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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慧郡主呆愣半晌，问：“那你，那你怎么办？”
说话的两人都没发现，两人头顶不远的高处有一处小亭，自打两人对话开始，亭中两人就停止了对弈。
听得拾七的幽幽表白，陆尚景抬首朝对面的长孙璟之望去。
长孙璟之拈着一粒黑子在手中把／玩，面上似乎也有些怔愣之色，察觉陆尚景投来的兴味视线，他抬眼笑了笑。
两人继续保持安静，听下方传来的对话。
“能怎么办呢？他娶我，不过是顺皇上的意。那番求亲之言，也绝非真心。”拾七语声低低似笑似叹，“除了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能如何？好好地待他，思他所思，忧他所忧，慰他冷暖……不过如此罢了。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他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可你能离得远远地，我却——我宁愿自个儿是你。”
拾七的话让慧郡主怔然沉默。
慧郡主心中心知肚明，长孙璟之对她的拒绝毫无转圜余地，不论出于何种缘由，长孙璟之对自己的确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
那长孙璟之对怀山郡主呢？
想起母妃说的，长孙璟之求娶怀山郡主，其一是为顺圣上之意，其二是为了断了她的纠／缠。因为她父王纵然交出了虎符，却在军中依然声望不低。
文武相交乃是大忌。
长孙璟之这样的人，绝不会愿意因为同宗室联姻而引起圣上的猜忌。
这样的人处处算计，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所以他宁可当众许下终身不娶的诺言，宁可娶怀山郡主，也不肯同她沾上半分关系！
母妃骂她脑子不清楚，还不如怀山郡主。
此时此刻，如醍醐灌顶。
再不能骗自己了。
时光残忍，岁月无情，那些真正的美好，她倾心喜欢的那个清风朗月的少年，只是停留在自己不肯忘却的记忆中的一道幻影。
怔忡间，犹如如梦初醒。
冲击太大，一瞬间，慧郡主只觉百味陈杂，心思一片混乱，看着眼前满脸伤情自苦犹在自嘲的怀山郡主，也不知是同情更多，还是其他。
“我，我……我有事先走了。”心神不属间，慧郡主匆忙说了一句告辞，又觉突兀，走出一步，调转回头，“那个，你也别多想。咱们，下回咱们再说话。”
说罢，脚步匆匆地走了。
一春三秋上前来，看着慧郡主略带凌乱的脚步，很是不解。
“慧郡主这是……怎么了？”一春好奇问。
她们二人同慧郡主的丫鬟都隔了一段距离，看得见表情，却听不到两人对话。
见慧郡主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拾七干脆利落地收起表情，勾唇懒懒一笑：“没什么，大概是幻象破灭，认清了一些事实，突然之间有些接受不能吧。其实吧，也不是不懂，就是人有时候总爱自欺欺人。”
一春听得云里雾里，一脸呆滞，茫然地看三秋一眼，三秋也一脸茫然状。
“郡主——？”
一春娇嗔跺脚唤了声。
“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你家郡主今日心情好做了件好事。”拾七笑了笑，伸手在她肩头一拍，“别问了，撒娇也没用，走吧。”
拾七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亭中，望了眼主仆三人施施然远去的背影，陆尚景收回目光，尴尬忍笑。
长孙璟之面无表情，细看却有些发黑。
“璟之兄……好福气。”陆尚景忍笑斟酌了下措辞，“郡主为人颇为风趣。”
长孙璟之不接话，将指间黑子置入棋盘中一处，抬起首来。
“一目半，你输了。”
神情已恢复从容淡然，依然一派光风霁月，仿佛置若罔闻。
陆尚景怔了下，低头看棋局，果然算尽正好一目半，无奈一笑，颔首：“璟之兄果然是高，佩服佩服。”
*
“郡主咱们去哪儿？”
一春问拾七。
拾七没说话，摇了下头，只信步而走。
前方传来人声，拾七脚步一顿，停了下，一反常态地地没有避开，转身朝那方行去。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紧跟上。
没走两步，正遇上长孙钰带着丫鬟从走出来，见得拾七主仆三人迎面而来，长孙钰脚下一停，脸上闪过几分不快，扭头就带着丫鬟拐上另外一条岔路。
拾七见状晒然一笑，施施然跟上。
不紧不慢地跟着走了一段，长孙钰蓦地停下转过头来，神色极是不虞：“你跟着我干嘛？”
“这路又没写长孙小姐的名字，长孙小姐走得，我就走不得？”拾七淡淡挑眉。
长孙钰闻言皱眉，不知怎地又忍下气，看了看，又走上另一条小道。
拾七又施施然跟了上去。
长孙钰带着两个丫鬟在前，拾七带着一春三秋在后，两列人马相差不过三五步。
“还说不是跟着我？你什么意思？”
长孙钰猛地转首，这回真恼怒了。
“长孙小姐方才可是同王三小姐在说话？”拾七轻轻一笑，“看样子可是不太愉快？”
长孙钰脸色一变。
刚才她的确是在同王三小姐说话，想询问下王采芝的状况，但王三小姐态度却有些莫名敷衍，她追问得急了，王三小姐扔下一句让她自个儿去问，居然丢下她自个儿走了。
“关你何事？”长孙钰没好气道。
“不关我的事儿？”拾七慢悠悠挑了下眉毛，忽地走近两步，“长孙小姐似乎对我很是不喜，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长孙小姐么？”
面对突然逼近的拾七，长孙钰似乎愣了下，下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抹慌色，后退一步：“你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作甚？什么喜不喜欢，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到长孙钰眼底闪现出的那一抹惊乱，拾七心里有底了。
她对王采芝起了疑心，但王采芝今日没在，她便想到了长孙钰，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看这长孙钰心虚得连同她对视都不敢的模样，看来还真不是个普通知情人。
“让你的人退下。”拾七收起笑意，语气蓦地冷凝。
长孙钰一怔！
拾七冷冷望着她。
长孙钰咬紧唇／瓣，须臾，还是让丫鬟退下了。
一春三秋两人也跟着退开数丈。
长孙钰面露紧绷，心跳如雷，却兀自强撑：“要说什么快些说，我没那么多空等你。”
“花神会的时候，是长孙小姐第一个认出了我，然后便去同慧郡主说了。我数年未出家门一步，长孙小姐竟然对我如此关注，是因为知晓了赐婚一事，”拾七盯着长孙钰，“长孙小姐不希望我进长孙府大门，是与不是？”
长孙钰看她一眼，犹带几分不服气的傲气：“是又如何？”
拾七看着她，忽地轻轻笑了。
“你笑什么？”长孙钰满身紧绷，被拾七这一笑却笑得莫名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日后如何同长孙小姐相处。”拾七点了点头，看了看她退开的两个丫鬟，“本来挺不高兴的，不过看长孙小姐对我这个没过门的大嫂还是有几分尊重，我心情忽然就好点了。”
“你——”长孙钰心下一松，下一刻顿觉气结，“谁尊重你了？谁愿意跟你说话了？我们走！”
气呼呼地带着丫鬟走了两步，回头：“你不许跟来了！”
拾七立在原地未动，闻言只无声轻轻一笑。
待长孙钰身影消失，拾七转头看向一个方向，唇边一缕笑意莫名。
一春正想发问，见得拾七这般莫名笑容，也跟着掉头看去，远处一棵树下，长孙璟之坐在轮椅上，正意态闲适地看着这边。
见拾七主仆三人都发现了自己，长孙璟之微微歪头示意，怀官会意，推着轮椅缓缓行了过来。
自淸漪居之后，前日祥麟楼算是不期而遇。
这一回，算是赐婚之后，两人头一次正式私下朝面。
两人面上都带着笑容。
拾七含笑莫名，明显半笑不笑。
长孙璟之噙笑柔和，似浅笑温润。
“大公子有偷听的癖好？”拾七问。
“若是偷听，便不会让郡主发现。”长孙璟之温和道，“郡主多虑了，不过是正好碰见郡主同小妹说话。”
“这么说，大公子莫非故意示之君子？“拾七笑了下，瞟了眼长孙钰离去的方向，“还是说，大公子怕我欺负你家妹子，故意现身打断，怕我给长孙小姐难堪？”
“郡主都已未过门大嫂自居了，既是大嫂，训诫小姑子两句也无可厚非。”长孙璟之笑道，“璟之心里欣慰欢喜还来不及，怎会于阻拦郡主？”
长孙璟之说得一脸诚挚，拾七闻言却皮笑肉不笑：“是么？”
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下，拾七转身欲走。
“郡主这是打算告辞了？”身后长孙璟之问。
拾七停下，抬眉目光询问。
“璟之也正想告辞，”长孙璟之看着拾七温和一笑，“不如让璟之送郡主一程？”
邀她同路？
拾七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忽地轻笑颔首：“好啊。”
两刻钟后，拾七坐进了长孙璟之的马车。
马车比拾七自己的马车要宽敞许多，舒适度也不错，只坐两个人，空间显得绰绰有余。
拾七环视一圈，将目光投向对面的长孙璟之。
马车上铺着厚厚雪白的毡子，长孙璟之靠在车头方向，双腿平放伸直，靠着一方大迎枕上，看来是惯常使用的姿势和位置，显得很是闲适自如。
两人都坐在地毡上，中间隔着一方小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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