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就好

　　许路尘和小护士们聊过后，又在医院里面转了转，人挺多的。
　　除了日常来看病的，急诊那边还送来一些伤者，听说是哪里的高速路段出了车祸，一辆客车发生侧翻，撞上了护栏。

　　手术室门口那个手术中的红灯熄了，没一会儿庄一诚从里面走了出来。
　　“张维的家属来了吗”庄一诚问手术室外的几个人。
　　“医生，我是张维的妻子。张维他……怎么样了？”这时一个看着憔悴至极，满脸泪痕的妇女上前了几步。
　　“张维……伤的太重，我们尽力了。您请节哀。等会儿请您和护士去办理死亡证明和认领尸体。”庄一诚对着那个妇人致歉。
　　妇人乍一听见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愣了。
　　“你说什么你说张维……没了？”她满面茫然无措。仿佛那一刻她的大脑停止了运转，被放空了，仿佛那一刻世界在她眼里都变成了灰白，声音都变得嗡嗡嗡的失去了它们本来的内容。
　　“……您请节哀。”庄一诚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重复让对方节哀。
　　“你说什么张维怎么可能会没了，他昨天还好好的，说要给孩子存上大学的钱啊。你不是医生吗？你怎么不救他你怎么不救他啊？”妇人突然鲜活了过来，开始在手术室门口哭闹，她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周围的人又都活了过来，每个人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切依旧有色彩，各色的声音向她的耳朵涌来，可是这些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了，没有谁能看到这个刚刚丧夫的女人。
　　“庸医，庸医。张维啊，你怎么就走了你走了，我和小宝咋办啊？”她哭闹着，对张维的医生，也就是庄一诚，充满了敌意。
　　她甚至想要上前去打庄一诚，庄一诚没有躲的意思，在场的别的护士医生都来拉她，并不断的安慰着她，同时也希望她不要吵闹。推搡之中那个女人一巴掌打在了庄一诚的脸上，锋利的指甲还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一巴掌使得拉架的护士医生都愣了一愣，但妇人并没有罢休，依旧对着庄一诚拳打脚踢。但庄一诚并没有在意，也没有生气，甚至试图和别的护士医生一起安慰那个妇人，只是他在这方面实在不如在医学上面那样出色。
　　过了好一会儿，妇人才渐渐有一些平静，护士医生们渐渐安抚住了她，一场事故渐渐的平息。苦难来临的时刻，人们总会痛苦万分，但痛苦过后，人们总能找到这样或是那样的坚强的理由。而这个女人，大概是母爱使她坚强吧，她毕竟还有个孩子。

　　而这一幕都被在拐角处的许路尘看在了眼里，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往事以及他的母亲。
　　等人都散了之后，庄一诚落寞的坐在了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显得分外的颓唐。
　　“你还好吧？”许路尘上前问他，并在他身旁从容坐下。
　　庄一诚看了许路尘一眼没有说话。
　　“你还没习惯这种场面吗？理解一下吧，人毕竟刚刚失去了爱人，挺不容易的。”许路尘也没觉得尴尬，还顺手拍了拍庄一诚的肩膀。
　　“我挺好的，不好的该是刚刚那位女士，如许队长所说，人刚刚失去了爱人。”庄一诚语气淡淡的，似乎不太愿意理人。
　　“只是没想到原来在许队长心里在下原来是这种没有职业道德，不体谅病人家属的医生。庄某受教了。”庄一诚自嘲的笑了笑。
　　许柏舟一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哦，对了，还没问许队长来敝院有何贵干是案子有进展了？”庄一诚又问。
　　“哦，案子尚在调查当中，我这不来了解了解一些情况嘛。”许路尘带着笑意回答。
　　“劳许队长亲自来，庄某深感荣幸。不知许队长想知道什么呢？我想我的同事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在下也是。”庄一诚脸上带着疏离礼貌的笑容，然而许路尘还是从笑意当中依稀体会到了嘲讽。
　　他看了庄一诚一眼，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这个人的沉默，没有回答。
　　“你不处理一下脸上的伤痕吗？”顿了一下，他翻出自己手机上的相机，打开自拍，对着庄一诚问他。
　　“这点伤过会儿就好了，没什么重要的。”庄一诚看了相机里的自己一眼，并不是很在乎那道刮痕，倒是有些被吓到，虽然他依旧好看的不同于一般人。
　　“许队长要是没有什么要问的，庄某就失陪了。那边还有别的病人等着庄某，不像许队长这么空闲，就请许队长见谅了。”庄一诚站了起来，话还没说完就要走了。
　　“诶，等等。我为刚才说过的话以及对你的误解向你道歉。对不起，我说的话很不恰当，你别放在心上。”许路尘拉住了他，“但是可以请求你配合一下警方，不要对我们这么抱有抵触情绪吗？”
　　庄一诚沉默了，但是他也没走了。许柏舟一时很是尴尬，但是也硬着头皮没有动作，也没有后悔。过去的经历告诉他道歉并没有什么丢脸的，甚至有利于沟通。
　　“我接受你的歉意，你的请求我也知道了。”庄一诚说，“但是许队长，我可以等，病人却等不得，所以能请你等会我下班我们再谈吗？我是很真诚的请求，你可以看着我。”庄一诚的语气很诚恳。
　　“你能理解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消逝在眼前的痛苦吗？”庄一诚转过了身，轻轻的叹了一句。
　　“呵，我怎么会不理解”许柏舟苦笑了一声，心里默想，“做警察的和做医生的，每天都是要面对死亡，面对生离死别，人间惨剧。但是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又能怎么办呢？”
　　许路尘明面上只沉默着，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庄一诚的问话，放了他离开。
　　庄一诚问自己，能怎么办呢？除了更坚韧一点，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选择有限。
　　想起还等着自己的病人，他收了收自己的情绪，低头走过。
　　许路尘在那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开始偏向庄一诚，不太相信他会杀人。
　　然而许路尘非常清楚在办案当中这种情绪实际上很危险。
　　就像他自己说过的，办案带入个人情绪，先入为主，显然是大忌。

　　经过不懈的忙碌，送来的大多数伤员总算是得到救治，脱离了危险，当然轻伤者居多。还有一两个重伤者还躺在ICU，不幸救治无效亡故的有两个，总体情况还算乐观。
　　只不过对于那些死去的伤员的家属来说，这就是不幸，就是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打击。
　　等到救治工作进入尾声，所有伤员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却是早已过了庄一诚正常的下班时间，外面天已经黑透。
　　“许队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许路尘一直没有离开，所以庄一诚就让他去自己办公室等了。
　　“没事，生命垂危却还有希望的人总归是要重要些。”许路尘说。
　　“我再查个房，就可以走了，请问许队长开车了吗？”庄一诚问。
　　“开了，怎么了？”许路尘问。
　　“那就劳烦许队长当一下司机，载我一程了。”庄一诚说。
　　然后他就去查房了，他每天下班之前都会去看看自己的病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要求，还有康复情况之类的。
　　庄一诚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算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在他的病人上，他总是耐心的。哪怕是外面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他也不会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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