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

　　“你们——你们该不会还不知道他是谁吧？——哈哈哈哈——”裴宁仰起脖子大笑起来，但被萧决隔在外面，只能看到他一截上半身，看着尤其滑稽。
　　“这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啊！不过也难怪，看见过的，还是死人多啊。——是吧师父？”裴宁现在非常想贴在谢无常和这帮人脸上看看他们的表情，这可惜不能直接锤翻了眼前这劳什子大家伙，否则他真想贴上去看看，看看谢无常他一身的伤，他也从来没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师父的眼睛能看得见，这样就能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现在过得锦衣玉食，驱使数人的生活！
　　“别嚷嚷了。”沈宴有些烦躁地打断他丧心病狂的演出，放下二郎腿倒了杯水给段凭莺。
　　段凭莺接过来喝了一口：“盲阎罗谢逸。”
　　“听见没？”沈宴冲裴宁扬扬下巴，“你看看你那表情，我真怀疑是不真正瞎的是你，这儿这么多人还要你介绍吗？”
　　沈宴往后一靠又跷起二郎腿，看着裴宁一字一顿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你！”
　　“回去吧。”谢无常开口终止了这段没意义的对话，“听上去，你在剑冢似乎过得不错，那就别没了福报，不要做错事，那里迟早是你的，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哼，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回去的命了。”裴宁冷哼一声打断，话出口忽觉失言，再去看他们的表情发现已经晚了。
　　所有人都皱起眉，只有谢无常一个人笑出来了，有些桀骜。
　　“这一路上的人全都是你们派来的？这么说也难怪你见了我这么冲动，在你们眼里——”谢逸顿了顿：“我早该死在北地，又或者，最多也活不出长安了。”
　　“……我还真是不知道你躲到哪儿去才留出这条命到现在的。”裴宁见已经泄了牌，索性破罐破摔。
　　谢逸笑笑没答：“直说吧，是你要杀我？还是剑冢要杀我？”
　　“有什么分别。”裴宁阴沉着脸。
　　“那区别可是大了去了。”谢逸朗声道：“这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最近水楼台的应该就属我爹，可他这么多年努力下来也就弄瞎了我一双眼，再让我少活几年，其它还真没什么建树。你要排队，怕是要排到你死，或者我死。”

　　谢逸看不见，但说这话时，裴宁总感觉他的眼神就定在自己身上，不从眼前这双没有焦点的眼上来，从四面八方来。
　　他讨厌这种感觉，像是自己永远落后他一步，像是自己一直一直不能超越他，不能战胜他。
　　“回去吧。”谢逸轻声说。
　　裴宁攥紧拳：“……你说什么？”
　　“你这个脑子也难怪你师父不教你。”沈宴再一次看不过去：“你今天也没带人来，还想着在这儿跟我们打一架？你一个人是打得过你师父还是打得过这一群人？你师父好心好意给你留点颜面，你怎么还跟这儿杠上了？”
　　“闭嘴！”裴宁快被他气疯了。
　　“阿宴，闭嘴。”萧决也跟了一句，事不关己的语气。
　　“哦。”沈宴漫不经心地应声闭嘴。
　　裴宁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杵着，临走时盯着谢逸阴沉地说了一个听起来无比善良的建议：
　　“我会让剑冢给你好好收个尸的。”
　　“辛苦。”谢逸好死不死地接了一句。

　　裴宁走了以后，萧决若无其事地把盾刀收回来，喝着茶看沈宴跟姗姗来迟的店小二商量点菜的事儿——反正他是不会开口问的，逢香肯定会开口的。
　　早在段凭莺说这人可能是剑冢的人那时候，他就想到盲阎罗谢逸这个人了，只是当时段凭莺都没开口，他也就没多话。
　　“你叫什么？”逢香果然开口了，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见第一面就问过的问题。
　　“谢逸。安逸的逸。”
　　“无常是什么？”
　　“字。”谢逸答，又加了一句：“自己改的。”
　　“嗯？这个字。”段凭莺嘀咕了一句：“改这两个字要点胆气。”
　　谢逸歪头笑了笑：“前辈说笑了。”
　　“怎么，这半生过得不安稳？”段凭莺接着问。
　　“也没……活得挺好，不足挂齿。”谢逸老老实实地答着，没想到前辈会聊起这个。
　　“诶。”段凭莺似乎并不同意这个说法：“你们年轻人啊，才多大年岁？总说这样的话，不好不好。”
　　谢逸茫然：“请……请前辈赐教。”
　　“赐教谈不上，”段凭莺摆手道，云淡风轻：“年轻人不要总把事情放在心里，年轻的朋友这么多，能说的就要说。等你以后活得久了，要放在心里事，还多着。”
　　谢逸若有所思地点头：“晚辈记下了。”
　　段凭莺看着他朗声一笑：“你这小子，也是个心口不一的。”
　　“呃……”谢逸无话可答。
　　沈宴自从裴宁走了以后就不再多话，老实的仿佛从一开始就没张过嘴，除了做主了饭菜的事，就是坐在那看逢香谢逸段凭莺闲聊。
　　逢香似乎问过了名字就没了兴趣，坐在那儿用筷子叮叮当当地敲碗，声音很小，但在座的几位倒是都听得清楚。一旁的阿章看他敲，也拿出一根筷子敲，然后丸子发现阿章敲的比自家王爷敲的那没调子的不知道好听多少。
　　“你比少爷敲得好听。”丸子偷偷在阿章身边说。
　　阿章停下来笑，谢逸也笑了笑。
　　逢香莫名其妙：“你俩笑什么？”
　　谢逸：“我笑那位兄弟比你敲的好听。”
　　逢香其实也听出来阿章敲的比他好听了，如今被点破了，索性把筷子往桌上一丢，嘴一撇：“看破不说破，本少爷要面子的。”
　　谢逸挑眉。
　　“吃饭咯！”沈宴百无聊赖，看上菜的过来，拉长声音喊了一声。
　　逢香白了他一眼：“以前我还真没发现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我就看不惯这小子人五人六的样。”沈宴极其不屑地道，又去调侃谢逸：“你这么大名气收徒弟也不看着点儿？”
　　“我瞎啊。”谢逸笑答。
　　“噗哈哈哈哈……”逢香呛了口水大笑起来，沈宴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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