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鲸鱼

　　何云筝敛了笑，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挡在嘴边咳了几下，“你通过了，明天早上8点过来准备拍摄，你负责其中五十个款式，四个颜色一共两百件。”

　　不知道为什么，她挺不喜欢涂歌的。

　　跟傅景豫有一定关系，最大的原因是她太敏锐了。自己掩饰的已经很好，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绝无半点泄露。

　　如果不是天生敏感，那她跟傅景豫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我一定准时到。”涂歌的脸色缓和下来，目光平静，“协议现在签？”

　　何云筝噎了下，拿起打印好的协议递过去，“现在签，工作结束财务会立即打款。”

　　涂歌仔细看完协议，确认没有问题拿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何云筝并不是真的想聘她。

　　收好协议，涂歌欠了欠身开门出去。

　　白天的气温不算低，到了晚上还是很冷寒风一吹感觉更甚。涂歌戴好手套准备去拿车，路边停下来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牌眼熟。

　　她回头看了眼何云筝工作室的招牌，掏出钥匙解锁。何云筝是白富美，会认识傅明舟一点都不奇怪。

　　“涂歌？”傅明舟下车叫住她，嘴角向上扬了扬，“你怎么会在这？”

　　车子减速时他就看她了。

　　路灯的光线还不够亮，浅浅的暖黄色光线从少女的头顶打下来，随意扎起的丸子头在地上投下朦胧的阴影。她的脸掩在呼吸出来的白雾的中，乖巧恬静的像一幅画。

　　“来谈工作，已经谈完了。”涂歌礼貌颔首，“傅总好。”

　　傅明舟失笑，“你师姐没跟你说，我其实也算是你的师兄吗？”

　　“没有。”涂歌老实回答。

　　傅明舟脸上的笑容扩大，抬脚过去停在她面前，嗓音不自觉的低下来，“别动。”

　　“嗯？”涂歌仰起头，看到他抬手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不悦拉开距离。

　　“你头上有枯叶。”傅明舟一脸无奈，“站好了别动。”

　　涂歌没搭理他，刚准备自己捋下来，没想到他的动作更快一下子就把叶子拿了下来。

　　“谢谢。”涂歌又往后退了一步，面若寒霜地掉头去拿车，“再见。”

　　傅明舟丢掉树叶，眼睁睁看她骑着电车从人行道上开下去，颠的那一下心都跟着跳了下。

　　有趣的小孩。

　　他摇摇头，抬脚走进何云筝的工作室。

　　寒风吹过，地上的落叶卷起来飞到半空又落下，转着圈回到地面。

　　街道对面，孟涵一手拿着手机仔细翻看拍到的照片，另一只手拿着羊肉串，满足咬下一大口，眼里满是嘲讽。

　　涂歌平时装的倒是正经，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被包养了。

　　车是劳斯莱斯，虽然不清楚是哪一款车型，但那个男人肯定很有钱。

　　这么有钱还跟她抢一等奖学金，简直臭不要脸！

　　路灯的光线越来越亮，出来逛街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冷空气仿佛被屏蔽在热闹非凡步行街
　　之外。

　　何云筝结束最后一个模特的面试，揉了揉肩膀起身去隔壁。

　　“一回来就忙，这次的单子是不是很大。”傅明舟眉眼含笑，“下午跟何叔一起喝茶，他还跟我抱怨你来着。”

　　“他是不是说我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何云筝也笑，“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这么古板。”

　　傅明舟含笑摊手。

　　何云筝去冲了两杯咖啡过来，给了一杯给傅明舟自己端了一杯坐下，“自己磨的粉没加糖。”

　　傅明舟略略颔首，问起正事，“你说景豫愿意跟陌生人接触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云筝抿了口咖啡，脑海里闪过涂歌满是火气的眼眸，不禁叹气，“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形。”

　　放下咖啡，她简单复述了下林青峰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家里好像就你的话他能听得进去，你觉得他这段时间有变化吗。”

　　傅明舟微微放松后靠，左手搭到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茶几上的咖啡。

　　傅景豫的变化很大，圣诞节的玫瑰花和糖果，这段时间频繁用车，还有过一次夜不归宿的举动。

　　就好像一夜之间，他有了个秘密，一个不许任何人窥探的秘密。就连司机老吴都跟着保密，不管问什么都不肯说。

　　“我明天去店里看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赶我出来。”何云筝叹气，“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他不高兴。”

　　“最了解他的人非你莫属，有些事，或许你当面问会比较好，我是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变化。”傅明舟坐直起来，脸上浮起淡笑，“没吃饭吧？走吧我做东。”

　　何云筝眼神亮起来，“好啊。”

　　傅明舟笑了下，优雅站起身。

　　何云筝喜欢傅景豫这件事从来就不是秘密。他没出车祸前，何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主动过问。

　　后来傅景豫失踪，何家的态度明显改变，明确表示要何云筝找一个家世相当的正常人。下午喝茶聊了半天其实就一个意思——何家不同意何云筝跟傅景豫交往。

　　傅明舟一开始还觉得抱歉，现在看，那个被傅景豫藏起来的女孩，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何云筝已经26岁，作为何家独女，她迟早得接手家里的生意。她又很喜欢设计，哪怕结婚也不可能丢下工作室，傅景豫确实不适合她。

　　“景豫的生日好像快到了。”何云筝上了车放松往后一靠，“我都还没想好要送他什么礼物。”

　　傅明舟偏头看她一眼，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何云筝歪头看着他，无奈一笑。

　　不管送什么傅景豫都不会喜欢，她早就习惯了。

　　黑色劳斯莱斯没入车流，转眼不见了踪影。

　　军总院住院部19层手术室门外，等候区只剩下两三个人，中央空调出风口不停吹下暖风。

　　涂歌缩在椅子里，目光没有焦距的盯着手术中几个字，手脚冰凉。

　　涂凯进入手术室有三个多小时了，看情况可能要过了凌晨手术才结束。

　　一个小时前，助理护士出来找她签名，说是肿瘤扩散严重手术时间会很长。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了下，涂歌回过神，慢慢坐好起来拿出手机解锁。

　　傅景豫发来一条消息：我去陪你。

　　涂歌伸头看了眼窗外，不自觉弯起嘴角给他回过去：你在店里还是在家？

　　上次涂凯手术也是到凌晨，汪娅楠一直陪着她。今天她本来也坚持要来，涂歌没同意，说什么都不答应让她来。

　　都是穷学生，她好容易攒了一笔钱打算去周边旅游，听说涂凯要手术二话不说马上给自己转账。

　　她真的不好意思继续麻烦。

　　手机又震了下，傅景豫回复过来：我到楼下了，晚饭不好吃我自己买了想吃的。

　　涂歌好笑扬眉：那你买了什么吃的，我陪你吃。

　　傅景豫秒回了一个好字，没说买了什么。

　　过了几分钟，有脚步声从电梯厅那边传来。涂歌下意识抬头看去，见是傅景豫旋即迎上去，“买了什么好吃的？”

　　傅景豫随手把打包的夜宵递给她，眼里满是笑意，一副等着被表扬的样子。

　　涂歌接过袋子闻了下，开心眯起眼，“鲸鱼哥哥你真好。”

　　是她喜欢吃的牛肉肠粉，还放了好多辣椒。

　　傅景豫抬头往里看了看，脚步停滞不前，含着笑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下去，隐约露出一丝烦躁。

　　涂歌也跟着回头看了眼，嗓音压低，“我们坐这边，他们不会看你的。”

　　傅景豫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轻轻点头。

　　涂歌脸上的笑容扩大，拎着宵夜往前走了几步，坐到距离电梯厅最近的位置，跟另外一对等着剖腹产手术的母子，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傅景豫买了两份肠粉，一份有辣椒一份没有。

　　涂歌把没有辣椒的那份给他，嗓音压得低低的，“晚上做了什么你不爱吃，挑食是坏习惯。”

　　傅景豫低下头，柔软的发丝垂下来牢牢遮住额头。他不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像是做了很大的错事害怕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无辜又可怜。

　　“下次不能这样，不喜欢吃就少吃一点不能饿着。”涂歌眉眼弯弯，“你要健健康康的，不然我会担心。”

　　傅景豫抬起头，墨黑的眼笼在灯下，亮的像似镀了一层光。

　　涂歌曲起胳膊拐他，“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傅景豫眨了下眼，打开外卖盒安静的吃起来。

　　涂歌用余光看他，越发觉得学校的那些男生长相平常。傅景豫的这张脸，随便炒炒都能成网红，还是纯天然的盛世美颜。

　　吃完时间已经很晚，涂歌担心傅景豫的家人找来，好说歹说才终于把他劝走。

　　涂凯的手术持续到凌晨一点，肿瘤完全切除干净，腿上也打了钢钉。

　　他估计是疼惨了，额上满是冷汗。

　　涂歌拿棉签沾水给他擦嘴巴，心疼的不行，“要是疼就喊出来。”

　　“不是很疼，忍忍就过去了。”涂凯扯了下嘴角，有气无力的闭上眼睛，“我能扛住。”

　　涂歌安慰地拍拍他，苦涩扯开嘴角。

　　涂凯其实很懂事。

　　刚才医生问他要不要上镇痛泵，他直接拒绝了。

　　肿瘤扩散的范围很大，手术后他整条腿都没几个好地方，不用经历也知道有多痛。

　　打完第一瓶药水，涂歌见他疼得动来动去实在不忍心，起身去护士站要求上镇痛泵。但愿这次手术后不要再复发，两年两次手术她真有点撑不下去了。去年手术的费用是学校捐的，今年她没同意他班主任的捐款建议。

　　守到天亮，涂歌困极，调好了闹钟倒床里就睡了过去。

　　7点多，闹钟还没响汪娅楠却打了电话过来，涂歌迷糊接通“喂”了一声，听她说完瞬间精神过来，“发过来给我看看。”

　　涂歌敢对天发誓，她跟傅明舟没有任何关系，也对他没有丝毫的兴趣。

　　新的一年开始，好事没有，狗屁倒灶的事倒是一桩接着一桩。

　　别说是傅明舟，她对全天下的男人都没兴趣！压住火气，涂歌平静的给汪娅楠回复过去：那个男人是师姐介绍的一个雇主，我给他做过法语交替传译。

　　“我怀疑是孟涵公布到论坛里的，她昨晚去市里买衣服，除了她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汪娅楠直接发了语音过来。

　　涂歌坐起来穿上外套，偏头看了眼还在睡的涂凯，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往洗手间去。

　　关上门，涂歌松了口气压低嗓音给汪娅楠回过去，“我不想回应，真是她的话没准就等着我解释呢，越描越黑的道理大家都懂。”

　　“太恶心了，不能平白被冤枉啊，才一个晚上小三说都出来了。”汪娅楠愤愤不平。

　　涂歌脸色发沉，“什么小三？”

　　“有人认出那个男人的身份了，说他已婚，现在看过帖子的人都以为你是小三。”汪娅楠要气哭了，“鸽子，这件事咱不能就这么算了。”

　　涂歌又回了一条过去，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出神片刻，打开学校论坛找到那个热帖点开。

　　照片非常高清，傅明舟微微低头给她取树叶的动作被定格，背景橱窗透出的光线，清晰照亮他们的身影，黑色的劳斯莱斯魅影就停靠在路边。

　　拍摄者的角度选的非常好，竟然拍出了他们在吻别的效果。

　　不止一张照片，好几张照片都是同一个镜头，满屏都是呼之欲出的奸/情。

　　尤其，傅明舟是安瑞执行总裁的身份，还被其他同学指认了。

　　说他已婚的回复高亮，帖子的名字也被重新编辑——英语系出了个可以坐在劳斯莱斯上哭，偏要装穷的小三。

　　涂歌完整截屏整个帖子，从黑名单里放出傅明舟给他发过去。

　　傅明舟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懊恼，“这件事我会解决好，你不用担心。”

　　“走法律途径能争取到什么结果。”涂歌面若寒霜。八年前她就知道人言可畏，能保护自己的，除了自己要强大还有法律。

　　“赔偿、道歉。”傅明舟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我马上安排律师跟进，顺便跟爆料的人要个老婆。”

　　涂歌诧异了下，嘴角不自觉弯起，“祝你成功，这件事最好马上解决，趁着现在消息还没到处扩散。”

　　她其实也以为傅明舟已婚。毕竟他这么优秀，而且年纪看着也不小了。

　　傅明舟表示会尽快处理好。

　　涂歌吐出口郁气，想了想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的要求很简单，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公开道歉，公告栏贴道歉信一个月，要最大版。

　　要不是她现在手头紧，她就自己找律师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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