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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落(五)
陈氏见她这样,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啊,原来这咒用在神明身上会是这样的,这下别不是要让我少了两个新朋友……”
她幽蓝的水鬼魂体由内而外裂出数道深黑的沟壑,压制不住的魔气几乎喷涌而出。她轻轻“嘶”了一声,不甚在意地重新抚平自己魂体将暴戾的魔气勉强“锁好”,随后抬眼看着斐怀:“这位神明大人,你的感受如何?”
斐怀不言。
陈氏若有所思:“原来不同神明的反应竟是不一样的么?”
水鬼们拖着长爪在他们之间游曳,奈何鬼爪对神躯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划拉了半天甚至连两位神明的衣裳都没能划破——困住陈氏的布条自然也是毫发无损。
他们明显有些焦躁。
陈氏安抚道:“别这样,很快咱们就要有新朋友了。有了这两位,兴许咱们以后白天也能出去了。”
水鬼们仍是十分不安。
陈氏不满:“你们,这是在违抗我么?”
回应她的是一团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银光。
不过手指长的小刻刀在这狭小的石洞里飞旋,化出千万虚影,每一道虚影都将水鬼的四肢牢牢钉住。眨眼间,所有水鬼都跟晾干的树叶般平铺在地,分毫动弹不得。
刻刀落入斐怀手中,他随手转了转那薄薄的锋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得了些魔气,你便觉得自己能摆布神明?未免太过天真。”
亡灵没有血与泪,纵是伤得再重痛到极致,也就只有吼叫这一种表达痛苦的法子,可陈氏此时连这仅有的一种表达都失去了。她不能痛吼,不然她压制不住的魔气将会从口中泄出。
斐怀将刀锋下压,指着陈氏:“你从哪里得来的魔气?”
陈氏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斐怀松开刻刀,使之悬浮于身前:“你不愿说,也罢。神明不可伤凡人性命不可干扰轮回,我只需保你不至于魂飞魄散便是。”
刀刃下压。陈氏的魂体上瞬间多了十道刀痕,每一道都极深,但每一道都避开了她身上的要害。
魔气终于找到喷涌的出口,疯狂撕扯陈氏身上的伤口冲出魂体。
一把刻刀瞬间分出无数把虚影,将魔气团团围住包裹其中。
陈氏眼睁睁看着自己迅速失去魔气,再难忍受疼痛,撕心裂肺地大吼:“不!不要!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斐怀充耳不闻,放出神力追溯魔气的来源。
陈氏狠狠瞪着他,眼珠几乎裂眶而出:“你这算是什么神明?!你听不到我的祈愿么?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魔气被藏在水鬼身体里太久,会被抹去些许本源,但这股魔气的混沌程度却远超斐怀的预料,以他的神力,竟一时寻不到魔气的来处……这只能说明这魔气的主人八成已经半死不活了。
思考片刻,斐怀握拳将那团魔气捏碎,抱起跪坐在地上的朝然便要离开。
陈氏喃喃:“这算什么,算什么?我这一生……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不配被重视么?”
斐怀闻言,不仅未回头,连脚步都没顿上一顿。
陈氏跪坐在一群水鬼与林立的石棺间,面上表情越发狰狞,不甘且悲愤。而她的魂体如一朵开至最后的花,片片凋落。
朝然双手紧紧按着心口,几乎缩成一团,以至于斐怀要将她带走只得像抱孩子那般抱着她,实在为难他这不理世事多年的隐居神明。
“嘿,你瞧,是那个笑话来了!”
“原来就是她啊……啧,真给青龙座丢脸。”
“身为青龙却整天跟在那卑贱之辈身后,愚不可及,无可救药!”
“诶呀,她看过来了,你小声些。”
“小声什么?说的就是她!”
是谁?是谁在说话?
朝然眼前有无数光影飞驰,她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便被甩在后面。唯有那些议论声回荡在她耳畔,诅咒一般。她不知自己是被议论的人,还是那群议论者中沉默不语的一个。
若是被议论者,她为何心中一丝气愤也无?若是议论者,她为何没有与那些声音同出一辙的恶意?
她越想,身上便越是痛得厉害,像有刀子在一片片割下她的神魂似的。
兴许是痛到出了幻觉,她竟感觉有人正抱着她,时不时安抚般拍一拍她的背脊。这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柔,竟让她有些想哭。
仿佛从来没被温柔以待过。
斐怀看着朝然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有些稀奇。
这小姑娘会中了女鬼的招,他并不意外。她记忆被封,几乎只会靠本能处事,意志相较于其他神明,脆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他记得她上次不小心牵动咒法,明明很快就被疼哭了,而且哭得很惨。
这次莫不是想起了什么?又或是有了什么克制自己哭泣的理由?
还没等他猜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他们已来到洞口。
脚边漆黑的石洞好似一张大开的嘴,又像一只深邃的眼睛。
斐怀运起水行术。同时,石洞中伸出一只幽蓝细长的爪子,尖锐爪尖指向他的背脊……
昏暗河底骤然立起一面青色的屏障。鬼爪撞上屏障的瞬间便被折断。
斐怀哑然低头。原本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满脸是血,两侧额角长出深青色的纤长龙角。原本没什么神采的眸子此刻却流转着与那屏障同出一辙的青光。
“醒了?”他问。
朝然茫然地看向他,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斐怀道:“那你……”
话还没说到一半,她突然伸手推开他,双脚落到实处后,她踉踉跄跄朝自己设下的屏障走去。
鬼爪还在不死心地一探再探。
朝然挥袖撤去屏障。女鬼绝望疯狂的声音随鬼爪而至:“我要你们看着我!你们全都必须看着我!”
她伸手攥住那幽蓝的利器,像摘下伸至跟前的花一样容易,再往后一拽,竟硬生生将那躲在石洞中背后偷袭的水鬼一并拽了出来。
此刻的陈氏已模样大变——她将所有的水鬼都重新吞入腹中,整个鬼看起来臃肿且恶心。此外,她身周还缠绕着新生的魔气。
她居然以鬼身成魔了。
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反手一拧,将那只细长锋利的鬼手拧了下来。
陈氏一边痛吼,一边伸出更多的鬼手。
朝然平举右手,身前凭空多了一面屏障。鬼手撞上屏障,全数折断,而屏障不损分毫。
她又于瞬息间撤去屏障,下一瞬便来到女鬼陈氏身前。她将河水一握,这便握住了一柄原本并不存在的水剑。剑刃边缘流淌着青色的神光,雷霆般劈下。
新生的魔在龙神跟前,压根不够看的。
陈氏连带着许多被她吞吃入腹的水鬼一道灰飞烟灭。
天道从不区别对待任何神明。
不可反抗的重压几乎在水鬼们灰飞烟灭的瞬间压在朝然身上,她一时没站稳,整个人脸朝下嵌进了河底。
事出有因,天道没有直接让她陨灭,但该有的惩治,绝不会简单。
朝然被天道的重压压得龙角都快折断,全身骨头噼啪作响。
但下一刻,那重压却被分担了一半。
因缘线!
她艰难地撑起一点身子,瞥见跟前多了一片雪白的衣摆。
白衣的神明分明也被天道压着,却不如她这般狼狈,他甚至还有余力将她捞起,无奈笑问:“这是想起什么了,本事和脾气都这样大?”
朝然勉力弯了弯嘴角,什么都说不出来。
斐怀扯过袖子将她沾了泥与血的脸擦干净:“没事了,闭眼睡会儿吧,我带你回河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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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对,似乎是我写过的,五万字内肢体接触最多的cp了(沉思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