，也什么都没有与她明言，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并不打算用礼数教条来管制她。

　　她如今所拥有的，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他待她如此之好，她就绝不能给他丢人，也更要帮他才是。

　　“真英见过王妃。”就在沈绣珠将秋千高高荡起时，一直候在不远处的真英走上前来朝她恭恭敬敬行礼。

　　沈绣珠赶紧以脚跟蹬地，停了下来，“真英有事？”

　　真英虽被锦堂安排在她身旁伺候，但她不习惯身旁总有人跟着，她虽未明言，但真英是个聪明人，除了必要的时候会紧跟在她身旁，其余时候都是候于不远处，与她保持着既不会打扰她但她随时需要都能即刻出现的距离。

　　现下真英主动前来，想来是有事。

　　“禀王妃，方才前厅来人传话，道是赵嘉公公前来。”真英禀道。

　　“赵嘉公公？”沈绣珠很是诧异，“是……谁？”

　　又为何要见她？

　　“回王妃，赵嘉公公是圣上身旁专司伺候的老公公。”真英很恭敬，沈绣珠却已然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

　　皇上身边的公公来镇西王府做什么？不过就算他是来做什么，也不会通传到她这儿来才是，除非——

　　“王爷不在府上？”沈绣珠忽然问。

　　“回王妃，主子今晨出府，尚未回来。”

　　“……”沈绣珠只觉自己有些怯怯，“那就是……我需去接待？”

　　皇上身边的老公公亲自前来，若是怠慢了那可是藐视皇威，这样的罪责她可担不起，最重要的是，她如今是镇西王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锦堂，她不能因自己的怯弱而累及他分毫。

　　“是的王妃。”真英答道，若非如此，前院的人也不会来通传，“赵嘉公公带了陛下口谕来，道是要见王妃。”

　　*

　　慕天晨看着被炎阳映照得波光粼粼的万寿湖面，目光悠远。

　　湖中荷影亭亭，那于青绿中探出头的粉色荷花就如同娇艳的姑娘，自有风情，几尾游鱼在荷叶下游弋，忽地一下跃出湖面，激起“哗”的一声响，溅起无数晶莹剔透的水花。

　　许是那条鱼儿太过顽皮，撞到了荷茎，使得那茎干最上头的青绿莲蓬轻轻摇晃。

　　慕天晨本是盯着湖面的目光被这轻晃的莲蓬吸引了去。

　　‘慕大哥，喏，新鲜的莲蓬，你尝尝。’

　　‘哈哈哈……慕大哥你可真傻气，我是让你吃莲蓬里边的莲子，不是让你整个莲蓬就这么咬呀！’

　　‘呐，慕大哥，我帮你把莲子剥出来了，你尝尝，你们富贵人家还从没有这般生吃过莲子吧？’

　　‘嘻，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唔……慕大哥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每年夏天我都可以采好多好多莲蓬来剥莲子给你吃啊，反正我武功好，你想吃多少我都可以给你采。’

　　‘慕大哥，我喜欢你，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慕大哥，我出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我这余生，就只有你这一个家人而已了。’

　　‘慕大哥，我不会负你，你也不会负我的，对不对？’

　　忽有风起，将湖面泛起涟漪，将粼粼波光搅得细碎。

　　湖水里不会有沙子，可站在湖边的慕天晨却如被细沙入了眼，红了眼眶。

　　“陛下。”赵嘉躬着身慢慢走上前来。

　　慕天晨没有理会，过了良久，直至他微红的眼眶变回往日里的模样，才听得他淡淡道：“回来了？”

　　“是的陛下。”赵嘉将身边小公公端上来的果茶接过，碰着杯壁觉着温度正正好才将其呈上给慕天晨，恭恭敬敬，“已将陛下的口谕传给镇西王妃了。”

　　慕天晨只是看一眼赵嘉呈上来的果茶，并未抬手来接，只又问道：“如何？”

　　“回陛下，老奴瞧着觉得并不比鲁相千金差。”赵嘉道。

　　“是吗？”慕天晨并未详问，而是反问道。

　　“只是老奴这么觉着而已。”赵嘉低着头，不管何时，他都是慕天晨身边最忠诚的人，“老奴认为王爷是出自真心而娶的镇西王妃，而非故意惹陛下不快才为之。”

　　“赵嘉啊，你心里当真是这么认为的？”慕天晨又问。

　　赵嘉默了默后更为恭敬地回道：“陛下心中，不也是这般认为的吗？不然又怎会让老奴将口谕带给镇西王妃而不是给王爷。”

　　“赵嘉啊赵嘉。”穆天晨并未恼于赵嘉的大胆，反是轻轻笑了一笑，“你总是很清楚朕心里想什么。”

　　赵嘉只是躬着身低着头，并不作声。

　　“但朕想要他娶的，可不仅仅是鲁相千金那么一个人而已。”

　　赵嘉依旧不作声。

　　很多时候很多话，并不是他们做奴才的能明白就能说出口的。

　　“赵嘉啊。”慕天晨依旧看着赵嘉端在手里的茶盏，“朕忽然想饮酒。”

　　“陛下不可。”慕天晨话音刚落，赵嘉便赶紧劝道，“陛下而今便是茶水都伤身，又怎能饮酒，老奴特意让御膳房煮的果茶，生津止渴，陛下尝尝罢。”

　　慕天晨终是端起了赵嘉呈上的果茶，看着盏中橙黄的汁水，忽尔轻叹着问道：“赵嘉你说，朕还能活多久？”

　　赵嘉当即朝地上一跪，惶恐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天晨不再说话，又看向涟漪漾漾的湖面，啜了一口温热的果茶后道：“朕乏了，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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