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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主意是采芝表姐出的，人也是采芝表姐安排的，她根本就没出什么力气。只是当时一听，觉得挺能出气，甚至还觉得这个法子再好不过。
女儿家么，最紧要的不就是名声。
反正鹿山侯夫人也是想要这个女婿的。
“其一，你们让那丫鬟带的东西出来？”长孙夫人问。
长孙钰有些羞涩，还是答了：“……一件小衣。”
“这便是错。过犹不及，便是要带，帕子，香囊，词句……这些若是挑好了下手，也好过你们挑的这个。你们只想让她丢丑，却不想做得太过反而会让人疑心。鹿山侯府再是不入流，真要背这么一个名声，日后还怎么做人。做得太过反倒逼人绝地而反——”
“其二，与其把东西给了人，还不如再想法子让人把东西塞到行囊中，人在太学读书，到时候直接翻出来，岂不干脆。”长孙夫人目光深悠，顿一下，淡淡总结道，“你们那般，变数太多。”
可不是就生了变数么？
长孙钰心下恻恻然，吓得她大半月没睡好觉，到现在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心也没能完全踏实。
“母亲能不能想法子去查查，到底——”藏了许久的心事说了出来，长孙钰一阵轻松，忍不住提要求。
“眼下不必多事。”长孙夫人摇首。
能查她自然会查，但如今鹿山侯已经归家，看样子短期内不会有空出门，鹿山侯可不比那位侯夫人，做生意的人，浑身都是心眼，还是莫要乱动授人以柄才是。
“行了，这事儿你就忘了就是。你也定了亲了，这些日子无事莫要出门，采芝那头也不必走动太勤，真要相处，日后日子还长着，赶紧把绣活拣起来练练方是正经。”
话说得差不多了，长孙夫人起身准备离去。
“不是还早么？再说也用不着我吧，就那个呆子，让水月她们几个做就行了。”长孙钰娇嗔羞赧道，“母亲这是嫌女儿了么？”
她才十四，婚事最少还有一两年，罗家也算得什么真正的高门大门，一个礼部员外郎而已。要不是母亲一力做主，加上那人长得还合她心意，她还未必肯允。
长孙夫人自然看出了女儿的口是心非，心下笑了笑，指尖虚点了下长孙钰额头，半真半假道：“好啊，那不嫁，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只要日后你不怪，母亲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儿？”
“母亲——”长孙钰羞恼。
母女二人又说笑几句，长孙夫人这才离开，此际天色已近黄昏，经过岔路口，顿住，身后下人们也跟着停步，停下步子，她朝右前方望了眼，心底轻声一笑，提步走了。
她怎么可能会出手阻拦这门亲事？
送去东西没起效用，之前她还觉得可惜，现在看来，真是再好不过的天意了。
*
紫晴回到院子，大公子正在沐浴。
长孙璟之每日最少沐浴两次，晨起一次，睡前一次，似今日这般出了门，那就至少得三次,还不包括半夜大公子觉着自个儿出了汗需要再洗一次的情况。
固穷院中，但凡大公子在家，灶上的热水是一日二十个时辰从不敢间断。
房门闭合，紫晴转身欲走，忽地顿住，回到门前轻轻叩了叩，荣官从内间出来应门，大公子的屋内没有露出一寸地面，无论寝卧暖房书房还是正房，尽皆铺满地衣，正房和暖房还好些，地衣多少带了些花纹，而寝卧和书房全是雪白，从内间出来的荣官穿了一双才换的白色足袜，踩在地上，足袜同脚下的地衣一般纤尘不染，都似崭新的一般。
一见是紫晴，荣官眸光微动了动，语气倒也寻常：“公子在沐浴，有何事？”
“东西都送过去了，本想着给公子回个话。”紫晴笑道，眼角余光朝内瞟了下，又笑，“怀官还没回吧，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这边可要帮忙？”
“不用了。”见紫晴果然是说这个，荣官不动声色动了下，挡住门，“公子有吩咐，你知晓的。”
固穷院的规矩，已经来了快两年的紫晴自然是知晓的。
七年以来，能进屋伺候的一共只有四人，除了现在的荣官怀官，就只有武大珍官两个，而武大珍官年岁大了，许了婚自后也被排除了近身伺候的位置，眼下即便要回事，也最多只能进到正房暖房这两个位置，铺了白色地衣的寝卧书房两处，也是不能再踏足的。
而她，因着是清溪姨太太送给大公子的人，所以才能得大公子格外青眼，享受同武大珍官一般的待遇。
可寝卧书房两地，仍然是荣官怀官的地盘。
听得荣官提到大公子的吩咐，紫晴有些语结，却也心有不甘。
在她心里觉得自个儿是不同的，大公子对姨太太最是敬重不过，要不然也不会违了长孙府的规矩收下她。长孙府进人可不是那么轻便的，就算是最低等不入流的那等粗使下人，也要将祖上能查到的三代以及亲朋故旧查个清清楚楚，有半丝疑问都不会允许入府，所以这么些年来，九成以上的下人都是家生子，绝少在外进人。
而她不仅进了长孙府，且还是大公子身边唯一能进正房伺候的一等大丫鬟。
自是不同的。
偏生荣官怀官怕她分了宠，爱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想想，她与他们，怎么能同？
“公子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心里想着，紫晴也不甘心就这么走，遂压低声量问。
往日公子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换衣，今日可是在书房里呆了好些，眼下才沐浴。
“我没去，不知道。”荣官回得干脆。
“闻山先生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公子的心事还……这不让公子为难么？”紫晴自顾自小声嘀咕道。
荣官看她一眼，没接话。
屋内净房方向传来响动，应是公子差不多快好了。
“快到时辰了，去取晚膳吧，公子想必也饿了，若是还没好，催他们快些。”说了句，荣官就将门关好，转身回去，走到寝房门口，又重新从怀里取了一双干净袜子套在原先的袜子上，这才重新踏入铺满了白色地衣的寝卧。
伺候公子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每日得多洗几双袜子。
等晚膳用得差不多，怀官也回来了。
屋里没留多的人，只荣官怀官两人，怀官奉上茶，立在桌前小声回禀：“……三公子四公子没多说什么，只是谢了闻山先生和公子。小的回来的时候碰着夫人去了老爷院里，小的没让人瞧见也跟着去了，夫人在老爷院里呆了有两炷香功夫，后来就去了小姐院里，小的没多守，就回来了。”
“去了老爷院里……脸色如何？”长孙璟之一身常服，端着茶盏啜了一小口。
怀官想了想，道：“进去的时候看不大出来，出来的时候瞧着似是要好些。”
他也不敢跟太近，只能凭感觉说道。
荣官看了怀官一眼。
长孙璟之垂眼半晌，将茶盏一放：“都收了吧，你留着，荣官跟我去。”
屋外天色已经暗下来，荣官推着长孙璟之出了院子，长孙府规矩重，这个时辰已经没多少下人在外头，一路行来，主仆二人也没碰着人。
依然是安平守在院中，见得长孙璟之也不禁露出几分讶色，但经年伺候惯的老人，又是家主身边的人，很快就镇定自若。
“见过大公子。”
“父亲在书房？”长孙璟之微一颔首，目光一扫问。
“在。”安平应了声，又垂目道了句，“家主今日没用晚膳。”
长孙璟之面无表情，好似没听见一般，自个儿驱动轮椅朝书房行去，留下荣光安平两人在原地。
望着长孙璟之的背影，安平忍不住朝荣官询问望去，这下，轮到荣官低头当没看见了。
轮椅在禁闭的门扉前停住，长孙璟之停住半晌未动，直到书房内传来长孙家主淡淡的语声。
“来了就进来。”
推门而入，轮椅制作精良，轧过地面并无多少声音，长孙璟之进到屋中，身后跟过来的安平将门掩上。
书房中烛火跳跃数下，而后慢慢稳住，火苗向上窜动。
一室静谧。
“怎了，连父亲也不会叫了？”长孙家主坐在案前，抬目平视。
“父亲。”长孙璟之垂眸，看似从善如流。
长孙家主定定看住他，桌案上的画已经收起，摊开了一本书，长孙家主将书册合拢，目光再度抬起：“……还要我问你？”
“我在等父亲同我说。”长孙璟之抬起脸，唇边笑意微微，“三个多月了，父亲想必也该有抉择了。”
看着眼前的长孙璟之，长孙家主一言不发，面色却渐渐发沉：“一去数月不归，片语只言都无，你就为这个？”
“也不算。父亲也知晓，姨父姨母无所出，一直对我多有疼爱，视我为己出，再者，父亲也知晓，姨母同娘乃是双生姐妹，我已经不记得娘的样子，看着姨母就好像看着娘一般。”长孙璟之面带笑意，语气寻常，却字字如针扎，“心有眷恋是其一，这其二也是为了给父亲多些考虑，以免父亲为难。”
说完后，长孙璟之浅浅一笑，烛光中，面容白玉无瑕，寻不出半分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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