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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文采要武力
薛宅,迈入大门,一块巨型太湖石矗立。
绕过亭台楼阁,秦星爻总算来到了中堂。
“唉……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大的宅子?”
正感叹着,薛莫扬大步流星迎了上,身后管家模样的人一路小跑、气喘吁吁。
“道长,您来了!”
他的殷勤让秦星爻诧异,不禁怀疑眼前的是不是冒牌货。
薛莫扬,字博古,经营着江南一带最大书坊——博古堂。
祖上三代都做雕版印刷,到了他这辈,一面改进雕版印刷术,一面采用了兴起不久的活字印刷。
对于达官贵人的珍藏图书,就用精细的雕版印。
对于清贫书生的科举应试书,或自费印刷的诗集、典论集,就用成本低廉、方便快捷的活字印刷。
一时间,江南流通书籍九成都来自博古堂,风头甚至盖过了官家钦定的修书馆宏文堂。
秦星爻话本被相中,本就奇事一桩。
现在被如此殷勤相待,更是奇中之奇。
“昨天遇到莫名其妙干架的小子,今天又遇到非要搞艳情话本的正经书商。”
“啧,我是不是该给自己算一卦了?”秦星爻苦思冥想。
“道长,您的书博古堂都要了,价钱好说、价钱好说。”
“嗯?”秦星爻挑眉。
“但是……有件事,要劳烦道长。”
“呵,果然不会天上掉馅饼。”
秦星爻内心翻了个大大白眼,表面上却满面春风:“薛先生请讲,贫道必当竭尽全力。”
屏退旁人,薛莫扬带秦星爻来到书房。
乒乒乓乓有规律地敲击墙面,一个暗格弹出,藏蓝底浅青云纹绢面的书被呈在眼前。
“道长请看。”
秦星爻指尖触到封皮,一种奇异感觉瞬间爬满全身。
从内容而言,只是寻常的《道德真经》。
但这书本身、乃至其中每个字都透出古怪。
半晌无语,薛莫扬忍不住先打破沉默:“您看出什么了吗?”
“此书被灌注法力。”
“什么?灌注法力?怪不得怪不得……”薛莫扬焦躁中夹杂一丝兴奋。
“薛先生请有话直说。据我所知,大通城乃至整个江南,道教事务均属太乙观管辖。
在下闲散道人,如若无意插手了别家教区内部事务,怕是不妥。”
秦星爻已知此事没有想象简单。
堂堂巨贾遇到奇异,不去找近在咫尺的太乙观,却找到了自己这无名无望的落魄道人。
且这怪书是道家经典,此事可能就与太乙观有染,只能找外来道士查证其中奥妙。
“得从一年前说起……”薛莫扬从容。
一年前,我无意间听说有种奇书,能在夜间发光。
浸染印刷业数十载,什么材质没见过,什么颜料没沾过?
随即派书坊十余人外出打探,几月有余,依然毫无收获。
我想这只是奇谈罢了。
不料半年后,与博古堂有十年生意往来的太乙观,竟决意不再合作。
江南会有比博古堂更好的书坊?
我四下打听,才知道太乙观自己办了书坊。而且印刷的正是“夜明书”。
“夜明书?”秦星爻笑道,“即使舍了太乙观这单生意,也无大碍吧?”
“话虽如此,总归不甘心。”
“还有呢?”
“嗯?”薛莫扬露出困惑表情。
“薛先生,打开天窗说亮话。若贫道稀里糊涂淌了浑水,不但没拿到一铜板,还得罪了太乙观,搞得活不下去变成厉鬼,再向您讨债就不好了。”
秦星爻笑嘻嘻,蓬乱头发后的眼睛却如尖刀。
薛莫扬坦然,似乎刚才的刻意隐藏是道小小测试题。
既已过关,他终于说了实话:“博古堂能有今日规模权势,离不开太乙观。舍弟自幼体弱,为保性命无忧,幼学之年送入道观修行。他一心修道,有所小成。”
“莫非令弟是薛寅素道长?”秦星爻脑中出现了旧相识的身影。
“正是。双亲虽然不舍他离去,却尊重他的决定。
十年间他熟读经典,洞悉科仪规范,而立之年成为太乙观经主。
托他的关系,博古堂承接了太乙观全部经书印制。”
“所以您听闻了奇书之事,立即询问薛道长,但他避而不谈?”
“对,去年我第一次询问,他表示不知。
就在几月前,当我费尽周折从某个富贵居士手中拿到书,便去太乙观当面对质。
他竟然一把夺走,告诫我不要再牵扯其中,之后断了和博古堂的生意往来。”
“咦~书被夺走,那我眼前这本?话说回来,您断不会拿假书骗他,薛道长法力高强,必然一眼识破。”
“秦道长所言极是,去之前我曾有相同的担心。
所以把原先的书拆分为奇偶页,再印制一模一样的赝品。
最后一页真一页假装订起来,便有了两本‘夜明书’。”
“老奸巨猾。” 秦星爻心想。
“弟弟闭门谢客,江南又是太乙观教区,找其他道人要么看不出端倪、要么一听牵涉太乙观便拒绝。”
“您怎么相中我了?”
“因为您的话本啊。虽然故事内容沉闷老套,但其中涉及道教部分,一看就知您深谙其中奥妙,必是行家里手。”
秦星爻愤怒腹诽道:“什么叫故事沉闷老套?不带这样夸人!”
当即作出恍然大悟模样,“所以昨天和我打架的少年,是您安排用来试探我的?这种额外服务加钱哦~”
“加钱加钱!只要调查清楚,您尽管开价。”
薛莫扬满脸堆笑,又急忙道:“不不!少年真不是在下安排的。我安排的人还没到,就被那小子抢了先……”
“您还真安排人了?!”
少年当然不是薛莫扬派来试探的,且不说全程两人只用外功,就是他那副天真模样,也不像探子。
秦星爻只是存心作弄一下薛莫扬罢了,对于别人慌张神情有着独特偏好。
喜欢看意料之外的人,大多不喜欢意外出现在自己身上。
少年虽属意外,却不令人生厌,反而让秦星爻觉得他是自己的福星。
“对啦,昨晚还说等我拿到了钱,就请瑞雪吃饭呢。”
一边大步流星在街上晃悠,一边在袖筒里紧握着刚到手的银票。
少年名唤瑞雪,回想昨晚发生的事,秦星爻忍不住嘴角上扬。
“呐,在下瑞雪,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贫道秦星爻。”
看着少年突然正经、文邹邹地弯腰施礼,秦星爻神色温柔。
“奥奥,原来是秦道长,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三日后,愿与道长再战一场。”
“嗯?”秦星爻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虽说互有胜负,但毕竟自己胜多输少。
别说三日、就算三十日,瑞雪也不可能功力大增、稳操胜券。
更何况秦星爻只用了不擅长的外功,法力没有施展。
约战这种事儿,要么争名,要么争利。
秦星爻一介落魄道士,输无可输,不知他到底图什么。
“赢了如何?输又如何?”
“我赢了~你拜我为师~你输了,我收你为徒~”
瑞雪乌黑眼睛闪着亮光,认真说到。
“噗……”秦星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内心咆哮:“你怎就一定赢?”
按照惯常套路,比试多与赌局相伴,可瑞雪只要求拜师,却不要什么彩头。
何况拜师此等大事,怎能由寻常比试决定?
“喂,接受吗?”瑞雪的声音响起,唤醒了思绪乱麻的秦星爻。
“咳咳。”秦星爻故作镇定,勉强挤出一句,“那你输了呢?”
“啊?”瑞雪眨眨眼睛,一脸茫然。
“你没想过自己会输?”秦星爻差点叫出声来。
“那……那我勉强拜你为师?”瑞雪小声嘟囔,双手不由自主地绞着短衫下摆。
……
秦星爻无语,释然,心如止水。
瑞雪说的每一个字都明白,但连在一起,仿佛天书般难懂。
这些年走街串巷、南来北往、游历四方。
秦星爻自认见过天真愚蠢之人,狡黠机敏之人,机关算尽之人,也见过自作聪明反误性命之人。
可就是没见过瑞雪这样的人!
他像一页白纸、不染纤尘,又像一本天书、奥妙无穷。
“哈哈,三日后无论输赢,只要明日贫道拿上钱,就请你吃饭。”分开前,秦星爻笑着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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