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虽然没死多久，能力不强，但她好歹是个除了活动范围窄，其余方面没有多少限制的地缚灵。三楼那个地方，虽然她去不了，但趁着夜深人静偷/窥几眼，她还是能做到的。

　　虽然上面有只比她更厉害的鬼，但人家根本不在意像她这样的小虾米，自从恢复意识之后，她的偷/窥之路一直顺风顺水。

　　那天晚上，她也如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将一缕阴气分成两股，一股下到一楼，看有没有在这借宿的学生，一股上到三楼，继续探索未知的空间。只是这回，她还没进三楼的大门，就被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我们回去好不好？学姐他们不是说这里曾经，曾经出过事吗。要是真有什么，我们，我们怎么办啊？”两人中的女生抱着手臂，手中的相机不停地向周围扫去。看着阴森诡异的环境，她缩起脑袋，心里满满的后悔。

　　“闭嘴！要不想去，你可以现在就转身回去。腿长你身上，我又没拦着。”正举着手电筒，艰难分辨手中钥匙的男生回过头，不耐烦地说道。

　　正在经受生理和心理上双重折磨的女生顿时不乐意了，提高音量冲男生吼道：“要不是你玩儿游戏输了，我们至于要来这？是你要我陪你来的，现在你又嫌我碍事了？”

　　“你声音再大点，把巡查的保安招过来你就不喊了。”男生压低声音，带了些恐吓的意味，“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之前听说那个女生是在二楼出事的，你现在下去，说不定还能在楼梯上撞见呢。”

　　女生猛地一抖，一脸惊恐地看向身侧的楼梯，生怕从那里钻出个什么。

　　围观的沈静悦莫名躺枪，她绕着白天藏身的大箱子转了几圈，确定自己离不开这里之后拍了拍胸脯，吐出一口阴气。

　　看嘛，我又离不开这里，怎么可能吓得了人。她愤愤不平地想着，要探险来我这里多好呀，我又不会对你们怎样，但上面这个大佬就不同了，它可凶可凶了。

　　沈静悦这么期望着，但三楼的两人又听不见她的心声，于是她只能看着男生在试错几次钥匙之后，打开了三楼紧锁的大门。

　　沉重的铁门缓缓移动，灰尘夹杂在扑面而来的冷风中，猝不及防的糊了两人一脸。他们咳嗽几声，一边用手在面前扇了扇，一边双眉紧蹙，踏入其中。

　　为了防止门被不知道从哪刮进来的风带上，男生将离他们不远那个装了东西的纸箱移动过去，卡住门轴，随后直起身，拍了拍手，搂住女生的肩膀随便选了个方向，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他们身后，那个落满灰尘的纸箱缓缓移动。忽然，“咔哒”一声，三楼的门，锁上了。

　　浑然不知的两名青年此时正在进行他们的冒险。他们约定，要在三楼的某个房间里过上一夜，并以录像为证，才算大冒险胜利。但男生显然不想就近找个房间，凑活着过一晚上。他心不在焉地安慰着怀中的女孩，双眼随着手电筒的光扫过途经的每一扇门，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在关于这栋楼的所有传说中，最为神秘的两个便是二楼的“第三条走廊”，以及三楼的“最后一个房间”。但二楼那个与他们的冒险内容不符，而且前不久还刚出了事儿，就算要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他也不会傻到去别人死掉的地方。

　　那么最近没死过人，又能验证的，也就只剩下这个“最后一个房间”了。

　　虽然被称作最后一个房间，但它并不在走廊的尽头。对于来三楼探险的人来说，每个房间都有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最后一个”，而验证它的方法，就是看门上有没有红色的数字，一个大大的，甚至还有些扭曲的数字。

　　那个数字是，21。

　　而三楼实际的房间数是，20。

　　据说那些因为好奇而进入21号房间的，都再也没有回来。就连那些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门上的数字，并没有进去的人，回来后，都对这个房间讳莫如深，就连称呼都不敢称呼它为21号房，而是喊作“最后一个房间”。

　　但男生显然不相信这些，他觉得这就是以前的学长学姐的一个恶作剧罢了。像这种一听就是唬人的东西，还没有二楼那个可怕。

　　好歹那里还发生了凶杀案呢，虽然凶手至今没被捉到。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寻找这传说中的编号，在他的怀里，女生看着相机屏幕上显示的画面，表情越来越惊恐。

　　最终，她大叫一声，猛地推开搂着自己的男生，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男生一脸惊愕，正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一阵冷风悄然吹过，他浑身僵硬，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拔腿就跑。

　　他身后的脚步声缓慢而又坚定，男生冷汗直流，只能玩命似的向前拼命跑去。眼见那脚步声的主人离他越来越近，男生心生绝望，忽然，他听到了女生的声音。

　　“这边！快来这边！快！”

　　他偏过头去，看见女生正从一扇门后探出头来，满脸焦急地看着他。男生心下一暖，毫不犹豫地转过方向跑了过去。进到屋内，他狠狠的关上门，脚步声戛然而止，隐约间，他听到一声叹息。

　　男生松了口气，扬起笑脸想要跟女生道谢，可他面前哪有什么女生，有的，只是胡乱堆放的杂物。

　　他小声呼唤着女生的名字，希望这只是她的一个恶作剧。就在他四处搜寻无果，掉过头回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角落里，一双腥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男生手脚冰凉，一边大叫，一边拼命地扭动门把手，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扇门都丝毫未动。那双眼睛的主人狞笑着靠近，男生将一切能够够到的东西都扔了过去，想要阻止它的靠近。

　　然后，他亲眼看见，东西穿过黑影的身体，直直地落在地上。

　　男生绝望地哭了出来，在黑影缓慢将他吞噬的过程中，他终于想起，女生靠着的门上，正是用红色颜料所写的，扭曲怪异的数字，“21”。

　　浓郁的黑气隔绝了沈静悦的窥视，她沉默着，收回了自己用阴气勉强塑造出的人形，原本，她是想要救下这个人的。可无论是她在她眼下消失不见的女生，还是在她面前跑进21号房间的男生，她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他们消失，然后，变成跟她一样的怪物。

　　沈静悦难过得想要哭泣，可鬼是没有眼泪的，就算她哭的再大声，声音再怎么悲愤，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就像她一直以来，都假装自己能够呼吸一样。

　　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沈静悦收回自己的阴气，默默的爬回箱子里，蜷缩成一团，等待黎明到来。

　　“故事到此就全部结束了，我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白天我不能出去，晚上我也不怎么想偷看上面，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死是活。”

　　沈静悦的声音低落，她半垂下头，长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将她整张脸完完全全的遮挡住。路任嘉有些唏嘘，但终究是没有开口劝慰，任凭她自己沉浸在难过的回忆里不能自拔。

　　说实在的，路任嘉对这种自己作死的，真的没有任何的同情心。而对于那些起哄让别人去危险的地方，还美其名曰“游戏惩罚”的，她也只想说，呵呵。

　　每一部恐怖电影或恐怖小说里，总有一群要啥啥没有的无脑青年热衷于花式作死，把那些禁地当做彰显自己勇气的地方，把知道和看到的人当做傻子，殊不知，真正犯傻的，只有他们。

　　纵使不相信，也该心怀敬畏。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度冷了下来，路任嘉觉得这样不行，想了想，她试探着开口道：“其实，你完全不必愧疚，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其实按照你说的，他们应该从一开始就已经进入那个恶鬼的掌控里了。你没有它厉害，也不能离开这里，所以无论怎么做，你都是救不了他们的。”

　　“但说不定呢？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呢？那个女孩应该看到我了，如果我在发现男生没救的时候，转去找女孩呢？”她情绪激动起来，身旁的黑气不断外涌。路任嘉皱起眉，显然有些不赞同。

　　“那名女生在看到相机里的东西的时候，第一时间选择的是逃跑而不是求助男生，这已经反映了她对你的惧怕，就算你真的能找到活的她，她也根本不会相信一个鬼所说的话。”

　　“你之前跟我说，在女生跑掉之后，你又抽取了几缕阴气，让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凝成实体，想要提醒男生，但他一直往前跑，跑了很久，在你快追上他的时候他忽然就进了房间。试问就门外这条走廊的长度，如何让你们两个在里面进行追逐战？”

　　“而且就你们两个进行追逐战的时间，你能确保它不会对女生下手？你也说了，女生在你的窥视下突然消失，你怎么就能确保不是它故意让你引开男生的注意力，提前解决女生呢？”

　　“它从一开始就利用了你。”

　　路任嘉说得很不客气，沈静悦呆呆的，过了好半天才声音颤抖着说：“我，我只是不想，不想看见别人跟我一样，无法投胎，也无法离开这里。”

　　“我见到的鬼只想吞噬同类以求壮大，而来这里的人不是害怕我们，就是想方设法的要除掉我们。对很多人来说，我们是不该存在的。就算，就算有善意的，但接近即是伤害，我不能这么做。”

　　听了她的话，路任嘉眯起眼，陷入自己的思索之中。

　　按照她的意思，这二楼原本不止她一个鬼？那么其他的，又在哪里？

　　如果真的有足够量的孤魂野鬼的话，她根本不会在亲眼看到沈静悦的时候才发觉这里有鬼，更不会在进来的时候觉得这里“干净”。在这两年间，不对，在沈静悦意识恢复到改建完成这一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些问题，怕是在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得到答案了。她看了眼暗自伤神的沈静悦，又想起说话留一半的周遒，忽然觉得，就算准备齐全，她的大学生涯恐怕依旧会十分难捱。

　　“路任？你在吗？”门口处忽然传来李墨的声音，“大白天的，拉窗帘干嘛？”

　　“咳咳，我原本准备睡觉来着。”路任嘉借势从衣柜里拿出睡衣，顺手关上衣柜门并拉开帘子一角，露出个脑袋佯装淡定地说道，“我这不是怕换衣服的时候谁忽然进来，这不是挺尴尬的嘛。”

　　“哦，那你睡吧，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声一点，你要嫌吵就说一声。”李墨并没有想太多，她将手里的几个塑料袋放在桌上，又开始整理东西。路任嘉缩回脑袋，麻利的将衣服换成睡衣，随后走了出去。

　　“阿姨没有来吗？”她将帘子拉开，故作随意地问道。

　　“没，我让她回酒店了，她今晚过来的话，不大好。”李墨说得含糊，路任嘉背后一紧，但看李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她也不好开口询问。

　　眼见又要没话说了，路任嘉拉开抽屉，掏出自己带过来的零食，十分热情地说道：“在酒店好好休息，挺好的。那个，你要吃东西吗？我从家里带了很多零食，还有鸭脖鸭架，我妈特地让我带的。”

　　“嗯，谢谢！我也带了我们那的特产，你要不要尝一尝，很好吃的。啊，应该不会影响你睡着吧？”李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向路任嘉这边递来。

　　“不会，谢谢你啊。”她的脸上挂起十足的笑容，从袋子里拿出一小包零食，又将自己的递了过去，李墨也十分客气地拿了一点，放在桌上，继续忙碌。

　　看到人不再看她，路任嘉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转身手脚麻利的爬上自己的床，随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天知道她脸都快要笑僵了，就算是面对厉鬼她都没这么累过。跟人打交道什么的，果真很麻烦啊。

　　没办法，如果想要像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下去的话，就算再不情愿，她也总归是要适应。

　　“哎……生活不易啊……”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无声地说道。

　　床下，李墨不动声色地确认了路任嘉真的爬上床，并没有看向下面之后，迅速地从几个塑料袋中掏出一件东西，将其摆放至衣柜深处。又拿出几根红线和符箓将其彻底封死。

　　做完这些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拿起桌上的手机，点亮屏幕。

　　“目标已接触，暂时没有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