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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成真
今年整个北方天暖的早，仟红裹在雪狐毛里踏雪而行，后背已发汗。
如今她已练就上乘轻功，即便负重也能在雪中飞纵自如。
自从知道自己手筋被废，此生拿剑无望，仟红便努力修炼内功和腿脚功夫，加上她天资高，如今放眼江湖，她身手排不上前百，可单论轻功，出不了前十。
进了院子，仟红脸色一沉。烟囱冒着烟，门窗又都闭着，这是师父知道她要回来所以提早暖了屋子。
仟红推门的瞬间，刻意舒展眉头，喊道：“师父，我回来啦！”
许久没有回应，仟红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见师父踪影，思索一番，直奔山腰处的空冢。
这里也没有师父身影，不过她却在地上发现了一排较新的脚印，每个印痕皆是右脚重，左脚轻。
仟红心里一紧。显然是师父右手的毒又发作了，这一路他是抱臂而行。看脚印方向，大概猜出师父去了何处。
炎毒发作时整个人犹如经历烈火焚身，只有极度寒冷的环境才能减缓疼痛，而整个雪山最冷的地方，是“十瀑寒”。
十瀑寒是雪山上唯一的活水，高处直入云端，仿佛来自天际，落水击打在水面激起的却是层层冰雪。
仟红到达十瀑寒的时候，在雪雾缭绕中隐约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倒在岸边，瞬间，心猛地一沉。
当她飞奔上前，只见师父一半脸倒在水中，露在水上另一半脸全是冰渣，面色苍白如纸，闭目，没有一丝生气。
“师父！”仟红冲入水中。
手抚过师父的脸，那触感就像在摸一块冰。风慕施动也不动，只有当水浪打在身上时微微浮动一下，仿佛真的是块浮冰。
仟红一颗心像是沉到黑暗无底的深潭里，脑袋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嗡嗡作响。
“有、有我在，师父不会死，师父不会死，师父不能死……”仟红一遍遍重复着，思绪从未有过的混乱。
颤抖的手指停在嘴边，她狠狠咬下一口，疼痛令她清醒了几分。
仟红深提起一气，双手托起师父的头，放在膝上，用手探向师父鼻下，依旧没有一丝气息。此刻，不止是手，她的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
她用力按住师父的颈脉，片刻后，终于探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脉动。就是这如丝般缥缈微弱的跳动，让她双眼瞬间亮起来。
就这一丝，仟红在心中向上苍感激千百回，就这一丝，于她来说，够了。
仟红点中师父心口处的几处穴位，将他拖上岸。运气几周后将气凝于手掌，再将这股内力缓慢地送入师父体内。
风慕施体内存有当年玄月派几位师祖毕生内力，也正因为这股强大的内力，压制了他体内的炎毒。过去这些年仟红夜以继日的修行内力，心想着积少总会成多，可今日她才知道自己这点渺小的内力，在师父那不过太仓一粟。
仟红将师父平放在地面，照着记忆里一本外域医书上的法子，用手捏住师父下巴将他的嘴打开，然后深吸一口气，弯下身子，她的嘴贴在师父的嘴上。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仟红冷不丁心颤了一下，可她来不及去细想，继续渡气。如此往复十数次之后，只见师父的胸前真的恢复了微弱起伏。
仟红停在师父唇边的手缓缓松开，紧绷的身子渐渐松开。
这一丝心脉算是护住了。
不敢耽搁，她又利落地褪下师父的上衣，解开自己的腰带，再脱下外衣披在师父身上，最后用腰带紧紧扎住。
“喝！”仟红背起师父，向石阁奔去。
夕阳落山，雪山中寒意更胜。仟红只着一件里衣，可心急如焚的她，早已不识寒滋味。
仟红简直不敢深想，刚刚若再晚到一些，师父那最后一丝脉还能否留住？
出神间，脚下一恍，身子失了重心。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她猛地一把拖住师父的脸，没让他扎到雪堆里。
仟红一咬牙撑起身子，紧抱住师父的手臂继续向前跑。
她突然想起九岁那年，师父对她说：“以后教会你轻功就不会再摔倒了”。现在的仟红学会了最上乘的轻功，可她还是会摔倒，亦如当初那般狼狈。
跑回石阁的时候，仟红已筋疲力尽。她把师父放在床上，打开门窗熄灭炉火，屋子里很快冷下来。此时再探师父的呼吸时已是均匀有力，至此，她才松出憋在心底的一口长气。
仟红从背回来的大竹筐里拿出布包，里面是三少给的冰蚕帛，还有冰蝉玉。她先将冰蝉放入师父口中，接着展开冰蚕丝帛，一圈圈缠在师父的右臂上。
冰蚕帛乃天下至寒之物，匆忙中仟红只得徒手缠布，不消片刻，她触到冰帛的手指已被寒气冻成紫色。
透过薄薄的冰蚕帛可以看到师父手臂上的深红淡了一些，一根黑色的经脉显现出来，从手腕开始一直漫延到距离心口三寸不足的地方。
仟红上一次见到这条炎脉是在三年前，那时炎毒走到右肩附近，如今仅剩三寸入心，细算下来，毒发攻心也就这两三月了。如果冰蝉玉和冰蚕帛真的能发挥功效，或许还能为师父再延长两个月。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仟红无力的靠在床边，摸了一把后背，这才发觉自己一身里衣尽湿，半是师父身上的水，半是被汗浸透的。
仟红思索着，这几年她去过的太医院、药王谷，看过的无数医书，遇见过的人，听过的言论，哪怕有一丝希望都不想放过。
仟红一面回忆，一面为师父渡去内力。可她那点微弱的内力进到师父体内，很快便被强大的洪流淹没。
也不知又传了多久的内力，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疲惫加上渐渐流失的内力，仟红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在床边……
…… ……
风慕施做了个梦，梦里的人和事一概记不起了，只记得他做了一件错事，一件让他愧疚悔恨至极的事。就连当年被世人指责欺师灭祖，也未曾这般惶恐。可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却一点记不起来。
梦醒的时候，余悸仍残存心中。
风慕施睁开眼看到一片纱幔，恍惚中只记得自己曾毒发倒在冰瀑之下，与脸前的景象似乎续不上。手臂间传来异常冰冷的感觉，抬起右臂，那上面缠了一层布，伸手一摸，一个念头闪现脑中：仟红回来了。
风慕施刚坐起身，便看到仟红倒在床边，只穿着里衣，头发凌乱，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风慕施探了探她的气息脉象，气虽弱，却无大碍。
下了床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的是仟红的外衣。他把仟红小心地抱到床上，为她盖上棉被，掖被脚时看到她冻得红肿的一双手。
冰蚕帛是至寒之物，她竟不施保护徒手碰触，向来机警谨慎的仟红，也会有这样的疏忽。
再看看四周，石阁里窗都开着，寒风穿堂而过，他几乎能想象出仟红是如何将他从十瀑寒背回这里的，也能想象到，这丫头是如何拼劲全力的想救回自己一命。
风慕施伸手摸了摸喉咙，感觉一丝冰凉残留在喉间，暗行几周的内力后，喉间的这股寒气仿佛与他的内力融合在一起，游走到心口，护在心脉四周。
寒眸中掠过一抹惊诧。
想他风慕施真是教出个不得了的徒弟，一件冰蚕帛，寸帛寸金；一块冰蝉玉，雪玉之王，这些都是世间有钱也难买到的宝物，可她下山短短几月便寻得了。
时光太匆匆，不及游人念。还记得刚她刚上山的时候，瘦小的身子就只有床板这么高，而现在……
风慕施看着床榻上的仟红，粉面柳眉，纤腰楚楚，动时的她若风拂波，娴静时如花照水。哪还寻得到一丝稚嫩气息，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而且她天生聪慧过人，文医卜药无一不通，这身本事若是长成于山下那些名门正宗里，江湖之中必会有她一份地位，可惜……
风慕施摇了摇头，未再想下去。焚了一盏安神香，退出屋子。
快到晌午的时候，仟红被太过熟悉的味道勾醒，是饭香夹杂着药味。
雪山生活这些年，师父常会熬这种药给她喝。直到仟红通了药理才明白，雪山阴寒，于女子不利，师父给她喝的这些药不仅可祛寒，对以后生子都有益处。
仟红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随便找了件外衣穿上，重新梳了头。手指间传来一道刺痛，方才想起手指被冰蚕帛冻伤了。翻出一瓶药膏正要抹，却发现十根手指上已经涂了一层紫色的药膏。
得，既然被发现了，也省得她藏着掖着了。
仟红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瞧见桌上摆着一碗药，旁边一碟是师父腌的蜜杏脯，正中间还有一碟切好的腊肉，仟红抬手朝腊肉伸去。
“先把药喝了。”风慕施站在门边。
仟红嘿嘿一笑，“师父，能不能先吃饭再喝药，我怕苦味盖过您的手艺。”
“药趁热喝，喝完吃个杏脯，一会儿苦味就过去了。”
仟红走到门外，看到师父的脸色恢复了不少，低头再看他露出的右手，居然比之前还要浅一些。
惊喜之余，在心中将那商仁狠狠夸了一通。
“好咧，这就喝。”仟红咕咚咚几口把药灌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喝的是碗清水。
喝完丢了颗杏脯含在嘴里。“师父，我来帮你。”她撸起袖子，舀了盆水开始洗菜。
“师父，我早就馋你做的烧肉了。”
风慕施打开锅盖，浓浓肉香扑鼻而来。
“提早炖好的，再热一热就能吃了。”
仟红趴在灶边，恨不能整张脸扎进去。
风慕施敲了下她碍事的脑袋，仟红捂着头笑得一脸痴相。
“嘿嘿，回家真好。”
风慕施无奈地浅浅一笑。
“呲~”锅里加了一瓢水，水珠在锅边滋滋跳动着，袅袅热气萦绕在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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