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如蜜

　　八月残夏，绕窗蔷薇开得正盛，遮住玻璃窗上半片光影。
　　唐司司握着黑色双肩包右肩带背到肩膀上，微微弯着腰在玄关处换鞋。
　　平底小白鞋，穿上后在木色暗红的小沙发上坐下来，娴熟地把白色鞋带打成松垮的蝴蝶结。

　　爸爸唐向文和妈妈顾慧珊一早就上班去了，她不用跟人打招呼，开门关门碎着步子直接下楼梯。
　　今天是她高二开学的日子，不用掐点到学校，所以也就延续了一下一整个暑假的散漫生活习气。

　　从六楼下到三楼，她站到挂了302花边小门牌的棕色防盗门外，抬手按上门铃。
　　指甲剪得干净整齐，细白的手指在门铃上按了好一阵，里面并没有人给她开门。
　　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她换上手掌直接拍到门上，冲里面喊：“齐州？齐州州？州州州？”

　　楼道里一片安静，只有唐司司的声音在墙壁上反弹回响，掀起一点喧闹。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和齐州一般都会一起去学校，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很多时候齐州起的早，会上楼叫她，等她一起。
　　也因为总是一起上学放学，从上初中开始，唐司司就一直霸占着齐州的电瓶车后座，所以很多人认为他们在谈恋爱。
　　而其实，并没有。

　　整个一中，除了宋驿，能让唐司司头昏脑热想奋不顾身早恋的人并不存在。
　　当然，像宋驿那种不接地气的神仙少年——成绩优异、特长很多、家里有钱，长相又有一百加的，对于一中大部分女生来说，是不可企及的存在，包括唐司司。
　　所以，唐司司没有考虑过早恋这回事。

　　她在齐州家的防盗门上拍了几下就放弃了，拽下一个肩带把双肩包拉到面前，摸出包里的手机给齐州打电话。
　　电话拨出去，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
　　打了两通没人接，唐司司把手机收回背包里，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找他，直接背好包下楼。
　　楼梯上的瓷砖被保洁阿姨打扫得很干净，鞋底紧贴碰上，打弯一拧，发出“叽叽”的刺耳摩擦声。

　　唐司司家住在万豪家园，离一中不远，走路顶多也就十多分钟。
　　因为习惯了蹭齐州的车后座，所以在没找到齐州以后，她也没有自己去车库找车骑。
　　出了小区不上大路，全在小街道里走串，去经常去的早餐店买两个烧卖和一杯鲜榨豆浆，付了钱坐下来吃完，再继续往学校去。

　　唐司司到学校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她背着小背包找到高二（105）教室，爬到四楼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分科后的班级分班情况，八月二十号就贴在了学校的网站上，所以大家到学校后基本都是直奔教室，寻找和自己还在同一个班级的好朋友。

　　唐司司一路上念叨着不知道齐州去哪了，到了教室门口，踏两步进门扫一眼，瞄到坐在教室最里面一列中间位置的禾苗，也便忘了齐州，直接跑到她旁边坐下来。
　　禾苗和她高一就是同班，分科的时候两个人结伴选了理化，缘分颇深，现在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唐司司坐到座位上放下自己的背包，掏出里面的纸巾，抽一张出来擦额头冒出来的细汗。
　　纸巾上有一丝佛手柑的淡淡清香，既提神又放松。
　　禾苗看着她擦汗，笑笑的，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点羞涩，即便是对着唐司司。
　　她问：“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唐司司把擦完汗的纸巾对叠起来，放在桌面上。课桌和椅子都被禾苗擦过了，上面没有灰尘。
　　她看向禾苗，跟她说自己来学校之前，“齐州不见了，我就自己从家里走过来了。”
　　禾苗诧异，“齐州不见了？”
　　“是啊。”唐司司思考一下，“电话也打不通。”
　　“不会出什么事吧？”禾苗顺着自己的思维担心一下。
　　唐司司愣愣，“应该不会吧。”

　　禾苗也只是随口接的一句话，心里想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也不好，便没再提齐州。
　　两个人凑在一起说暑假过得怎么样，唐司司小声跟禾苗说：“我暑假补完课去乡下爷爷家，又在那里看到宋驿了，他还是会去画画，我还偷拍了照片，给你看看。”
　　说着话抬头往四周看看，偷偷把手机从背包里摸出来，打开点开相册，找到她偷拍的照片，送到禾苗面前。

　　禾苗推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睛，镜片很厚，把手机接下来看了看照片。
　　穿着白衬衣的少年，体态好看的坐在浮桥尽头，袖口卷起布料摞在小臂上，面前立着画板，手里拿着油彩笔点在画布上，身后是大片桔梗花。
　　看完了，禾苗把手机还给唐司司，又推一下眼镜，小声跟她说：“是很好看。”
　　画画本来是一件脏兮兮的事情，照片里的人却异常干净。

　　在唐司司要接着禾苗的话往下说的时候，讲台上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冷冷的扫过脖颈能吹起鸡皮疙瘩，“安静一下，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的说声到。”
　　闲聊被打断，唐司司偷偷把手机塞进书包里，和禾苗一起看向讲台。
　　讲台上站着的人是宋驿，和以往给人的印象一样，一如既往的不接地气，浑身打着冷气场，高冷矜贵，面庞好看，身形颀长，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贵气少年。

　　在网上看到分班列表后，让唐司司不自觉感到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和神仙少年宋驿分到了同一班。
　　现在在讲台上看到他，这种高兴就更明显了一点，心里有清清浅浅的欢喜。
　　但也仅限于心里，她从不表现。
　　因为喜欢宋驿的女生太多，实在不缺她这一个。

　　宋驿正在拿着班级名单点头，他自己是一号，所以直接跳过，从二号点起。
　　教室里响起语调语气各异的“到”，女生根本没几个，这是理科班永远的真实情况。而在105班这几个女生中，唐司司的气质是最不像学理科的一个。
　　她长了一张日系小清新的脸蛋，过分白净，偏可爱。
　　坐那不说话，看起来就甜甜的。

　　唐司司选理科的原因有几个，一是不喜欢背书，二是逻辑思维还可以，理化成绩过得去，三是，她爸妈想她学理科。
　　道理很简单，好考大学好找工作。
　　所以分科的时候唐司司倒也没纠结，虽然她的理科成绩不是名列前茅。但也不至于很拖后腿，现在在班级里是中上一点的水平。

　　因为是中上一点的水平，所以点名快到半的时候点到了她。
　　“唐司司”这三个字从宋驿嘴里吐出来，她压着心底的一点小雀跃，看着讲台上的宋驿应声：“到。”
　　而宋驿低着头看名单根本没看她，点完她又继续点下一个。
　　多少还是有点失望，唐司司低下头来，往桌子上一趴，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细木纹间。

　　宋驿点完名就叫上几个后排个子高大的男同学搬书去了，教室里又恢复嘈杂。
　　禾苗从桌肚里掏出一本书，硬封上还套着书腰，一看就是文学巨著，新的。
　　唐司司侧着脑袋看禾苗翻书，一点点的小失望烟消云散，想的还是，不知道齐州今天跑哪去了。明明之前都是一起上学的，就算有事没办法一起，也都会提前跟彼此说一声。

　　领了新学期的新书，书本摞好摆进课桌肚里，几本常用的摞起来放在课桌上。
　　唐司司在空余的时间用手机给齐州发信息，问他去哪了，是不是出事了，齐州也没有回他。
　　一直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这个失踪了一样的人才出现在她的班级外面，跟窗口的同学说：“找一下你们班的唐司司。”

　　禾苗先看到他，没等窗边的同学回头喊唐司司，她就碰了一下唐司司的胳膊，“齐州来找你了。”
　　唐司司转头看向靠走廊的窗户，看到齐州站在外面，便直接起身走过课桌间的走道，出门去走廊里。
　　齐州和她一起站到阳台边，手扶黑色铁栏杆。

　　唐司司微微仰起脸，问他：“你干嘛去了？我去你家敲门，你不在家。”
　　齐州脸上有点犹犹豫豫的神色，总之不爽快，好半天他才开口：“司司，我想跟你说件事。”
　　好像是有非说不可的事的样子，唐司司认真看着他，“你说。”

　　齐州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说：“以后我可能不能上学放学和你一起走了。”
　　这么突然？
　　但唐司司没什么情绪，看着齐州应了一声：“哦。”

　　齐州：“……”
　　本来还怕她会生气，纠结好久要怎么跟她说，结果她就这么平淡？
　　齐州有点懵，“你不生气吗？”

　　“当然不生气。”唐司司说话轻松，“方便一起走就一起走，不方便一起走就算了嘛，我没理由非得让你每天上学放学都跟我一起啊，你又不欠我什么。”
　　听她这么说，齐州松了口气，“你不生气就好。”

　　唐司司是不生气，但还是问了句：“可是为什么？”
　　原因有点不好在这里跟她说出口，齐州吱唔两声，响起的上课铃声救了他。他说有时间再跟她详细说，便匆匆跑去楼梯口，抬步下楼梯不见了。

　　教室中间最后一排，穿白衬衣的少年坐在椅子上，目光越窗落在走廊铁栏边，女孩长长的头发在阳光下黑得发光，牵动他的目光。
　　扫过黑板下面竖着的黑板擦，目光收回，垂落指尖，手里捏着的2B铅笔在指腹的无意识压迫下，咔一声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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