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孤僻式粘着

作者:栖梦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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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矮人看戏何曾见


      流言是张巨大的蛛网,被其捕获的祭品,所有的挣扎都是垂死挣扎。
      没有人在乎真相,人只有在咀嚼痛苦时,才美其名曰世上所有苦难大都相似。而事不关己时,冷漠——或者说,无法感同身受,已经算是人类为数不多的美德了。
      更多的人乐于做谣言的料理人,添油加醋,然后把面目全非的故事传下去。

      杏原城主尤擅此道,他深谙人心如石火,即便你不去点它,它还是会着。更何况他握住的不是一束火苗,是铄金之火。
      究竟歌伎的流言是谁起的头,已经无关紧要,能为他所用就好。
      他不甘心啊。
      心心念念的人近在眼前,却要将她拱手让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得不到的就毁掉?杏原城主可不会发如此善心。
      他要贺茂义心亲自动手。
      两情相悦的人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妖怪,是阴阳寮肃清的对象,区区一个初出茅庐的阴阳师要怎么办呢?
      就算他心知她不是,也难堵悠悠众口。
      人类愿意怀疑一切虚无缥缈之事,哪怕并非亲眼所见。
      所谓怀疑,就是相信的种子。

      然而流言的发酵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知火是妖怪。
      不知火是杀人的妖怪。
      每当不知火在新月之夜起舞,她将趁着月色取走一个人的性命。
      她会换上血红的重重罗衣,像只蝴蝶一样翩然落在你的窗前。凤凰尾翎制的骨扇足够半人高,分割头颅与脖颈的时候,你连痛都来不及感受到。
      “你自由了。”她会以这句话为你送终。

      岛上的游人传得煞有其事,仿佛个个亲眼得见。
      但这不是杏原城主闭门不出的理由。
      他得知的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压了下去,是以离人阁里还不至于人心惶惶。若是不知火的传言就此证实,后果才叫不堪设想。
      是的,就在昨天夜里,有人死在不知火的手下。他千万百计试图说服自己,那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可倒在窗前的尸体人首分离,断面利落整齐,留有火燎的痕迹,应是传闻中凤凰尾翎的骨扇所致,否则决无可能连一滴血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是在喷薄而出的那一刹,就被涅槃之火给灼干了吧?
      杏原城主不敢深想。
      如果阿离真的是妖怪,最想杀的岂不是……不,不会是真的!他拼命否认席卷上心头的恐惧,却诚实地将门窗封得密不透风。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门外仆从训练有素的轻微脚步声都令他坐立难安。屋内一地狼藉,净是他平日里宝贝一般供着的舶来瓷器碎片。
      “叩叩。”是两下克制而有礼的敲门声。
      太田受惊,从帐台上弹坐而起,粗鲁地扯紧衣襟前去开门,骂骂咧咧半晌暴喝道:“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吗?!”
      还未走到一半,他猛然僵在了原地,扼住了呼吸。
      刚才的声音……听起来不是从门那头传来的?
      他拧着脖子,一顿一顿转向窗外。
      不会的……今夜又不是新月——

      杏原城主再也无法安慰自己。
      帘外影影幢幢透进一道瘦长的人影,身上的血衣看不分明,几乎是一滩溅在窗上的血迹。那人身后负一对骨扇,像极了蝴蝶的双翼,重重罗衣下伸出一双修长的小腿,玉似的莹莹月色里。
      “……啊、啊,啊啊啊!!!”太田慌得喉音破碎,竭尽全力才喊叫出声。
      只可惜邻近的人早被疑神疑鬼的他驱走,也不知有没有人听见他嘶声求救。

      ——————————

      “噗……咳咳。”天知道忍住窜到嗓子眼的笑意有多难,久候数寄捂住嘴才没破功。
      鬼童丸瞥她一眼,撤去身上的障眼术,短袴下露出一对细白的脚踝,精致得女子都要嫉妒。
      “想笑就笑吧,”他神色中不见芥蒂,反手将身上松松垮垮披着的罗衣仔细盖在她肩头,“等会该憋坏了。”
      这袭红衣本就是比着她的身量改的,恰好将她冰凉的颈项拢住,聊胜于无。
      久候数寄眼看着他收回手,反倒咽下了笑意,迷惑道:“我去不就好了吗,你这又是何必?”
      反正她最近翻窗爬墙的事没少干,吓个杏原城主还不是绰绰有余。

      谁知鬼童丸压根不按常理出牌:“伤风败俗。”
      哈?扮鬼吓人就伤风败俗了?你本来就是鬼所以你可以去?久候数寄被震撼了。
      鬼先生垂头不语,只盯着她的腿看。
      ……明白了。
      衣裳原来是不知火的,临时裁了她的尺寸。这事不便告知贺茂忠行,她不得已才托了歌伎。
      歌伎的衣着暴露些也是难免,可硬要说鬼童丸是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替她前去,就真的只有鬼才信了。
      不想说不说便是。久候数寄心中好笑。

      “你怎知是他?”鬼童丸听见水沸的响动,盘坐下来,像模像样地取了一小勺盐投入水中。
      不知火的流言不是这一两日的事,久候数寄是怎么看出背后是杏原城主在作祟的?
      “试出来的,”她也顺势坐下,把他碾好的茶叶细细罗好,递至他手边,“我问他能不能把不知火让给我,他拒绝了。”
      不是,正常人都会拒绝的吧。鬼童丸眉尖一颤。
      久候数寄不紧不慢地补上后面一句:“还想杀了我。”
      “他看起来,不像是个为了女人不择手段的人。”鬼童丸眉心一拧。

      “我对杀气很敏感,”她接过他手上停下的动作,将末茶投入水中,“他也不是非要杀了我不可,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就像你之前也有过这种念头一样。”
      “我没有。”鬼童丸矢口否认。
      又不是什么害臊的事,为什么要隐瞒呢?久候数寄挑了挑唇角,直截了当:“你有。”
      尽管她并不是他的猎物,他也是真的起过杀心。
      少年模样的半妖忽然站起,转过身就要向门口走去。
      “……你干嘛?”该生气的不是他吧。
      鬼童丸头也不回:“我去杀了他。”
      “站住。”
      久候数寄语气不重,本以为他不会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乖乖站定,倒回来了。
      总觉得自从与他有所约定,这家伙莫名其妙变得好相处了许多。也是自那时起,他身上的杀意才真正散去。
      关键在于贺茂忠行吗?她若有所思。

      鬼童丸回来坐定,浇了点茶汤止沸,复又问道:“你说的和我问的有什么关系?”
      “你真不懂?”久候数寄抱以怀疑,“他显然心系不知火,不然怎么会因为我一句话就动杀念?”
      “为什么不会?”鬼童丸以己度人,无法苟同。
      是他的话当然会,甚至不需要动机,取人性命就同饮水一般,无论渴不渴都是一种本能。
      但这世上的人大多是循规蹈矩地活着的,他们惧怕承担恶行带来的恶果,所以宽慰自己那么做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鬼童丸更像是妖怪,他无法理解这种怯懦,久候数寄明白。妖怪从不惧怕恶果,在他们犯下恶行时,就有了面对一切的觉悟。
      人类与妖怪相差无几,却又截然不同,一时半会很难说得清。

      “不说这个了,从另一个角度也能解答你的困惑。”她别开眼,“你觉得芦屋道满有必要和他合作?”
      “没必要。”鬼童丸愣了愣。
      久候数寄扶着额头:“凭那位阴阳师的性子会想到联手才有鬼……多半是太田撺掇的吧。”
      “他那么好哄?”
      “他还不够好哄吗……”到现在都没看出当年的胜负有何不妥。
      “……也是。”
      “太田诱导芦屋道满针对贺茂义心,会不知道民间阴阳师对上贺茂氏是什么下场?”久候数寄垂眸冷笑,“他自然知道,否则他也坐不上这个位子。”
      她低哼一声:“所以说啊,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借芦屋道满之手除掉贺茂义心,而是借安倍晴明之手除掉芦屋道满。”
      鬼童丸跟不上她的思路了:“什么意思?”

      掀了掀眼帘,久候数寄颇觉乏味:“圣上数度拔擢皆为安倍大人所拒,不得已之下才赐下宅邸以替,不过圣上不甘心呐。”
      “不甘心安倍大人屈居人下,换着法子也要他位极人臣。”
      “你的后辈要出任播磨守了你知道么,”她凑近鬼童丸,近得能看清他目中讶然,“他上任之后最大的障碍,无非是在播磨拥趸众多的芦屋道满。”
      “太田这是借花献佛呢,给个由头让安倍大人提前除掉碍事的人。”
      “而如今芦屋道满倒戈了,还供出了他这个同伙,他散布这种流言,确实够阴阳寮喝一壶的了。”
      她退回去坐下:“转移注意力嘛,说不定还准备顺势交出不知火卖个好呢。”
      半妖沉默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开口:“我不是很懂你们人类在想什么。”
      “正常,我也不是很懂妖怪在想什么。”久候数寄笑弯了眼。

      水又沸了。
      鬼童丸揭盖,见茶沫浮于水上,如梢上细雪,似丛间星花,嗅得茶香扑鼻而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他倒上满满一盏,推至后辈手边。
      一壶茶本就少的可怜,他这一囫囵,半点没有留给自己的意思。
      “……不是你要喝吗?”久候数寄看着眼前的茶盏,不知当不当动手。
      “我不喝茶。”鬼童丸摸摸鼻尖,“身边也没人有这个习惯,而且……”
      “呃?”
      久候数寄正欲追问,又被他噎住了:“而且,很苦。”
      苦?
      怪不得,从来只见他沾唇,却从不见他润口。
      “人类是要能吃苦些。”她叹气,接过茶盏。

      “说起来,你对不知火的传言有头绪吗?”鬼童丸看着她小抿一口,喉头颤了颤,“她伪装得很好,应该不会有人察觉才对。”
      久候数寄放下茶盏,眼神一动:“算是有吧……”
      “不过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别想太多。”她笑着摇摇头。
      “那今日之事——”
      “你不会以为我在解决问题吧?”
      “……”
      “真的,别想太多。”久候数寄托着下巴望向窗外,“你的老师和后辈,你自己还不清楚?他们哪里需要别人操心。”
      鬼童丸眉心一皱,语带胁迫:“我的?”
      “也是我的,行了吧。”久候数寄无奈改口。

      难得她示弱一回,鬼童丸还非刨根问底不可了:“那你今日是为什么?”
      “我啊……”久候数寄扶着桌子起身,行至窗前拉开半遮半掩的帘。外头秋空白日,风袅簇浪,是连日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来时波涛汹涌,去时风平浪静。
      明日便要回去了啊。
      “我只是想让一个人知道,流言也是会成真的。”她回身捞着袖子端起那盏茶,摆在他面前,“试试吧,还不错。”
      语罢,她兀自慢腾腾地晃出了门,也不知是要去哪。

      被留下的鬼童丸快把那茶盏盯出花来,才惊疑不定地伸出手。
      闭着眼睛,飞速咽下一口。
      ……不苦。
      “甜的?”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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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想肝了,我觉得码字比超鬼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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