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痛哭幻奏Failnote

　　谨言慎行。

　　仍然维持着青年时候的样貌，但实际上已经不算是年轻人的红发骑士这样告诫自己。他堪称是小心翼翼的围绕着圆桌而坐，和所有的出现在这里的旧日同僚们自如的交谈和商讨，就好像那些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的时光从未在人生里出现过，而眼前的这张崭新的木质长桌也仍旧是曾经伏案埋首拼尽一腔热血来维持的不列颠的荣光一样。

　　“……崔斯坦卿？”

　　“崔斯坦卿？你听见我刚刚跟你说了什么吗？”

　　英灵猛然间从无边的辽远思绪里抽出神来，近乎惶恐的看向坐在长桌首位的金发王者。狮子王那与以前人们所熟悉的天空一样的碧蓝色完全不同的、仿若降世神明般的绿色眼眸，探究的注视着自己的忠实的骑士，被那样居高临下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所笼罩的崔斯坦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当初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噩梦的序幕：

　　“亚瑟王他，不懂人心。”

　　仿佛是被哪里抽过来的鞭子打中了脊梁，骑士有点狼狈的低下头，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其他坐在这里的圆桌骑士们漠然的眼神。当然，从外在的视角来看，这位传说中的悲伤之子依旧很好的维持住了自己优雅冷静的姿态，而短时间的小小的走神也足以被原谅。及肩长发从后颈滑落下来挡住了崔斯坦的神情，他恭恭敬敬的说道：“失礼了，王。您有什么指示？”

　　“关于如何拯救这个特异点的人类这一点，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已经与我达成共识。”狮子王淡淡的说道，没有花时间去责备属下，仅仅是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些已经离开的英灵，既然选择了与我们不同的道路，必然也在仔细斟酌过后于内心深处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从今以后，他们就不再是共同战斗足以交付后背的同伴，而是必须消灭的敌人了。”

　　“是。”崔斯坦应了一声，知道王现在其实只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那么作出严正的姿态并予以表率是必须做到的份内之义，反正手中的这弓弦早已不复清澈，必要的时刻斩下同事的首级大概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北方的英灵们可以交给我。”他平静的说道。

　　“那南方就我来咯！”第二个发话的是莫德雷德，穿着盔甲的女孩子挑衅似的看着红发的骑士，手中的长剑发出清脆的嗡鸣声。崔斯坦其实有点奇怪于这位当初直接造成了亚瑟王之死的叛逆骑士为什么会选择站在狮子王一边。当然，他其实更好奇的是身为亚瑟王之子，明明憧憬和崇拜着身为王的父亲，却能够冷酷无情的将剑尖戳进王的胸膛，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态这件事。

　　由于早早的离开圆桌而没能亲眼见证骑士团的覆灭，仅仅通过同伴的转述和后世的传说而得以略知一二，崔斯坦对于这一切灾难的发生直到今日仍然抱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他出生时父母双亡，一生交织在无望的爱情里直到死亡，既无法尽到身为人子的孝悌之义也愧对于蹉跎青春苦苦守候的妻子。
　　英灵生前于弥留之际曾经想过，在这庸碌丑陋的一生当中，也许唯有一点值得夸耀的光辉事迹，便是身为圆桌骑士之一得以在亚瑟王麾下征战半生戎马、拯救大不列颠这件事。他曾经发自内心的以此为傲，把战场上留下的的伤疤当做勇者的军衔——可是美好的事物就如同阳光下虚幻的泡影，转眼间破裂，露出残酷的现实来。

　　“亚瑟王他不懂人心。”

　　当初的崔斯坦根本不曾想到这样不假思索的发言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我无比厌恶不经大脑的发言。”后来骑士面无表情的这样评价道。他甚至无法想象当初的自己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傲慢和愚蠢，能够从喉咙里吐出这样的刻毒的诅咒。在那之后的漫长时光当中，他总会梦见这一幕：红发的年轻人转身离开，然后剩下的那些兵刀相向，喊杀声震天，剑丘之上流淌下来的是亚瑟王胸膛中滚烫蜿蜒的血。

　　那血便混着泪从他的紧闭的眼眸当中流淌出来，不止一次。

　　但是幸好——感谢上苍——在现在这个如同末日般荒凉的特异点中，又有了一次重新挽回的机会。

　　崔斯坦在这一刻，沉默的发誓：
　　我将不惜付出全部代价，为过去犯下的错误做出弥补。

　　狮子王还在继续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她正像是当初人们所希望的那样摒弃了人性，成为了近乎理想的王。而围绕在她身边的骑士们，自然也将抛弃一切，选择紧紧跟上王者的步伐。

　　“……那么最后一项，我即将赐予你们反转的属性。”

　　手握圣枪的王者最后这么说道，“有人提出意见吗？”

　　圆桌上一片寂静，寂静的近乎死寂。没有人说话。于是王若无其事的对自己的命令做出解释，而后付诸行动：“那么，开始实施。”

　　——等、等一下！崔斯坦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脱口而出，但是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咬着舌头把惶然不安的制止之语吞入腹中。王一定是正确的。他这么告诫自己：别再犯当初犯过的错误了！这是王的恩赐，是奖赏，是荣光，是体恤，而你只需要满怀感激的承受，而不是自以为聪明的再一次胡乱发声。

　　你看，其他人不是也没有出言反驳吗？

　　王一定的正确的。

　　这是不容辩驳的真理。是现在的圆桌骑士团唯一的准则。

　　红发的英灵单膝跪地行礼，沉默的等待着狮子王给予他的褒奖。

　　灵魂深处某个角落发出悲鸣，破碎着问他：哪怕那样的荣光，是被不详的鲜血笼罩，是被无辜的亡魂缠绕，是被平民的诅咒浇筑，是被旧友的血泪灌溉——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将不惜付出全部代价，为过去犯下的错误做出弥补。

　　所以，我所为之事皆为正义。

　　弓弦铮铮作响，惨叫声，咒骂声，怒吼声，哭泣声。被浓厚的洗不净的血从头到踋的淹没，残肢断臂层层叠叠的铺展成一个高耸的山丘，而手指仍然永不停歇的弹奏着对王者的赞歌，崔斯坦闭上眼睛，轻柔的发出叹息：“我好悲伤……”

　　婴儿的啼哭戛然而止，破碎的□□跌撞着翻滚到英灵的脚下，像是一个活泼悦耳的跳动的音符。

　　他低头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小小的灵魂，还没来得及仔细的看过这个世界，就被迫重新回到黑暗里。崔斯坦蹲下来，用混着血污的手抚上那双稚嫩的眸子，一个女人嘶吼着对着他冲过来，一边流泪一边哀求，被他漫不经心的抬手杀死。

　　“……我很悲伤……然而悲伤终会消失。随风而去，似雪消融。”

　　——该有人，结束这一切了吧？

　　*

　　“崔斯坦？”

　　“崔斯坦？Master有事找你。”

　　红发的英灵就像是从一场深沉的噩梦中清醒过来，无声无息的惊出一身冷汗。下一刻，他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对着来人打了声招呼：“高文。”

　　这位骑士的挚友坐在他身边，好奇的看向他：“这么入神，在想什么？”

　　“漂亮姑娘。”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说谎。”

　　“好吧，其实是不小心想起了过去我们在一起战斗的时候。”

　　“哈哈哈！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我还是得说，当时王麾下那么多骑士，谁不知道我太阳骑士高文……”大概是以为崔斯坦在回忆当初圆桌骑士团正鼎盛的时代吧。

　　可是庞然巨物，倾倒也不过一瞬间而已。

　　或许从最开始，命运就冲着我们露出了獠牙，而那时候年轻人茫然不知，兀自对未来抱有自由的憧憬。

　　“歌唱痛苦、奏响哭声。痛哭的幻奏（Failnote），这就是我的箭矢。”

　　可能这对名为崔斯坦的骑士而言——便是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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