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抱歉，请容我拒绝，”路任嘉站起身，向山曾歌他们微微鞠了一躬，“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大多数人好，但对于让我参与抓捕行动，我只能说一声，做不到。”

　　“你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如果参与进来，我们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亡。我希望你能想一想那些无辜死亡的人。”山曾歌急切地说道，他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很不理智，但那些参与调查的人，已经牺牲了太多了。

　　“当年白家，也是这么想的，”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还有，你们高估了我的价值，对他来说，死的我比活着更有用。”

　　“我的命是很多人给我换回来的，说我自私也好，没有人性也好，我已经无权决定它的去处。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早自习已经结束了，我得去吃饭，”路任嘉又朝他们鞠了个躬，但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如果是跟当年一样的话，那他很快就会离开。当年我遇见他之前碰到的那户人家家里的大女儿，就是第四名受害者，也是最后一个。”

　　山曾歌没有拦着她，他和周遒就那样坐在原位，沉默的看着她离开。

　　“关于这件事，你觉得她知道多少内情？”周遒忽然开口。

　　山曾歌轻轻揉捻手中用来记录线索的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意味不明地说道：“你觉得，要怎样的关系才会让巫庭昀不顾代价的想要把她带走，还把阻止他的白家灭了满门。”

　　“你是说……”

　　“不管猜测是否正确，我们都不能让他达成目的。周遒，把这件事上报，让他们派人过来盯着路任嘉。”山曾歌收起纸笔，厉声说道。

　　“我倒觉得，这个小姑娘倒是可以发展一下，”周遒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方才放在兜里的录音笔，“刚才谈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一点情绪都隐藏不好。”

　　“但她提到了白家，你知道她的态度。”

　　“她的态度是不掺合这事儿，但没说不能跟她交好啊。这年头，有能力还刚巧被咱碰上的，那是真的少。部里不现在还在到处挖人吗，你要体谅一下，资源利用嘛。”

　　山曾歌没有说话，这件事与她有那么深的关联，她都不肯加入，那就更不用说跟她没有关系的其他事件了。他并不觉得，路任嘉会答应加入他们部门，但如果是不带目的的私下交好的话……倒还有几分操作的余地。

　　“这种事情你比较擅长，交给你了。”

　　“明～白～小丫头说自己能看见跟他有关联的人的死亡预告，我准备着，以后每次出任务前我让小丫头给我看看去。啊，你没份。”

　　“不需要。”

　　路任嘉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王裳正跟班主任聊天，赵环燕站在她身边，小眼神不停的往这边飘，一看到路任嘉出来，她眼睛一亮，提着手里的早餐欢快地凑了过来。

　　“喏，就想到你会没时间吃早饭，怎么样，我好吧？”赵环燕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让路任嘉想起她舅家里养的二哈。

　　妈耶好想笑，不行，不能笑，稳住。

　　她抿紧双唇，接过早餐，伸出手摸了摸赵环燕的头顶，“不愧是燕子，就知道你体贴我，么么哒。”

　　“哎嘿嘿嘿嘿……”赵环燕挠了挠脸，露出一个傻笑，看着她那憨劲儿，路任嘉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好了，路任嘉也出来了，你们赶紧回教室。距离上课可没多长时间了，快吃早餐，”蓝秋实和王裳也走了过来，他伸出手拍了拍路任嘉的肩，温和地说道，“好好学习，别被这些事儿影响了，专业的事有专业的人处理，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别太大压力。”

　　路任嘉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笑，顺带谢谢老师的关心，然后跟着王裳她们回了教室。

　　一回教室她们俩就立马凑了上来，四处检查路任嘉有没有受伤或者别的什么，路任嘉一脸无奈，只能任凭她们看来看去，顺带把早上的事跟她们简要地提了一下。

　　赵环燕很是支持她不参与这件事，在她的心里，再多的人的性命都比不上自己的好友的安全，就算她曾经与幕后主使有牵扯又怎样，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最起码在她心里，路任嘉就是个普通人。

　　而王裳从她的态度里倒是猜出了几分别的意味，只是路任嘉不说，她也就当不知道。

　　汤雅的死讯被压了下来，除了她们班班主任和发现尸体的人，基本上没有人知道这个花季少女在昨晚就遭遇了不幸，他们都信了相关人员给出的说辞，汤雅的父母看学校连续出了好几次事，就连夜赶来把她接回去了。

　　但能瞒得了多久呢？路任嘉眯起眼，撑着头看向窗外，树上的叶子被太阳晒得金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燥热的气息，秋风从窗户缝里透了进来，吹得人心头发闷。

　　明明都发生了四起自杀事件，但学校里还是这么平静祥和，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只有那斑斑血迹在无声的诉说着，那些逝去的人曾经多么鲜活。

　　没过几天，那些安排在他们学校附近，负责保护其他学生安全的人也都被逐一撤走。一切又重归于平静，但路任嘉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周遒在走之前加了她的企鹅号，刚通过没多久他就发来一个视频通话，说什么让她看看，他这次行动会不会横着回来。

　　路任嘉：……

　　虽然很想把他拉黑，但想到巫庭昀和白端画的消息都还要靠他，路任嘉深吸一口气，简明扼要的告诉他，他跟山曾歌都不会死，这半年内都不会。

　　除非他们自己个儿作死。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周遒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告诉她他们准备去南丘市，那里出现了新的情况。

　　路任嘉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白端画的情况，周遒告诉他，他们一家三口在很多年前就出国了，他们也不知道白家现在的情况。

　　路任嘉沉默许久，呼出一口气，跟周遒提了一句校门口的地缚灵的事儿，周遒应了声，说是会找专门的人过来处理，叫她不用担心，之后他又问了句有没有别的事儿，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周遒说了句常联系就挂了通话。路任嘉则握着手机，对着桌子发起了呆。

　　白端画是白书行的儿子，比路任嘉大一岁，因为两家关系好，他小时候总跟在路任嘉屁股后面晃悠，两家的家长也乐见其成，甚至还开玩笑说，等他们长大了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对于这个玩笑，她不可置否。她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白家爷爷曾替她摸骨测字，明确的说过她与白家年轻一辈没有夫妻缘。

　　话说回来，路任嘉原来的名字也是白爷爷起的，据林辉说，她出生没多久就差点夭折，按照他们那的习俗，像这样的孩子在不能确定能不能活下来之前，是不能给起名字的。但白爷爷在看过她之后，坚持要给她取名，不仅如此，他还亲自替她看生辰八字算五行命数，最后定下她之前的名字。而就在她有了自己的名字后不久，她便奇迹般地康复了，而且越来越健康。

　　但在她把名字给了巫庭昀，又因为不明原因昏迷后，白爷爷找到了林辉，让她给路任嘉改名，说那个名字的命数已尽，她若是继续使用那个名字，便活不过五岁。

　　等路任嘉醒来以后，她就被林辉带去改了名字。但因为巫庭昀，她对所有要签字的东西有了心理阴影，一般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她都不会在纸上写自己的真名。

　　路任嘉这个一听上去就让人想吐槽的名字，当然不是她的真名。赵环燕和王裳虽然都知道她真名，但因为她的态度，她们一直喊她路任。

　　在她心里，巫庭昀只要一天不被抓住，她就一天不会用回真名。就算用俗名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她也无所畏惧。

　　而巫庭昀什么时候才能被抓住，说实在的，她也没多少信心。当年那么多奇人异士也没能阻止他，如今道术衰微，希望更是渺茫。

　　但他如果没有被抓住，那迟早有一天还会找过来，多年前的噩梦还会再次上演。而她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的失去了。

　　很多事情，她当年不懂，如今她明白了，却是太迟。

　　但这件事终归是告一段落，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上课玩手机发呆，下课跟朋友插科打诨，混过一天又一天，表面上看上去乐呵呵美滋滋，但实际上……

　　梦境里的情景，已经越来越困难了。

　　昨晚要不是在最后关头想起这是自己的梦，强行清醒过来，她很可能就那样死了。

　　然后过几天就有新闻说风城中学一高三学生压力过大，在睡梦中猝死什么的，想想就可怕。为了不成为都市传说，还是努点力，早点想到办法解决问题早点了事儿。

　　她靠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一不小心瞅见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她叹口气，看了眼一片漆黑的窗外，默默盖上空调被，准备进入新一轮的梦境。

　　梦里的天空永远都是一片昏暗，她环顾四周，在勉强认出这里是她的小学之后，她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反正最终还是要到那儿去，她也懒得绕弯子，除了徒增危险没有任何用。

　　在她刚踏进校门的那一刻，周围的场景陡然发生变化，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一瞬间人来人往，学校操场上到处都是进行各种比赛的学生，口号声和发令枪声混杂在一起，她眯起眼，在人群中寻找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路任！”

　　赵环燕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她抬头看去，赵环燕正冲着她招手，站在她身边的王裳正冲着她笑，只是这笑容分外诡异。

　　“拖拖拉拉这么多年也累了，不如我给你个机会，”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从赵环燕口中冒出，“我会随机伪装成你梦境里的任何一个人，你必须在我抓住你之前找到我，或者摆脱我的抓捕，不然我会杀死你。”

　　他的声音满是兴奋，路任嘉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下身体，冷冷地开口道：“整个小学为比赛场地？从现在开始么？”

　　“这是第一次机会，我就勉强给你降低些难度好了。范围为整个操场以及她们所提到的地点，话音落下即为开始，到时候，你看到的所有场景将会重新洗牌。”这次换成王裳开口，她扭动脖子，身上冒出丝丝黑气。

　　“那么，游戏开始！”

　　话音刚落，路任嘉眼前一花，等她再次看清周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小学时的模样，而她的同学们围着她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路任路任，你说今天八百米夺冠的会是谁！我觉得是三班的郑尚，她可是从一年级起就被叫做飞毛腿的！赵飞那个蠢货非说是六班的朱晓曼，不就是看人长得漂亮吗！”一旁的纪雪馨拉过还在发呆的路任嘉，一脸愤懑地说道。

　　“啊？啊……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们班的呢，淘汰了？”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路任嘉随口敷衍道。

　　“你忘啦，王裳今早闹肚子送医务室去了，决赛弃权。对了，你是跟我们一起去看比赛还是去医务室看她啊？燕子也在那。”

　　“去医务室，情况好些我再去找你。”路任嘉扫了眼操场，这里人太多，不如先去人数更少的医务室观察下情况。

　　这个念头刚在她心底过了一遍，下一刻，她便出现在医务室门口，看着那老旧的医务室大门，她伸出手去摸了摸。

　　嘶……真凉，梦魇没钱装暖气的嘛。

　　她在心底吐槽道，随后抬起手敲了敲门，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怎么样了，是吃坏肚子了吗？”一进门，还没有看清周围情况，她就对还在床上躺着的王裳开口问道。

　　王裳虚弱地笑了笑，“应该是吧，今早出门太晚，没来得及准备早饭，就在路边买了些吃的，结果……”

　　“本来好不容易进入决赛，可以为班争光，就这么错过了……”

　　她声音低落了下来，赵环燕连忙凑过去，强硬地搂住她的肩膀说道：“没事，我们才五年级，明年还有一次机会。比起班级荣誉，你的身体更重要。对吧路任。”

　　路任嘉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好半天才回道：“嗯，燕子说得对，你好好休息。”

　　妈耶，敢主动抱皇上，这真的是我那小学里，无比娇羞的小燕子吗？皇上竟然会起晚了，天啦噜，强迫症竟然会睡懒觉！她面上不显，心底却在疯狂吐槽。

　　“好了，吃了药之后只要不再乱吃东西就不会再痛了。现在操场上还有比赛，你们要想看的话去吧，小孩子，活泼些才可爱嘛。”校医忽然出现在路任嘉身后，把她吓了一跳，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刚才到底在没在医务室，索性放弃。

　　反正这里是梦境，再怎么不合理都情有可原。

　　王裳显然想要出去看比赛，在赵环燕和路任嘉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她们离开了医务室。但因为身边有着两个潜在代替者，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切换场景。

　　“路任，你来的时候比赛开始了吗？”王裳忽然问道。

　　“啊？应该……还没开始吧，我没听到发令枪响。”她侧过头，从走廊的窗户往操场的方向看去，一堆又一堆的人聚集在那，在昏暗的天色下根本看不清情况。

　　“是吗，那就好。”

　　她笑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毫无察觉的路任嘉，嘴角越裂越大。

《回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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