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撩汉手册

　　展椒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边向众人阐述着她的推理。

　　四个月前，姜富商知道漕运总督玉大人有个独女。他想借走漕运扩张自己的商业势力，压蒋富商一头。于是，计划是迎娶玉家小姐玉生烟过门。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经常出入烟花之地，风流本性被玉小姐看穿了。他怕计划不成，强要了玉小姐。其实他本无心害玉小姐，可玉小姐性子刚烈，因这一事，投了洛水自杀了。

　　可漕运总督玉大人并不知道这事儿，见姜富商对女儿情深义重一度立誓不娶，于是把漕运许可给了姜富商。

　　蒋富商本就眼红姜富商能得到玉大人的青睐，要知道在洛阳商会里，谁得到了漕运许可，谁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了。后来，他又见姜富商娶了自己最爱的花月楼花魁，便暗暗对他生了恨。

　　蒋富商在发现姜夫人受到委屈时，第一时间追随姜夫人来到花月楼陪她饮酒解闷。戌时应富商离开花月楼，在酒精的作用下越想越烦闷，便约姜富商在齐云塔塔顶见面。

　　在苏夫人沾满泪水的脸颊和漕运许可的驱使下，蒋富商对姜富商痛下了杀手。行凶完成后，蒋富商在姜富商房间伪造出第一案发现场。随后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到自己同夫人的厢房内，等待有人发现门窗上的血迹。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尸体自己移动的说法。有的只是伪造的第一案发现场。

　　听完展椒的推理，众人将信将疑，都看向蒋富商，蒋富商怒极，拔剑就要砍向展椒，却被云青大师一把拦住。

　　蒋富商被制，控诉起来，“大师，冤枉啊，不要听她一面之词，我不是杀人凶手，是她！昨日她还掰断了老姜的手腕，肯定是她怕老姜抢了她这如花似玉的相好的，才下的杀手。”

　　“修要胡言！”展椒喝道。

　　她对“相好的”是避之不及，可一旁的沈漪心里却在偷笑。

　　展椒话音还未落，耳边就传来了姜夫人的疑问声。

　　“咦，老爷今天怎么穿的是这件深蓝色的长袍？”姜夫人看见姜富商那件沾满血污的外袍，喃喃着。她明明记得下午同丈夫争吵时，他穿的还是件褐色的长袍。

　　展椒闻言也看向姜富商的外袍，定定地凝视了片刻。她在思考，烛灯明灭，在她眼眸里落下不可捉摸的光影。

　　凶手行凶时一定会残留大量血迹在自己的外衫上，可在坐的所有人都衣着整洁，那蒋富商也还穿着今天中午看见他时穿的衣服。除非……

　　这时展椒无意瞟了一眼，发现蒋夫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闻的笑容。

　　“我知道了，凶手是穿着死者的外套行凶的。”展椒眼睛一亮，豁然开朗。

　　“凶手应该是从死者的卧室里偷拿了他今日没有穿的这件蓝色长袍行的凶，在死者死后他又脱下来给死者穿上了，所以长袍上才会有那么多血。”

　　凶手杀害死者之后，拿走了死者身上那件没有太多血的外套，将自己穿来的深蓝外套伪造成了死者当时身穿的那一件，“我想，只要搜寻各位的房间，那件褐色外套所在房间的主人就是凶手。”

　　“不过已经没有逐一搜寻的必要了，”展椒笑道，“因为凶手一定会把那件外套藏在蒋富商的房间。确定凶手的方法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去查一查是谁最近在市集购买了牲畜血液来伪造第一案发现场就可以了。蒋夫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蒋夫人闻言随即色变。她知道，她没有可能再伪装下去了。

　　女子身材娇小，穿着姜富商的外衫才有可能将自己的衣服完全包裹起来避免血污。在场的女子只有蒋夫人和姜夫人两人，案发当时姜夫人正在花月楼，有花月楼的青楼女子作证。只有蒋夫人，只能是蒋夫人。

　　虽然，展椒还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拿走姜富商的褐色外套。这个行为，不是太吃力不讨好了吗？

　　“你错了，展大人。刀直接捅入心脏会造成心脏麻痹致死，而这，并不会流出太多的血。即使后来我拔下匕首，流出的血也绝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多。至于案发现场的大量血液，也只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蒋夫人垂着头，突然开口。她笑了，笑得凄美。

　　“那，你为什么要拿走那件褐色的外套？”

　　“那外套……是小玉亲手做给他的。”蒋夫人低头哀叹，“展大人，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里有两个女孩，一个叫陆，一个叫玉，两人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一起在书院里偷看面容姣好的老师，一起在草地上放纸鸢、追蜻蜓，一起无忧无虑。

　　有一天，陆的母亲把她许配给了一个姓蒋的富商为妻。蒋富商对她不错，可她渐渐发现，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假借谈生意沉迷烟花柳巷的人。她在压抑的愤怒里度过了新婚最开始也理应最甜蜜的两年。后来，就在她难以忍耐濒临失控的时候，玉从家乡来了。她来找她，两人过了一段跟往日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段美好的日子给了陆继续生活的希望。

　　可这时，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她们身边。这个男人姓姜，是陆的丈夫的商业合作伙伴。姜富商对玉一见钟情，随即展开了狂风骤雨般的追求。玉在爱情里迷失了，她以为姜富商是她的真命天子。可后来她发现姜富商流连花街柳巷，风流又多情，接近她只是为了她家里的权势。玉想要同姜富商一刀两断，却被姜富商污了身子，她性格刚烈，于是投了洛水自杀溺亡。

　　玉死后的一个月里，姜富商不仅得了玉的父亲的漕运许可，生意越做越大，还娶了花月楼花魁过门。

　　三日前，蒋夫人夜间装神弄鬼吓唬姜夫人；两日前，为了让魃魑索命的传说更加真实，她假装自己也看见了魃魑；一日前，她把姜富商骗到齐云塔塔顶，用匕首一刀入心将之杀害。当那个男人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突然释怀，原来这个恶魔也是有心的，流的还是红色的血。

　　可她怎么能忍心看到小玉亲手缝制的衣服上沾满血污，只好偷梁换柱，将外袍掉包。

　　而且她算准了，蒋富商在花月楼同姜夫人告别后肯定又会去不知道哪个烟花柳巷里温柔一番，这样他就顺理成章的有了作案时间。大概蒋富商也想不到，自己回来得晚了，竟然惹上了一身麻烦。

　　蒋夫人把负心汉杀死在小玉最喜欢的齐云塔塔顶，用小玉最喜欢的笛音去吓唬负心汉娶的女人，大快人心。

　　小玉死后的第一百天，深仇得报。

　　***

　　天亮之后，官府派了捕快捉拿凶手蒋夫人。

　　蒋夫人面带微笑走上囚车，可能在她眼里，自己的死活已然不重要。她终于，能去陪她的挚友了。

　　小玉，黄泉路上太冷，等等我罢……

　　“不好了，犯人咬舌自尽了！”

　　车队不过才出发一会儿，就不得不停下来了。展椒与沈漪赶上前去时，蒋夫人已经没了呼吸，带血的嘴角，还在微笑。

　　纵然是尸体，官府也得带回去复命。车队整顿了一下，又出发了。

　　展椒与沈漪站在白马寺的老松树下，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心里百感交集。

　　“展椒，你说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深刻的友谊，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呢？”沈漪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或许，她本来就不想活了吧。”展椒微叹。

　　想来，蒋夫人应该一直压抑着愤怒，她不想过那种，日日与青楼女子共侍一夫的日子。她也很刚烈，或许她早想过一死，可她还要为挚友报仇，于是多活了几日。

　　数日后，展沈二人与夏侠客一起，将蒋夫人的尸体同玉小姐葬在了一起。

　　“夏侠客，我这里有一个东西，是在蒋夫人房间发现的，是玉小姐的，我想，是给你的。”展椒从怀里，拿出小玉的遗物。

　　那是一个香囊，上面绣着平安竹，还有一把剑，香囊一角有一个“玉”字。

　　收剑入鞘，岁岁平安，这是她对他的祈愿。

　　背剑的侠客看到心爱之人绣的香囊，顿时红了眼眶。原来，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有他的。

　　展椒看着面前人眼里的水光，也有些动容，这就叫，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吧。

　　“要是我不是个江湖浪子，她不是富家小姐，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大概，会很幸福。”夏侠客语声悠悠，似哀似叹。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沈漪开口了：“可是夏侠客，你有没有想过，抛开这些世俗，勇敢地追求你爱的人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展椒心里一震。

　　“可这世俗，哪儿这么容易就抛开呢？”夏侠客叹道。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抛不开呢？”

　　沈漪这话，是看着展椒问的。聪慧如她，一早就猜出她对她一直带着疏离，是因为身世背景。她希望她不要惧怕，希望她可以勇敢。

　　可一旁的展椒，此刻心里眼里，想的念的却都是另外一个人。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抛不开呢？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她与他有没有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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