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的孤独人偶

　　为什么会这么冷呢？浮士德裹紧了衣服。
　　一旁，两个裹着破布片的流浪儿追逐着跑来，其中一个狠狠撞到了他，可那孩子不但没有道歉，反而做了个轻谩的手势，随即嘲笑着跑开。
　　“你简直像个迂腐的牧师。”不知何时跟来的蒙巴纳斯毫不客气地指出：“倒是还手啊！”
　　浮士德只是向他点点头作为问候，他什么也没说。
　　无疑，他又想起伽弗洛什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想必很糟糕吧。
　　吉诺曼先生那边也不顺利，他并非无心和解，可就是放不下那愚蠢的面子。
　　一事不顺，诸事不利。生活的确艰难起来，500法郎，在开销甚大的巴黎，完全算不了什么。更可怕的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经济来源。（缪尚的账，是彭迈西男爵付的。）
　　“呐，钱不够了，我得去找份工作。”
　　蒙巴纳斯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不后悔？”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想想，”蒙巴纳斯不耐烦地说：“你那恩人，那老慈善家，不是给你1000多吗？”
　　“I admit，it was true.”
　　“别卖弄了，你干吗把一半给那老太婆？”
　　浮士德半天才回话：“她比我更需要这笔钱。”
　　蒙巴纳斯摇摇头，面对这个纯净得像水晶似的兄长，他能说什么呢？
　　浮士德给他一苏：“买块面包吧。”
　　蒙巴纳斯感觉很过意不去：“你还有钱吗？”
　　-------沉默-------
　　“唉，真可惜，你对我这么好，却什么用也没有。”
　　蒙巴纳斯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浮士德拍拍他的肩膀，无言地消失在街角。他的身影，出奇地落寞。
　　“可怜的小傻瓜！”他和心同时叹道。
　　2
　　“那位先生是谁？”不过几个月没来，整间咖啡馆热闹了许多，不少人在高谈阔论，不过大部分都是些穷学生，来到这蹭点便宜咖啡，免费炉火。
　　其实，这也反应了老板的高明。一杯咖啡不过几苏，但若是一直续下去，几法郎就在不觉间进去了。而且，不像酒馆里鲁莽的工人，文弱的学生显然不会因为咖啡因的作用殴打起来。
　　此时人员密集，只有一个青年的对面空着，不知怎的，周围的人似乎有意同他拉开距离。
　　他确实有些古怪，比如说，店里的其他人虽然互不相识，但也都三两成群地聊天，可惟独他却背对火光，没同任何人交谈，只是静静坐着，他的眼神坚毅却迷离，好像陷入了思虑的黑洞。
　　“呃，”路易松竭力回忆：“不认识，他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
　　浮士德真累了，他想好好休息一下。
　　“先生，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那青年以略带冷漠的礼貌点了头：“无所谓。”
　　浮士德没喝咖啡，咖啡映照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又映出咖啡。仿佛构成一个没有尽头的漩涡，要把他吸进去。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很尴尬。
　　那青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他，神情之认真严肃，像颇似艺术家在观赏作品。他本来没想注意浮士德，但在他身上，他想起了新的问题。
　　“你多大了？”他突然问。
　　“这个、”浮士德有些慌张：“大概14左右吧。”
　　“你是个流浪儿？”这样问似乎有些失礼，但两人都不在乎。
　　“我父母都不在了，好心人给我一笔钱，然后我就来闯巴黎了。”
　　青年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陷入了沉思，但他没有开始那么专心了，他不时看看屋里的其他青年，又注视着浮士德，碧蓝的眼睛又迷离起来。
　　“我想知道，您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许是这些天来积怨过深，也许不希望别人的怜悯，浮士德的声音蓦地高了许多，好像这样能宣泄心中的苦闷：“要知道，与其只是沉浸在冥想中不能自拔，还不如做些不用思考的事情呢。比如说，”他扬扬一本被踩得破烂的法律课本：“学习这种无稽之谈！”
　　周围突然安静了，大家惊愕地看着他。
　　“先生，我看得出您很关心我，但是眼下更多的孩子、男人、女人，因为贫穷，无助地在街头流浪，今天还活着，明天就冻死了！我觉得您是个好心人，也很感谢您能同情我，但我真的不需要！我所看见的，是诸位坐在温暖的炉边，大谈特谈所谓民主，共和，而没有一位去为受苦者做点什么！
　　有人明白下层的感受吗？你们关心过这些吗？你们是否明白，在你们幻想乌托邦时，几万同胞还在生死间挣扎？”
　　没人反驳，大家感觉这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儿，说话击中了自己的要害。
　　“是啊，”他用苦涩的声音继续说：“市民叫我'猴崽子'，农民叫我'没妈的孩子'，面包师看见我走进店就皱眉，士绅家的女佣也打发我，还是西塞□□脆，他叫我们这些人：'城市的渣滓'。”他顿了顿。
　　“可是，正如哈姆莱特所言，他，和恺撒一样，现在也化成了尘土。现在的我，是死去的他！这些清高的哲学家，末了还是变得和我一样！
　　怎么，难道我这个阶层，活该被你们抛弃吗？我们一天天从早到晚挨饿，感了冒就挺着，发了烧怎么办？画十字去吧！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受苦了，这就是我们被诅咒的原因！
　　不要辱骂民众了，命运在我们头上削了一刀，指不定哪天就得寸进尺，就要我们的命。
　　不要怪民众不给予你们支援，想想你们究竟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别怪他们不理解你们，想想你们是否为他们宣扬过光明！”
　　他的瘦小胸膛风箱似的喘息着。
　　“报歉占用大家的时间，但我不后悔，因为我觉得我是对的。”
　　他走出缪尚。
　　“侍者，不用找了！”青年犹豫片刻，然后毅然放下两法郎，追了出去。
　　一时间，店里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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