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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底细
吃过午饭，霍康和风慕施开始商量南下的路线，大家一致同意走近路，后面不再是绕着官道走，穿丛林，翻梅岭，抄捷径，争取十日内到达鄢城。
第一天在梁州城附近，还能找个驿站，第二天偏离了官道，只能露宿在荒野之中。
今年天暖的早虫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野外的蚊虫又格外凶猛，大家都以为今晚要遭不少罪了。谁料，风慕施早有准备，他把一路上采的草药用叶子扎成一包一包的，队伍里人手一个驱蚊药包。
吴禹坐在火堆边上边闻着药包，边挤眉弄眼的赞美着，众人跟看戏似的看他耍贫嘴。
风慕施在离火堆很远的地方铺了条毯子，在上面休息，淡淡的望着这边。
仟红不知从哪采了几片又长又大的叶子，在手里折来叠去的。
“哎，丫头，晚上吃饱没？我这还有个包子，中午剩的，没舍得吃。”吴禹凑过来。
仟红笑，“谢吴大哥，我饱了，你留着吧。”
吴禹努嘴，“我也饱了。天儿这么热，捂到明天不会酸了吧。扔了又可惜……”说完，朝身后众人喊道，“谁还能吃下个包子。”
“我。”队伍里一壮汉挥了挥手。
吴禹大步朝他走去，突然，一阵窸窣声从他身旁的草丛中传出。
吴禹猛一侧头，借着火光他看到一只通体红色，黑眼圆头的蛇正吐着信子“嘶嘶”朝他爬来。
“哎哟娘哎！”吴禹吓得一个跳脚。
他虽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蛇，可第一感觉就是它肯定是个带毒的，当即就想跑。
不料他这一动，红蛇也跟着一冲，眼看就要扑到吴禹脚腕时……
吐着信子的红色瞬间定在空中，吴禹低头一看，红蛇被一只手给攥住了。
白白嫩嫩又十分纤细的一只手。
吴禹脸色发白地看着仟红，好半天才愣愣地吞了下口水。
仟红看了眼红蛇，笑吟吟地，“可惜都吃饱了，要不还能煲个蛇汤。”
霍康走过来，拔出剑。
仟红缩手躲了一下，“没毒的，我给它放远点就行了。”说完，走进漆黑的夜色中。
霍康收回剑，瞪了眼吴禹，“你是真不嫌丢人！”
吴禹低头，“那么个渗人的颜色，谁见了不歹吓一跳啊。”
“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在坐一群人哄笑起来。
吴禹鼓着脸，回自己地方坐下，咕哝道：“哪有这么生猛的姑娘啊……”
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霍康尴尬的走到风慕施身边，躬身一拜，“让先生见笑了，您早点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风慕施浅浅点了下头。
夜里，小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着，后半夜火堆灭了，空气里还是热乎乎的。
炎毒又开始不安分了，毒脉一下下跳动着，风慕施不动声色地调息运功。
恰时一阵夜风迎面拂来，同时又有一道微风从身后传来。
风慕施转过身，月光下，仟红的铺盖与他相隔不足一丈。她蜷着身子面朝这边，手里拿着一扇树叶折成的大蒲扇，一下接一下的扇着风。
风慕施做起身，只见一只飞蛾落在仟红领口上，风慕施轻轻一吹，它便振翅飞走了。
静默中，他又凝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抽出她手里的叶扇，可仟红的手没有停，还在一下下摆动着。
她已经睡着了，手是无意识的反应。
风慕施攥住她的手，用了点劲才止住它摆动。然后塞回袍子里，掖好。
低头再看手里的扇子，她是把宽大的叶片先叠成长条再以穿插的方式将它们拼接起来，这扇子结实耐用又好看。
问世上有几人能有这般慧心和巧手，只可惜……
风慕施轻叹出一口气。
四周寂静无声，一轮孤月空悬，一夜无事。
…… ……
第二天，驴马皆不停蹄的在赶路。
天色有些阴，却持续到太阳落山都没下个雨点。
今晚依旧是露宿荒野，霍家庄一帮人常在江湖跑，露宿惯了，霍康安排了手下有的去探路有的去觅食。
仟红提着水壶走过来，递给风慕施，说道：“那边有条小河，水清的很，师父过去泡会儿吧。”
风慕施喝完水，轻拭嘴角，“晚会儿，等大家都歇下着。”
“嗯，好。”仟红铺好毯子，盘腿坐下。又道：“师父，你还有替换的冰蚕帛吗？一会儿把身上的换下来，我拿去洗洗。”
“不用了，今晚湿冷，干不了，等天好了再洗。”
仟红点点头，从后腰抽出几片叶子，开始折。
风慕施蹙眉。“今晚有风，别叠了。”
仟红笑，“反正也没事儿，我叠个花样试试玩嘛。”
风慕施静静凝着她灵巧晃动的手指，沉默良久……
夜深，河边偶有几声蛙叫，月光倒映在水面上，银色波光粼粼。
风慕施的肩膀渐渐沉入水中，头发飘散在水面，当冰凉漫过全身，持续两日的灼烧感终于得以缓解。
他在水中闭目调息，将这股寒凉传入经脉，就这样在水中站了许久，岸边的蒲草从一阵簌簌声传来。
风慕施睁开眼，盯着岸边晃动的草丛。
还未来得及开口，不远处一棵柳树上跃下一道粉色的影子。
“干嘛呢！”仟红一落地，开口便道。
蒲草从中的吴禹当是一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晃晃手里的水壶。“我口渴，打水喝啊，你大半夜，干嘛呢？”
仟红拦在他身前，“你去上游打吧，我师父在这洗澡呢。”
吴禹俩眼一瞪，心想，都这情况了？还惦记着洗澡呢？
“愣着干嘛，走啊。”
吴禹侧了下身子，往河里瞅了几眼，仟红挡在他身前，蹙着眉头说道：“看什么看，还想喝洗澡水不成？”
吴禹瘪着嘴，“我走，我走，晚上水这么凉，让你师父别冻着。”
仟红一脸嫌弃的直摆手。
吴禹走后，风慕施从水中起身，月光下，他右边的手臂泛着深红，手臂内侧有一条黑色的毒脉，直通心口。
这骇人的一幕自是不能被外人看见的。
仟红飞纵而起，把搭在树上的衣服取下来，拢在怀里。
风慕施在水里一动不动，淡眸看着她，“把衣服放那，回去吧。”
仟红手相前一伸，“白袍子放地上就弄脏了。”
风慕施没回话，凝着她清澈的眸子许久，暗自叹了口气，向岸边走去。
风慕施先抽出衣服里夹的冰蚕帛，在左胸处缠了一圈，布挂在后背时他一把没够到，仟红赶紧上前，帮他抓过来。
布缠到后面时，仟红的脸靠在他胸前，他可以感受到她清浅的吐息，温热扑着他冰冷的皮肤。
风慕施脚步退了一下，将两人的距离隔开，仟红一愣，风慕施从她怀里抽出袍子，空中一翻披在身上。
“师父，你的头发……”仟红上前，把他的湿发从衣服里拿出来，摊在身后。
“好了，回去吧。”
见师父往回走了，仟红赶紧跟上。
回了露宿的地方，所有人都睡下了，只有吴禹还没回来。
仟红从筐子里拿出一条手巾，轻手轻脚走到师父身边，擦着他的湿发。
风慕施抬手去接，仟红没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认真地用手巾从发梢一点点擦到头上，脸上笑吟吟地，好像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
风慕施无奈地移开目光。他当年明明是捡了个徒弟回来，最后怎么教成个老妈子了？
仟红的手指来回滑过风慕施颈间和耳后，风慕施没由来的突然侧了下身子，“好了，回去休息吧。”
仟红愣愣地收回手，点点头，爬回自己毯子上。
临睡前，她探着头说了句：“师父，下次遇到河，你多泡一会儿，我刚试着，身上还是有点烫。”
“睡。”
“是，师父。”仟红直挺挺地躺平。
风慕施轻叹出一气，把手巾叠好放在一边。突然想起，换下的那块冰蚕帛还在树上挂着。
风慕施快到河边时，远远瞧见一个人站在树下，正抬头向上望。
是吴禹。
就他在正准备施展轻功去抓冰蚕帛的时候，风慕施先他一步而至，一把抓住布帛，落回地上。
吴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风慕施，指了指他手里的布：“那是……”
“是手巾，方才忘在这了。”风慕施将它收入怀中，接着道：“我先回去了。”
吴禹恍惚中点了下头，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远……
…… ……
凌晨时分，天色将明又未明，霍康从梦中被人晃醒。
迷糊中，就见吴禹瞪着两只发乌的眼睛，一脸刚受过惊吓的模样。
“怎么了？”霍康问。
“嘘。”吴禹捂住他的嘴，悄声说道：“少庄主，我终于弄清楚那木先生的底细了。我就说他怎么那么爱干净，还有那块布，那手巾怎么那么……长。”
“大清早，说什么胡话呢？”霍康不耐烦地。
吴禹一把拉住他，瞪着牛眼。“她是女的，那个木先生是个女人！”
霍康呆住。
“少庄主你信我，这次真不是胡说，我要是骗你把头给你割下来。”
吴禹说的一脸诚恳，霍康的视线渐渐上移，猛地，跟对面风慕施那神色复杂的一双眸子对上了。
两人互望半晌，清晨湿湿冷冷的空气让人几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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