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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高一着
翌日清晨，天下起雨，行程被耽搁了。
霍康吩咐人把风慕施和仟红的早点送去他们各自房间，和吴禹几个人在正厅用早餐。
吴禹道：“少庄主，后院那几个，就这么让月墨山庄的人领回去了？总要给个说法吧？”
霍康白他一眼，“他们月墨的人有什么法可说？江湖事江湖了，总不能给人送官府去，那才是丢咱霍家的脸。”
“那倒是。经过这一回，彭坤该知道收敛了，阿红那丫头也是，也能学到点教训了。”
霍康怒道：“什么丫头，叫姑娘。”
吴禹随口回道，“好好，姑娘姑娘。”
霍康派去二楼送饭的人回来了。“少庄主，红姑娘的早饭没动，又给端回来了。”
“木先生那边呢？”
“吃了点，但不多。”
霍康点点头，“好，知道了。”
吴禹接过餐盘，“小丫，不是，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闹什么脾气，给我，我去送。”
霍康阻道：“别去了，放着吧。想来定是昨晚木先生斥责她了，毕竟是小姑娘性子，闹起来劝也没用。”
吴禹叹了口气，拿起餐盘里一颗包子，咬了一口，“女人真是麻烦。”
霍康沉思一会儿，问道：“你去的时候，木先生在干什么？”
手下回道：“看书，拿着本又破又旧的书。”
“红姑娘呢？”
“他们师徒俩一个样，也在看书，她是边看边下棋。”
吴禹鼻子哼出口气，“真是文人作风，说白了就书呆子嘛。”说完一撸袖子，“少庄主，走，吃完咱们长廊里练会儿拳。”
霍康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 ……
一上午各忙各的，相安无事，雨势渐渐转小，午饭的时候风慕施和霍康一起在大堂用餐，仟红还是没出现。
饭后，风慕施端着霍康准备的餐盘，来到仟红房间。
仟红听到门外是师父，本来窝在床上研究棋局的，一个鱼打挺赤脚跳下床。
“师父，你怎么来了？”
风慕施放下餐盘，淡淡回了句，“苦肉计都用了，不就等我来吗。”
仟红道：：“没有，是我正钻研个困局，苦思无果，就没别的心思了。”
风慕施走到床边一看，可是够乱的，被子也没叠，枕头边放着三本书，床面几乎被两个棋盘占满了。
再看看当下的棋局，两个棋盘摆的是同一局，只有两子落在不同的地方，不过细想下去，两边都是死路一条。
仟红从小不论学什么都有极高悟性和天分，下棋也一样，十岁开始学，下了四年就到山下国手的水平了。只是她对下棋的热心远不及研究医药，只是偶尔陪风慕施对几局，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下棋这么上心。
来不及细想，风慕施的思绪很快被高深的棋局吸引了，凝着看了许久，眉间微缩，说道：
“看着有点像古晋的闾楼残局，可这中心……又有点天相半合的意思，这是局中局，谁设的？”
仟红撇嘴，“我设的。”
风慕施先是一愣，接着恍然一笑，“这是设了个绝局，自己都解不开了？”
仟红懊恼地点头。
风慕施笑着又看了会儿，侧身坐在床边，说道：“把那盘撤了吧，这盘勉强还有点生机。”
“嗯。”仟红精神抖擞，盘腿坐在对面，抓起把黑子。
风慕施凝着棋盘，淡淡道：“把足衣穿上。”
仟红低头看看脚丫，为了省事腿一伸蹬进被子里，风慕施落下一枚白子，伸手把被子拉到她膝上。
窗外雨水顺着房檐滴滴答答打在窗边，屋里是棋子滴答落在棋盘的声音，一遍遍，无解，一遍遍，重来。
在一遍又一遍中，天色渐渐转暗，师徒两人都进入了心无旁骛的境界，纵使屋内昏暗，却没人想着要去点一盏灯，两双眼睛直盯着棋局。
“木先生？你在这呢，叫我好找。”吴禹见门留着道缝就直接进来了，看看桌上早就凉透的饭菜，惊道：“丫头，咋还没吃东西呢？”
仟红头都没抬，只若有若无回了个“嗯”。
屋里光线太暗，吴禹点了蜡烛，端上前一看，这师徒俩人笔直地坐在床边你一子我一子的下着棋，不止动作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仟红：“师父，我觉得刚才这个紧子早了一手，不该着急提子的。”
风慕施捏着棋子，沉思中摇摇头，“正适时。”
吴禹就这么被晾在一边，挠着脑袋，提声又道：“木先生，红姑娘，该吃饭了，这棋没长腿又跑不了，吃完再下吧。”
风慕施未走心的回了句：“少庄主先用吧，我们晚些。”
又随口对仟红问道：“饭否？”
仟红迟疑地落下一子，淡淡回了句：“饭是什么？”
风慕施眼中一明，直道：“这一子妙。”
噗！吴禹感觉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
端着餐盘铛铛铛下了楼，跑到霍康跟前。
“少庄主，这木先生当真是做官的身上那股文人朽味，好像那些风雅玩意能当饭吃似的。”
霍康蹙眉，“他们在做什么？”
“下棋呢，我去的时候屋子里黑呼呼的，俩人直勾勾瞪着棋盘，眼跟黄鼠狼似的都能发光了。”
“下了一天的棋？”
吴禹怒道：“是啊。”
“你恼什么，下着雨赶不了路，人家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吴禹吼：“我这不是心疼粮食嘛。”
“饭该送还是要送，你让厨房备好，送过去。”
厨房做好饭菜，吴禹巴巴瞅着盘子里油光铮亮的烧鸡，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端着上了楼。
吴禹站在门口，按下心中愤懑，敲敲门，“木先生，红姑娘，少庄主让我来送饭，我看你们还是先吃点吧。”
里面没有动静，吴禹推门直接走进去，刚走了两步，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声：
“啊——！破局了！呀啊啊啊！”仟红噌地跳起来，蹦的比床还高。
几乎同时间，又听“咣”一声，噼里啪啦，饭菜摔了一地，只余香味四处飘荡。
仟红愣在床上，低头看着地上的烧鸡，撇嘴，“糟蹋粮食。”
吴禹缓缓转过头，颤抖的手指着她，瞪着一双牛眼：
“你、你欺人太甚！”
说完一跺脚，地面跟着一震，吴禹负气而去。
仟红站在床上，低头和师父四目相对，扬起一笑。
“还是师父棋高一筹。”
风慕施也是一阵酣畅淋漓的感觉，笑着回：“自古兵家，凡战，善出奇者胜。”
仟红跳下床，看着地上的饭菜，缩缩鼻子，“师父，我饿了。”
…… ……
馄炖铺子外的伞篷底下，大锅里热气袅袅涌出，风慕施端坐桌前望着外面蒙蒙细雨，仿若一身不沾世俗的仙气。
仟红端着两碗馄炖从铺子里跑出来，一碗腾着热气，另一个半丝热气都没有。
风慕施看着脸前的馄炖，仟红笑着递上筷子，说道：“我过了两边凉水，吃吧，师父。”
仟红饿劲上来了，即刻开动。
风慕施：“热，慢点吃。”
仟红吹着热气，“方才，师父最后那几招，真是奇了，师父棋艺真是独步天下啊。”
风慕施：“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又是苦肉计又是恭维，棋里棋外，都是局。”
仟红抬脸嘿嘿一笑，“那师父消气了吗？”
“我生不生气，你又何尝在意，你就在我眼皮底下，我都不知你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仟红笑，“在想师父，在下棋。”
风慕施望着她，“你有没有想过，那把剑份量太重，但凡四大门派其一得了它，都不会轻易松手。如今药王谷要用它易宝，你就没想过，这会是个局？”
仟红把筷子往碗上一搁，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第一，他们若是设局，用封云剑作饵，想引的是谁？不就是师父你。可是，师父根本无意去夺那把剑，所以此局不成。”
“第二，我混进药王谷这几年，说他们大不如前那是好听的，难听点是已近末路。自五年前姚家世代相传的七宝炉被毁，药王谷再制不出珍丸以上的丹药。这一代弟子中没一个出彩的，手艺也是越传越稀疏。这几年，其他三大门派也越发不将他看在眼里。此次姚石崇搬出封云剑，一来是做个噱头涨涨气势，更多的，还是想寻个力挽狂澜的机会。”
稍待，风慕施见她没有继续，问道：“三呢？”
仟红面色阴沉下来，低声：“第三，姚石崇拿着破云剑这些年，噩梦也该做够了。当年四大门派共上玄月，姚石崇在山上布了七菰香，在场人皆中了毒，待众人读毒发时他再佯作及时配出解药，让三大门派对他感恩戴德，堂而皇之地收下封云剑。他这一招阴棋，致使六十七人丧命。呵！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姚石崇每天从那些匾额下走过，怕是自己都不敢抬头看吧。”
风慕施看着她，淡淡道：“没想到，你连这些也查到了。你若有心，世上怕是没有你不知道的。”
仟红摇头，看向师父：“不，我最想知道的那件事，至今都没找到答案。”
风慕施默然地看着她，深黯的眼底看似平静无波，却又透着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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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仟红为什么设下这盘棋局？
下章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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