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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这一回，等县令再发话，她才继续之前被打断的陈述。
“……我们两村离得近，以前也碰到过几次，贺公子是读书人，每次他同民女都会点头，民女没多想，只觉得这大概是读书人的礼节，所以也会回个礼应一下。”拾七把前夜里和桃花商议出的内容慢慢复述了一遍，“那日民女在山下摘野菜，贺公子突然出现同民女说，民女的爹在山上砍柴时不小心伤了腿，让民女同他一起进山把民女的爹扶回来，民女一时情急也没想那么多，就同他进了山。结果我们走来走去迷了路，后来贺公子掉下山崖摔断了腿，民女去拉他没拉住，还把脚给崴了。再后来，遇上了山中猎户，通知了村里，我们二人才得救……回到家中，民女才知民女的爹根本没有受伤——”
拾七停住口，望向县令，后面的就不用说了，在不知道对方手里有什么牌的情况下，少说少错。
桃花让她哭，可是她真的哭不出来，只能尽力让自己显得无辜一些，说话自然一些。
县令点头，看向贺明轩：“贺明轩？”
贺明轩拄着拐杖似乎站着也有点艰辛，听得县令的话，他稍微移动了下身体，艰难地又站直了些，偏首看了拾七一眼，再次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才开始回话：“学生确是在山下遇见冯氏，那日正是午后，学生受家母之命，前去母舅家，途经山下时，冯氏慌慌张张从山中奔出，一见学生便大呼‘救命’，学生以前确实见过冯氏，冯氏所言的‘点头之说’亦是事实，学生以为，两村虽有嫌隙，但一方水土一方人，亦该有同乡之谊。”
县令捋须点了下头。
“——冯氏当时泪流满面，道她父亲在山中砍柴遇险，伤处血流如注，时机紧迫来不及回村中叫人，便求学生同她前去救人。后来——”贺明轩低下了头，顿了须臾，才语声带了几分失落的低沉道，“经过一处山崖时，她将学生推了下去，学生反手抓住她，结果两厢挣扎之下，学生掉了下去，摔断了腿，也晕迷了过去。等学生再醒来的时候，以为冯氏已经离去，没想到冯氏也因崴了脚无法行走山路没能走出太远。后来天色晚了，学生醒来也一直在叫人救命，也听见野兽叫，冯氏约莫害怕，便回来了。”
贺明轩说完便沉默。
祠堂内外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
无论冯氏村民，还是贺氏村民，都没有一人出声。
到了这会儿功夫，双方心里皆明白过来——大家都是满嘴胡言，就看最后县令信谁了！
“你等二人说法不一，定有一方是伪。”县令看着两人，“冯氏，你之所言可有人证物证？”
又是先问她！
拾七心里不满，缄默了下，摇头：“没有。”
其实是有的，两人约定私奔自然不会空手，都各自带了一个包袱。
冯杏花的包袱里是几个红薯几块杂粮饼，另外还有她最好的一身衣服，而贺明轩除了一身衣服之外还装了几本书。贺家要富裕些，贺明轩还带了些零碎的盘缠——也不过三百来个大钱。
干粮食水分着吃完了，最后两个包袱并成一个，贺明轩背在了自己身上，贺明轩掉下山崖后，包袱也跟着掉下去，冯杏花也崴了脚，而后两人苦苦支撑到被营救，哪里还能记得什么包袱？
至少冯杏花是不记得的。
所以对冯杏花最不利的证据就是那身衣服，但无论那个包袱有没有被贺家村的人拿走，这样的证据，贺家村显然是不会拿出来的。
拿出来了，那就大家都说不清楚了。
想到这里，拾七也在心里摇头。
就带这么点东西就敢穿山越岭的私奔，只能说，这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实在太不知人间愁苦生存险恶了。
县令又看向贺明轩：“你可有人证物证证明你所言？”
“回县令大人，学生有。”
拾七猛地抬头。
有？
怎么可能？
“救我们的山中猎户可做证。”贺明轩目不斜视，眼眶微红却语速不疾不徐，“当时学生伤情危重，猎户下到山崖为学生包扎时，学生悄悄同他言明实情，所以后来，他亦是先去了学生村中知会，而后才到离山中更近的冯家村通知冯家人。”
“县令大人，这分明是狡辩！”冯氏村正见势不妙，一步迈出，急急申辩道，“先通知哪边……这如何能作为证据，兴许猎户是看贺明轩伤势更重，所以才先去了贺家村，再说，再说，那猎户是看贺明轩有功名在身有意先讨好——”
县令淡淡看过来，村正呐呐了顿了口：“……请县令大人明鉴。”
“传丁猎户。”县令沉声。
拾七心里沉了沉。
县令既然连猎户的姓什么都知道，说明在来冯家村之前，这位县令不仅见过贺家村人，很有可能已经听过贺明轩的说词，甚至这位丁猎户，县令也是已经传召过的。
拾七不大明白这个世界告状是怎么个流程和规则，而冯桃花虽然提前得了消息，但同样对这些也是不大清楚的。
但从目前看，这一局，他们不仅输了先手，连整个局势可能都已经输了个七七八八了。
而那个丁猎户……多半已经被贺家村收买了！
拾七垂下眼帘，不动声色。
果然，那个相貌忠厚老实的丁猎户来了之后，同贺明轩的说辞如出一辙。
县令听完看向拾七：“冯氏，证人所言，你可认？”
祠堂外的冯氏村民吵闹起来。
“不认！”
“不认！”
“姓丁的定是收了好处……”
…………
还有村民不怕事的高喊出声。
“肃静，休得吵闹。”
县令沉下脸，众人这才收了声。
“民女不认。”拾七抬起头，“没做过的事，民女不会认。”
“县令大人——”贺明轩突然开口，见县令看过来，他语声诚恳请求，“可否容学生问冯氏几句话？”
县令抬了下眉梢：“允。”
贺明轩移动了下拐杖位置，整个人面向拾七而站，语气平和：“冯姑娘。”
贺明轩这一转身让拾七更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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