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如蜜

　　上课的铃声歇下后，教室里也没有立即变得安静。
　　晚自习没有老师看着，总归还是散漫的人居多，操场上阳台边没说完的话，带到教室里继续讲。讲得不尽兴，动手拍人脑袋伸腿踢人凳子，都是常规动作。

　　唐司司拿着笔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一起的禾苗和赵晋博，现在比起她的临时同桌宋驿，她更好奇禾苗和赵晋博是怎么回事。
　　齐州已经先她谈恋爱了，如果禾苗这腼腆小姑娘再先她谈恋爱，她可真是会受很大刺激的啊。
　　她喜欢了一个人喜欢那么多年，到现在还在暗恋阶段，结果身边的好朋友都说谈就谈了。

　　她默默地叹口气，尾音落在旁边宋驿的耳朵里。
　　宋驿还是没抬头，用稍稍盖过教室里嘈杂的声音说了句：“安静。”
　　教室里安静下来，玩闹也变成了课桌下暗地里，能听见最多的是笔尖走在纸张上的沙沙声，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因为是刚开学，没有多少作业，所以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么认真。
　　唐司司也是把该做的作业做完，稍微预习了一下明天的课程，就找了课外书出来看。
　　干净细白的手指压在页角上，看完一页翻一页。

　　看到有点累，心里其他的心思在往上冒，于是她悄悄往旁边转过头去。
　　本来是想用余光偷看宋驿，结果没想到宋驿趴在课桌上睡着了，连用余光偷看都多余。
　　唐司司放松下来，叠起胳膊压住翻开的书，把脸侧个方向搁在胳膊上，第一次这么大胆又距离这么近地盯着宋驿看。

　　虽然只有侧脸，但满足感一点不少。
　　唐司司呼吸很轻，像在做一件亏心事怕被发现。她甚至把脸往胳膊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对眼睛。
　　在看得有点入神有点呆的时候，睡着的宋驿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落进他眼底。
　　深邃幽暗。
　　一点触电的感觉麻过心头指尖。

　　唐司司这次没有没出息地先移开目光，但也不过就和他对视了一会，然后眼前一黑，一本薄薄的习题册盖到了她脑袋上。
　　下课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旁边有凳子移动擦过地面的声音。
　　宋驿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脚步声在耳边消失。

　　唐司司抬手拿下盖在自己脑袋上的习题册，封面上用签字笔写着“宋驿”两个字。
　　是宋驿的笔迹，连笔有点多，字体好看。
　　大约是练的行书。

　　唐司司有点讪讪，把习题册合起来放回宋驿课桌上。
　　放好后目光抬起，正好看到禾苗跟在赵晋博后面出教室。
　　她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闲着也是闲着，于是连忙站起身从后门出教室，偷偷摸摸隔了一段距离跟着禾苗和赵晋博下楼，一直跟到操场上。

　　在禾苗和赵晋博到操场上汇入人群之后，她把人跟丢了。
　　晚自习的课间，操场上的人比白天多很多，沐着夜色吹着晚风，或顶着满天星辰，踩在绿油油的草皮上，走在橡胶跑道上，聊天，跑步，打闹。

　　唐司司踮着脚伸着脖子四处看看，没再看到禾苗和赵晋博，只好自己绕着跑道漫步。
　　旁边不时走过成群的学生，有手挽手笑着说话的女生，有小跑的男生，更多的是男男女女结伴一起。

　　操场一圈四百米，唐司司走过小半圈，眼前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
　　在她看到对方的瞬间，对方也看到了她。
　　正是她活了十六年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遇见的两个人——顾亦可和齐州。
　　顾亦可穿着粉色连衣裙，不算浓稠的夜色里，掐着褶皱的荷叶边裙摆微微曳动。

　　唐司司和顾亦可在学校很少正面碰上，就算碰上也不会打招呼。
　　现在齐州还站在她旁边，唐司司就更不可能跟她打招呼了。
　　她当没看见顾亦可和齐州，也不拿她俩当回事，继续往前走。如果碰上了就转身，好像她怕了似的，她才不怂呢。

　　顾亦可和齐州定在原地没动步子，在唐司司快走到他俩跟前的时候，顾亦可笑盈盈招呼了她一句：“司司，一个人来操场上散步啊？要不要一起啊？”
　　一起你妹啊，平时在学校都不打招呼，现在抢了她的发小，看到她孤零零惨兮兮地一个人逛操场，就要跟她一起了。
　　她脑子挺正常，能看出来顾亦可是故意的。

　　唐司司懒得陪她玩这无聊的把戏，她要齐州，给她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要拿齐州来刺激她，这没可能，她才不会因为齐州而跳脚。
　　她很淡定地回顾亦可一句：“不用，我好朋友在前面。”

　　顾亦可显然不信，眼睛里依旧盛着盈盈笑意，“什么好朋友啊？”
　　唐司司刚想说话，听到一旁的草地上有人叫她，语气很平，连名带姓：“唐司司。”
　　听到声音，齐州顾亦可和唐司司一起转头，便看到宋驿站在不远处的绿色草皮上。

　　有点惊讶，三个人都没说话，包括唐司司，宋驿继续语气稍冷地说了句：“快上课了，走。”
　　这时候唐司司有点回了神，连忙应了句“哦”，迈开步子跟到他后面，踩着松软的草皮，头也不回跟他出操场往教学楼的方向去了。

　　站在橡胶跑道上的顾亦可蹙蹙眉，看着唐司司和宋驿的背影隐没在暗色里，耳边响起上课铃声。
　　她不急着回教室，回头看了一眼齐州，“刚才那是宋驿？”
　　“嗯，是他。”齐州点头。
　　顾亦可的眉心还蹙着，“他怎么和唐司司在一起？”
　　这个齐州知道，“他和司司同班，是105班的班长。”

　　顾亦可觉得挺不是滋味的，转头往前走，“唐司司很厉害啊，跟宋驿都能做成朋友？”
　　她现在和蒋星桐玩，知道蒋星桐喜欢宋驿，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追他很久了，但是宋驿一直不为所动，蒋星桐说他不是同性恋就是性冷淡。
　　但凡认识宋驿的人都知道，他基本不跟女生有接触。

　　齐州走在顾亦可旁边，不知道顾亦可心里在想什么，他说他心里想的，“应该还不是朋友吧，昨天司司跟我说宋驿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我挺希望司司能和他在一起的，这样司司会很开心。”

　　这放谁身上都会开心到爆炸好吗？
　　顾亦可看向齐州，觉得他有点一言难尽，半天开口：“和宋驿在一起？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宋驿能和唐司司在一起？”
　　说着略无语地笑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啊。”
　　这种事放在蒋星桐身上还能想象一下，放在唐司司身上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好吗？

　　齐州能听出来顾亦可的语气，他低低头，反驳了一句：“我是搞不懂你们女生都在想什么，宋驿不过就成绩好一点长得帅一点，但他也是人，又不是神仙，司司怎么不能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司司完全配得上他。”
　　顾亦可更无语了，听齐州说完这话还有点情绪。
　　但她是不会当着齐州的面撂脸子的，她在齐州面前一直是好说话的温柔懂事形象，她耸耸肩，“不说了，赶紧回教室吧。”

　　没再和齐州说宋驿以后，顾亦可也没有真的把唐司司和宋驿的事放在心上。
　　宋驿出现在操场上叫唐司司回教室，用他班长的身份完全可以解释——在快打铃的时候看到本班级同学在操场上，所以叫回去上自习。
　　他叫唐司司回教室的语气，和他平时跟别的女生说话时候一样的高冷，根本不是跟朋友说话的语气。
　　而且看唐司司老老实实跟着宋驿走掉，也不像是把宋驿当成朋友，就是班长。

　　在顾亦可或者说大部分女生心里，宋驿要么高中不谈恋爱，如果他谈的话，也只会是跟蒋星桐谈。
　　一中高二所有女生，只有蒋星桐能配得上宋驿。她长得漂亮，家里有钱，成绩也好，自信骄傲。
　　当然，大家更倾向于他不会谈，因为他对女生实在太冷淡了。

　　**

　　唐司司跟着宋驿回到教室的时候，禾苗和赵晋博已经早他们一步回到了教室。
　　唐司司跟着宋驿从后门进来，拉开椅子坐到座位上，再往课桌前拖一下，目光从禾苗和赵晋博身上扫过去，翻开她的课外书继续看书。
　　跟宋驿回来的路上两人没说上话，现在上课了自然更不说。

　　一节自习课，看书看了大半时间，剩下的小半时间唐司司也趴在课桌上眯了会。
　　被下课的铃声闹醒，她转过脑袋往起抬抬，便看到坐在宋驿前面的女生突然回过身来，笑得很腼腆地跟宋驿说了句：“班长，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宋驿答应得很干脆，把自己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

　　那个女生腼腆的笑意里掺入一丝欣喜，转变时嘴角的细节都没逃过唐司司的眼睛。然后这个女生问的问题，让唐司司觉得有点……大胆。
　　才开学两天，学的内容当然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基础知识，这位女同学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问题问完了，前面的女生开心跟宋驿说了句：“谢谢班长。”
　　唐司司在她转回身去的瞬间手撑额头在额头上不住挠，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算盘打得正响的时候，目光稍稍一转，撞上了宋驿似笑非笑的眸子。
　　莫名有种不良心思被看穿的感觉，唐司司连忙把目光与表情一收，正正经经地坐直了身子看自己的书。

　　没扫完起始的两行，脑门上被宋驿伸手贴了张黄色的便利贴。
　　有点懵，唐司司默默地往上翻眼皮看看自己脑门上顶着的小片纸，觉得自己像被贴了定身符的小僵尸。

　　她懵了几秒才把便利贴摘下来，发现毛糙的背面写着一串数字。
　　看出是手机号码的瞬间，心跳漏了半拍。
　　唐司司像做贼一样，连忙把便利贴塞进书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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