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路任嘉出去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回来。倪洛嫣她们原本以为她是去洗漱，可一直等到快上课，都没有等到她的身影出现。

　　王静尘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以路任嘉的性格来看，她出门不可能不带手机，如果是单独行动的话，她更不可能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再说来，路任嘉这个人虽然有点难以接触，但总体上还是个好的，夜不归宿这种事她不会做，也做不出来。

　　既然不是提前走了，也不是夜不归宿，再结合最近的传闻，她们两个在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想。正不知所措时，路任嘉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倪洛嫣凑近一看，是楚朔仁打来的。

　　想起之前去医院看路任嘉和李墨时遇到的男子，倪洛嫣松了口气，拿起手机接听了电话。手机那头传来一个温润的男音，倪洛嫣在心底感叹一声，将路任嘉不见了的消息告知于他。

　　“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刚好和你们错开了？我昨晚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接，我原本以为她那时候休息了，所以才会改到今早再给她打电话。”

　　“她书包和手机都在宿舍，而且她出去不会不跟我们打招呼的，所以我们才会怀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倪洛嫣双眉紧蹙，语气也有些严肃，“从您之前的表现也看得出来，您对路任嘉十分关心，所以就算是乌龙也好，我希望您能帮我们找一下她，当然，我们也会配合。”

　　“最近学校有些不太平，她的肩膀上还带着伤，万一遇到点什么也没法应付。我们现在都很担心她，所以如果您有空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们找一下？”

　　倪洛嫣这样说着，心底却没几分把握。并不是她不相信楚朔仁，只是她下意识觉得他跟她们一样是普通人，如果这次的意外失踪真的跟那方面的事情有关，路任嘉不一定会乐意她们被牵扯进来。

　　就跟对待她们那样。

　　倪洛嫣无法确定，路任嘉是不是因为遇到灵异事件，并且碰巧被缠住才至今未归的。她也无法知晓，路任嘉知道她这么做会不会生气。但同样，她也做不到在知道朋友有危险的情况下袖手旁观。

　　“我知道了，我很快就过来。你们放心吧，她很厉害，不会有事的，安心去上课吧，等我找到她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谢谢，还有，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楚朔仁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感，“她能认识你们，我很高兴。”

　　倪洛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十分识趣的没有开口询问。在确定路任嘉的事能得到妥善处理后，她挂了电话，收拾好东西跟王静尘一起去了教室。

　　另一边，刚刚挂断电话的楚朔仁笑容还未收起，就感到大脑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在勉强压制住那股痛感后，他有些冰冷地勾起唇角，说道：“不管你在想什么，我都绝不会让你如愿。同一个人，我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另一头，被楚朔仁慎重许诺的两人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但是十多年来，一直作为普通人长大的她们，遇到疑似灵异事件在她们身边发生的时候，除了暗自祈祷路任嘉平安无事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你说这会不会是她跟我们开玩笑？”倪洛嫣半瘫在桌子上，仰着头看向王静尘，“这段时间学校发生了挺多事儿的，我们过得也挺压抑，说不定她只是为了给我们调节一下气氛，所以故意躲起来，想要吓我们一跳。”

　　“你觉得她会是那样的人？”王静尘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翻开书准备预习今天上课的内容，“墨墨住院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我们都担心着呢，你觉得她会在这个时候故意给我们添麻烦么？开脑洞也要开得合理点。”

　　“那你说我们告诉导员么，她因伤请假的借口可用不了多久，如果被人发现是她失踪，而不是请假在宿舍养伤，我们都要担责。”倪洛嫣直起身体，也翻开了书，之后接着说道，“担责不担责倒是无所谓，但要错过了找到她的最佳时机，那后果我们可承担不起。”

　　“你觉得，真的是她失踪么？”王静尘沉默半晌，忽然开口，“就连李墨都在上次的事儿里重伤昏迷，她却只是胳膊受伤，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真的可能被‘失踪’吗？”

　　她的声音近乎低喃，倪洛嫣听不太真切，只好转过脸看向她，问道：“你刚在说啥，我没听清。”

　　王静尘抬起头，看向推开门走进来，准备上课的老师，平淡地开口道：“没什么，要上课了，等回去再聊。”

　　上课的时间总是异常难熬，等到上午四节课全部结束，倪洛嫣和王静尘两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们之前等不知去向的路任嘉，硬是把自己的早饭时间也给等没了。虽然课间的时候去了一趟超市，买了面包垫垫肚子，但今天上午的课，异常的消耗脑力，这才没多久，她们就又饿了。

　　“我说你快点，前面那么多人，你要再磨蹭我们中午还吃不吃饭了。”早已收拾好课本的倪洛嫣站在座位旁，一脸的不耐烦。

　　“收拾那么快干嘛，你忘了楚叔叔说他今天中午要过来吗，他肯定会考虑咱俩午饭的事儿，说不定还能出去吃顿好的。”王静尘将笔盒放入书包后，这才站起来跟着她向外走去，“不过你就睡路任对床，她一晚上没回来你没看到吗？”

　　“我每晚都睡得早，床上还都装着床帘，我怎么知道。”倪洛嫣反驳道，“你还跟她睡同一边呢上床的时候没看见吗？”

　　“我中间出去了一趟，没注意。”王静尘也不想背这锅，“她每天都很晚才睡，几点出去几点上床我怎么知道，难道我还刻意盯着她不成，我又不是变态。”

　　“但她受伤了，作为舍友你就该帮她，反正你俩是一边儿的，她上下床你比较方便搭把手啊。”看到王静尘吃瘪，倪洛嫣忽然就乐了，“作为舍友就该互帮互助，你这么冷漠也不怕伤了我们的心。”

　　“我说了我有事出去了一趟，”王静尘面无表情，三两句话就把锅给扔了回去，“你也是我们舍友，而且你一直在宿舍，你为什么不帮她？如果你注意到了这些，那我们昨晚就可以让人去找她了。”

　　“呃……”倪洛嫣不知该如何接话，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站在校门外等着她们的楚朔仁，于是她眼睛一亮，迅速转移话题道，“楚叔叔来了，我们快过去，过去蹭饭。”

　　“急什么，人又不会跑。”王静尘翻了个白眼，但跟着倪洛嫣跑着到了楚朔仁身边，并在他的邀请下，前往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

　　在短暂的交流过后，楚朔仁终于确定这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消息，不过他也不算太失望，在送她们回宿舍后，他一个人在楼里逛了起来。

　　此时虽是正午，这栋楼里却格外凉快，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身上，带来的也只是一片微暖的感觉。楚朔仁推了推眼镜，在走廊里缓缓踱步，偶尔有女生从他身旁经过，也会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匆忙离开。

　　他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指节在腿侧轻叩，一步，一步，忽然，他听到背后有人叫住他，楚朔仁转过身看了过去，是这层楼的寝管。

　　“这位先生，您在这有什么事吗？”她的态度还算客气，但看向楚朔仁的眼神分明充满着警惕。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是来找我侄女的，她最近受了伤，出门有些不太方便，她妈妈让我过来看看她。您也知道，孩子大了就爱逞强，有什么事也不爱往家里说，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也只能自己主动点了。”

　　他的脸上满是无奈，寝管虽有怀疑，但心底却是相信了七八分，于是她开口问道：“你侄女几年级啊，哪个宿舍的，在这乱晃可不太好，这里是女寝，男士止步的。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在这瞎晃悠，算什么事儿啊。”

　　“抱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楚朔仁赔笑道，“我侄女她哪个宿舍的我倒是不记得了，但她今年大一，叫路任嘉，您看看能帮我找到吗？”

　　“哦——路任嘉啊，那个小丫头我知道，之前见义勇为结果被神经病给砍伤的那个嘛，就前面那个宿舍，219，我带你过去，你有什么事儿你赶紧说啊，说完赶紧走，我这小姑娘都怕你呢。”

　　“好的，谢谢您了。”

　　他微微鞠躬，寝管连连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之后她走到楚朔仁的前面，给他带路。

　　“喏，这间就是219，”寝管指了指正上方的门牌号，随后敲了敲门，“那个，路任嘉同学在不在，你亲戚过来找你了，他说有事跟你说。”

　　话音刚落，眼前的门就被打了开来，倪洛嫣从里面探出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寝管，说道：“路任出去了还没回，需要我们带个话吗？”

　　“抱歉，打扰了，我想我还是等她回来的时候再来找她吧。”楚朔仁笑得淡然，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被寝管给叫住了。

　　“肯定很快就回的，这大中午的也去不了其他地方，你要不就在这儿先等等？等她回来了，你把事儿交代清楚了，也省得来回跑。”

　　看到倪洛嫣跟楚朔仁似乎很熟的样子，寝管在心底也松了口气，随即表情变得热络起来，想让楚朔仁进屋等候。楚朔仁抿了抿唇，表情很是坚决地说道：“不了，这是女生宿舍，我在这不好。要不我去楼下吧，她回来刚好能看见我。”

　　“外面大太阳晒的，多不好啊，进屋等多凉快。而且我也在这陪着，没事的，学生们不会怕的。”寝管的表情依旧热情，为了防止楚朔仁犹豫，她特地示意倪洛嫣开门，然后第一个站了进去。

　　倪洛嫣一脸状况外，刚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坐在桌前的王静尘转过头，用眼神示意她闭嘴。于是她摸了摸脑袋，又走回自己的座位。

　　楚朔仁笑着，没有开口说进去，也没有说不进去，他们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时间，气氛尴尬了起来。

　　“每一个房间，都可能是最后一个房间。”他忽然开口道，“不论是二楼还是三楼，只要有门的房间，都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所以，很感激您的邀请，只是我不能进去。”

　　他向寝管举了一躬，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在他身后，原本和蔼可亲的寝管逐渐变得扭曲，她冷哼一声，走出房间，并带上门，朝着与楚朔仁相反的方向走去。

　　楚朔仁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的拐角处露出一团影子，他眼睛一眯，露出个好看的笑来，“我没猜错，你果真在这里。”

　　“还真是大白天见鬼，一撞撞上两个。”路任嘉的语气有些嫌弃，“那么楚老师，能告诉我你又是为什么到这来的吗？”

　　“我听说你失踪了，特地过来找你的，不过没想到这里竟然是这么个情况。”楚朔仁的表情逐渐转为苦笑，“现在这里阴阳交错，两个空间，开始融合了。”

　　“位于二楼的第三条走廊，本来就是通往三楼的，”路任嘉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告诉他额外的消息，“而三楼的那个房间，才是真正通向那边的路。”

　　“每个房间都可能是最后一个，同样的，每条走廊都有可能是第三条。这栋楼是回字型结构，无论朝哪走都是一条路，根本不分什么一二，但它却存在三，存在那个多余的数。”

　　路任嘉站在拐角处，伸出手碰了碰身旁的墙壁，随即侧过头颇有些无聊地问道：“你猜，我在的这条走廊，是几？”

　　楚朔仁的脸色巨变，猛地向路任嘉这边扑来，她退后一步，将将与他错开，“我是一，你是二，那么三，三，又在哪里呢？”

　　“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楚朔仁的脸色阴沉，语气也变得严肃，“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你不要再胡闹了。”

　　“要出去一个，就必须要进来一个，楚老师，你说是我进来，还是你进来？”她的嘴咧得大大的，笑容格外灿烂，“每个想要把人骗入最后一个房间的，都是想要出去的。只有新的人进去了，旧的人才能出来，楚老师，你已经在里面了。”

　　楚朔仁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送她们回宿舍的时候，你就已经进去了，”路任嘉毫不在意地回道，“每个房间都有可能是最后一个，但居住着‘地缚灵’的却只有一个。这里跟外面的通路不止一条，但我宿舍那个，是固定的。”

　　“为什么除了我宿舍以外，在其他地方都看不到厉鬼，为什么明明是白天，我却依旧进了这边，这些问题，很容易想明白不是吗？”

　　“只是还有些事情我没弄清楚，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出来了，而你，进去了。”她的笑容满是恶意，说出来的话也令人捉摸不透，“这是你早就欠他的，也该还了，不是吗？”

　　楚朔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颓然，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路任嘉以为他不会给出反应，正准备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忽然动了，伸向路任嘉脖子的手不带有丝毫的怜悯，他掐住了她。

　　“你不是早就该不存在了么，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说。”他的脸时不时的抽动几下，被扼住喉咙的路任嘉有些呼吸不能，但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那个笑容分外刺眼。

　　意识到自己掐得过猛，他松了点力气好让她能说话，路任嘉咳嗽几声，开口道：“我可是……花费了很多年，才从……才从这里逃出去的啊，你一个残次品，自然不会比我更熟悉这里。”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代替的她，以她的能力，根本不会给你出现的机会才对。”楚朔仁眼神阴翳，他看着路任嘉，仿佛只要她的回答不令他满意，就会狠狠地勒死她。

　　“只是跟当年一样，骗了她而已。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容易骗得很。”她的笑容越来越大，“这两边的时间不对等，在这里，除了觊觎她身体的厉鬼和不知藏在何处的尸体以外别无他物，漫长的时间只会把人逼得崩溃，在这时候，只要稍加诱导，她就会屈服。”

　　楚朔仁沉默，过了半晌，他低低地笑出了声，语气不明地开口道：“既然你出来了，那么是不是能把他还给我了？”

　　他侧过头，笑得有些病态，“把我的另一半，还给我。”

　　他发了狠，死死地掐住路任嘉的脖子，嘴里还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路任嘉被他掐得直翻白眼，恍惚中，她听到有个声音在叫她。

　　“路任，你在干嘛？”

　　她抬眸望去，王静尘正站在不远处，拿着手机望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回宿舍，你该换药了。”

　　她松了口气，伸出手强行掰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双手，笑着回道：“好啦好啦我这就过来，不就跟你们开个玩笑嘛，还这么认真。”

　　她嘻嘻哈哈地向那边走去，楚朔仁站在她身后，眼神阴沉地望向王静尘，而她却像看不见那般，对他不闻不问。

　　“对啦静尘，以后你还是叫我路遥吧，路任嘉这个化名挺难听的，我想换回真名了。”

　　“你高兴就好。”

《回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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