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杀手先生

　　空气中弥漫着糕点的香甜气息，比丝姬没有急着喝面前的咖啡，而是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细腻的皮肤显得苍白又古怪，黑色长发如同凌乱的麻线一般盖在脑后，削瘦的下巴上是抿起的薄唇，紧锁的眉头下生着漂亮的双眸。只可惜她散发的气息实在阴森恐怖，疯疯癫癫的样子破坏了那精致五官的美感。

　　“我是庞姆·西贝利亚……”前天对方打电话对她说，“啊……很抱歉……我用能力找到了你，因为小杰和奇犽遇到了一点麻烦，据说你是他们的老师……”正巧比丝姬也迫切地想见奇犽一面，于是她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请问能给我说说他们遇到的麻烦吗？因为我手头也有很麻烦的事需要处理。”比丝姬呷了一口咖啡，瓷杯轻轻地落在碟子上，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她想起几周前艰难地从揍敌客那得到的情报：塞丽娜回家了，仅此。希望他们口中的“家”，不是她想的那个。

　　但还能是哪个“家”呢？被摧毁的眼镜岛，被掩盖的新闻，还有揍敌客的含糊说辞，这种种迹象将最后一点乐观的希望击碎。比丝姬默默心想：若不是这样，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好吧，就算我不是她心中的第一位，那奇犽呢？倘若塞丽娜真的还在，庞姆就不会找到我了。她心里很清楚，塞丽娜被她父亲抓走了。

　　啧。比丝姬手里的勺子略为除暴地搅动咖啡，发出清脆的声响。唉……我该怎么跟奇犽说呢？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突然她有些庆幸揍敌客将那些讯息都封锁了。

　　真头疼。

　　“啊……那个呢，最近NGL遭到外来物种的入侵，听说小杰的朋友被抓了，他们要解救他……”庞姆讲述了来自黑暗大陆的奇美拉蚁、猎人协会的打算以及未来的讨伐行动。

　　比丝姬一边全神贯注地认真倾听，一边在心里默默思索起对策。当庞姆说起小杰与奇犽这次的任务，话锋一转变到了她的师傅诺布时，话题内容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很尊敬老师的，啊……才没有喜欢的意思，别误会了。”黑发女人说，“但也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单纯地尊重他……”

　　比丝姬听着对方既花痴，但又对自己的爱意矢口否认的话，产生了想打断却又无从下手的无力感。“……那个，能说说拿酷戮和秀托的事吗？比如他们的实力和性格。”

　　对方沉默了，弓着背把脸藏在头发的阴影下，双手紧握，身子难以控制地使出了念。庞姆愤怒地说：“他们就是两个该死的小鬼，庸俗、野蛮还喜欢乱讲话的兔崽子！我绝对不允许他们去NGL，绝对……”

　　眼看着她手中的咖啡受念的影响，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出，比丝姬无奈又头疼地招手叫服务员，并对庞姆劝慰道：“好好，那就不要他们去。你就相信小杰和奇犽吧，他们都是很可靠的孩子呢。”

　　“啊……是吗？”庞姆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看着比丝姬不确定地说：“可我昨天见到他们时，并没有感到可靠……不像诺布老师，他沉着、冷静……”

　　“安啦，你就相信他们吧。”比丝姬连忙打断庞姆的话，郑重地看着对方。“就算他们现在不行，但还有我在。作为他们的师傅，我还是很了解他们资质的。一个个都是未经打磨的原石呢，只要给点时间——”

　　“一个月，只有一个月。”庞姆强调道。“他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去打败莫老五的弟子。”

　　虽然没有见过拿酷戮和秀托，也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比丝姬以自己对猎人协会尼特罗会长的了解，这个老狐狸布置的任务绝对要比描述难上一千倍。说是一个月要打败，但很可能要花上一年才行。不过这种像小道消息的经验她一人知道就够了，庞姆的话……还是说谎吧，她知道的话大概会抓狂。

　　“嗯嗯，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会好好训练他们的。说起来你作为我们这边的，也要相信他们啊。”比丝姬说：“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们？时间不等人啊。你应该知道他们住哪里的。”

　　庞姆捏着勺子指向东边。“啊，嗯……他们在附近租了一套房，我们可以直接过去。”

　　“那就快走吧！”比丝姬将庞姆拉起来后，顺手挽着对方的手臂，一副好闺蜜逛街的模样。“来来来，带路！”

　　她们踏过漂亮的鹅卵石小路，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闻到路边摊贩的烤香味。看着这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比丝姬感受到了奇妙反差，她想起了在NGL肆意妄为的奇美拉蚁，还有塞丽娜的噩梦般父亲。暗中涌动的危险让她略微忧愁地皱起眉头，突然羡慕起平凡群众。

　　炙热的阳光让比丝姬有些烦躁，因为那会晒黑她的皮肤，不过好在很快就到了。比丝姬看着走廊墙壁上的挂画，对庞姆问道：“你有钥匙吗？”

　　“当然。”庞姆摇晃了手中的钥匙。“我也住那，因为要监督他们啊。”语毕，她脸上又浮现出叫人害怕的狰狞表情，这会比丝姬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开始为小杰和奇犽担忧。尤其是奇犽，这种臭屁小鬼绝对会被捶死的。

　　屋内的摆设仅有日常所需的工具和基础家具，看上去显得十分简洁和空旷，但这样的好处就是给他们提供了修炼空间。“这里还不错。”比丝姬说着便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翻了一下，感觉内容无聊又丢了回去。“小杰他们几点来？”

　　“不知道。”庞姆不确定地说，“要不我用能力看看吧……”

　　作为一个猎人，念能力不能随随便便地展示给别人看，除非对方值得信赖。出于礼貌和尊重，比丝姬不打算多嘴去询问庞姆的能力是什么，更何况她们也才刚刚认识。“如果你方便的话。”她眨了眨眼睛，做好了一会回避的准备。

　　不等庞姆做出回答，一串欢快的铃声从比丝姬身上响起。有人打来了电话，而且还是一个未知来电。她拿着手机陷入了纠结，要接吗？也许是恶搞电话，或许是重要的情报。可一直隐隐不安的心却告诉她，这是一个危险。

　　“你不打算接吗？”庞姆说。“他看起来好像很执着。”

　　“那我就借用一下你们的阳台了。”比丝姬朝她点点头，大步走向阳台并接通了话。“喂？”另一头的沉默让她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玩笑，也许真的只是她想多了。

　　呲呲啦啦的电流声传入耳朵，一个嗓音清冷的男性声音说：“是比丝姬·酷露佳吗？”

　　太诡异了。比丝姬下意识地戒备起来，“你是谁？”

　　“伊路米·揍敌客，奇犽的哥哥。”对方回答道。

　　“你怎么证明自己是伊路米·揍敌客？”

　　“证明？”对方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要证明？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谁知道呢？比丝姬不打算回答对方，她还记得先前揍敌客的冷漠相待，甚至多分享一个字都会要了他们的命。“无可奉告。”这是那里扑克脸眼睛仔管家最爱说的话，真是见鬼的无可奉告。既然当初都拒绝沟通了，那为什么现在来反悔？不是有难就是有鬼。

　　似乎是猜到她不打算说话，于是他继续话题道：“你知道奇犽在哪吗？”

　　“无可奉告。”

　　撞上冷钉子对方倒也不在乎，仿佛更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奇犽需要回家，如果你看到他的话就告诉他。”男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作为你转告他的回报，我可以给你一条忠告：现在很危险，你作为塞丽娜的朋友，应该隐藏自己的踪迹。不然就会死。”

　　“关塞丽娜什么事？”

　　对方沉默了。比丝姬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隐隐约约中探察到了伊路米不愿透露的事，但自己的本能反应却又在抵抗猜想中的内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能感受到空气中微不足道的暖风，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细微声响，严肃又飞快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我记得几个星期前，我苦苦等了那么久，你们才愿意告诉我怎么回事。不，你们根本没把事情说清楚。‘塞丽娜回家了。’那个‘家’是哪？还有那座岛，你们不要我过去看，也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突然叫我通知奇犽回家，还给我危险的警告，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

　　“那时的事态还没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你想知道也可以，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增加困难，毕竟弟弟的性命还是很重要的。”伊路米提议道：“这样吧，如果你能通知奇犽回枯枯戮山，我愿意分享一切我知道的情报。但唯一的前提是，你知不知道阿奇在哪？”

　　“他在……”比丝姬皱起眉头，“等等，你确定电话是安全的吗？”

　　“安全的，这点可以保障。”

　　比丝姬本想说‘奇犽在NGL附近’，但这个想法到嘴边就变了。“他马上就要见到我了，这个回答满意吗？”

　　“那务必待会告诉他，要他回家。”

　　“好。”比丝姬爽快地回答。“既然前提已经达成了，那么我就开始问了。一，‘塞丽娜回家了。’这个消息的意思是指，塞丽娜被她父亲抓走了吗？”

　　“对。”

　　得知真相的感觉没有丝毫意外的痛苦和难受，甚至可以说是心平气和，或是——无能为力的死心。“那么，”她吞咽了口水，体会到耳朵对外界声音的接收朦胧了一瞬间。“你刚刚说的‘危险’又是怎么回事？”

　　“在几天前，我遇到了他，塞丽娜的父亲。”伊路米回答道：“他叫我给他帮一个忙，寻找除念师。”

　　除念师？比丝姬严肃地问，“他要除念师干什么？”

　　“在你找到我的那一天，我的一个朋友过来了，他叫西索。”电话那头的人说。“他告诉了我一个重要的消息。他曾在GI，一款名为贪婪之岛的游戏里时，塞丽娜找他帮了一个忙。”

　　西索，那个有着红色头发笑眯眯的小丑。比丝姬记得这个人，他还在塞丽娜走后，帮小杰他们赢得了一张卡牌。她知道两个孩子认识这个谎话连篇的家伙，但怎么也没想过塞丽娜也认识，更不知道她在GI还找过他。“她叫西索帮了什么？”

　　“她叫西索帮忙改一张纸上的内容，那个似乎是塞丽娜的新能力。新改的内容西索不愿意说，但他告诉了我原本纸上的内容。”比丝姬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伊路米说：“那是一份协议，应该是需要签字才能达成的。上面的内容是：如果阿奇受伤了，那么他的伤将由塞丽娜来承担，无论何时何地都永远有效，除了——”

　　“……除了被除念。”比丝姬接话道。

　　“除了被除念。”仿佛是嫌这个消息不够劲爆，伊路米继续说道：“从我和父亲的接触得知，塞丽娜好像欺骗他说，她给自己所有认识的人，都签了和阿奇签过的这个保护合同。但实际上她只给枯枯戮山做了一层保护，让她父亲无法入侵而已，但我们要是出去还是会遭遇危险。”

　　“所以他以为所有人都被塞丽娜的念保护，他要你找到除念师……他，他难道想……”答案已经十分清晰了，比丝姬做不到装无知。“他要杀掉我们所有人，对吧？”

　　他平静地说：“对。”

　　伊路米的回答让比丝姬彻底坠入焦虑中。她永远记得在贪婪之岛的午后，那个男人如同淤泥一般从墙里渗出，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尘埃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铁锈味和头发被烧焦的臭味。接着黑水泛滥了整个空间，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中爬出，只需瞥那么一眼，就能会被疯狂的幻觉侵蚀大脑，陷入无法自拔的恐惧中来。这是她最不想提及的可怕回忆，也是她最可耻的，因为她丢下塞丽娜自己逃跑了。

　　“那还不是他本人，只是一个投影。”这是之后塞丽娜告诉她的话。比丝姬无法想象这样的怪物，如果以本体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会怎么样，那她十分清楚，这将会是一个灾难。“那你是怎么逃跑的？”她对伊路米问道。

　　“我暗中叫来了仆人帮忙，成功欺骗了他。但那几个仆人应该是回不来了。”

　　“那他绝对生气了，我记得他愤怒时的样子……就仿佛，好像……”比丝姬斟酌着描述词汇，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她突然想到了被摧毁的眼镜岛，当初在她当猎人考试的考官时，也在眼镜岛上布置过考题。那是一个还算不错地方，有山有水有树林，鸟兽成群。可现在再去看看，一切都消失了……“他就像是噩梦的本身。”

　　伊路米对此没有作答。比丝姬问道，“你们揍敌客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们不参与任何事情，家里很安全。”

　　比丝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可以理解。那么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情报吗？”

　　对方思索了一会。“从交谈中得知，他还是很爱塞丽娜，并且没有伤害到她，只是把她囚禁了。以及……塞丽娜在和他殊死搏斗之前，在枯枯戮山留下了一些遗产，其中她的武器……那个家伙看起来十分避讳和厌恶。我猜这里面应该有什么突破口，比如他害怕这把刀之类的。”

　　比丝姬突然有些激动，为找到了父亲的弱点而感到高兴。“那那把刀呢？”

　　“很遗憾，我没能拿走，应该遗失在钢铁厂里了。如果你想尝试去拿的话，我可以发地址给你，但建议你别去，他很有可能在那里把守。”

　　说不失望是假的，比丝姬甚至感到些许的绝望，刀子悬头上的感觉可不好受，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找到一个可怜的除念师呢？要是找到了，那一切都完了，死亡是迟早的必然。

　　她叹了口气，“那就只有这些了吗？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没有了。”

　　“那谢谢你能告诉我，”比丝姬透过一人高的龟背竹望向门口，“如果奇犽待会来了，我会通知他的。”

　　“那就麻烦你了。”伊路米说：“啊，对了，这个号码只能用一次，挂断后就会自动销毁。如果还有需要通知的消息，直接打到揍敌客官方电话就行了，然后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嗯，那再见。”

　　电话挂断了。比丝姬疲倦地依靠着围栏，焦躁地揉了揉脸，重新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翻找着。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东西，于是点开了一个文件夹，找到了其中名为“塞丽娜的真心话”的音频。这是在GI时偷偷录下的，在那个篝火旁她们彻夜长谈的内容，里面有她对奇犽的爱，有她对父亲的恐惧，有她悲惨过去的述说。

　　庞姆走到阳台外探出头，“你打完电话了吗？啊，我刚刚看到了，小杰和奇犽马上就要到了，差不多两三分钟后。”

　　比丝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愣了一会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叫住庞姆，“很抱歉，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问，但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请问你的能力是可以看到别人存在的位置吗？我有一个朋友，希望你能帮忙看看她的情况。”

　　庞姆审视她许久，最后开口说：“她是谁？”

　　“塞丽娜·赫卡特。”

　　门外传来了交谈声，她们能从对话中听见几个熟悉的词语：一个月、讨伐、变强、NGL……是小杰和奇犽的声音，他们回来了。

　　比丝姬握紧了手机，咬紧了牙关。奇犽愿意回家吗？他肯定不会抛弃小杰自己跑掉，他们还有凯特要救，还有蚂蚁要杀。要告诉奇犽这些消息吗？他会很痛苦的吧？毕竟，在塞丽娜走前还向他告白了，在那天所有人都看出奇犽很高兴……如果告诉他塞丽娜回不来了，那他该有多绝望啊……

　　叫人窒息的压力和抉择的痛苦袭上心头，比丝姬觉得呼吸困难。瞬间她飞快地调整好情绪，慢慢放松了身体。

　　奇犽应该知道的，但还不是现在。

　　至少，她要先了解局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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