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鲸鱼

　　涂歌一路上都压着火，进了病房一言不发的坐下来，拿眼看着涂凯。

　　他们好容易才摆脱那个环境，几年来故意不跟任何一个亲戚联系，他不声不响就联系了表弟，还告诉小姨他们的下落。

　　听他说完的那一瞬间，涂歌甚至有让他自生自灭的冲动。

　　“姐，我错了。”涂凯瑟缩着低下头，双手用力攥紧被子不敢跟她对视。

　　他很久没上企鹅，中午登录上去看到表弟留言他顺手回了句，表弟正好在线就聊了起来。他给表弟留了号码，不料小姨马上打了电话过来问他在哪。

　　做手术需要很多钱，就算医保和保险都能报销部分，也还有至少三万的缺口。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涂歌为了钱发愁，去年手术，她大把大把的掉头发，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整个人瘦到脱相。

　　这一年好容易养回来一点，他是真的怕了。

　　“她什么时候过来。”涂歌漠然出声。

　　小姨知道他在住院肯定会过来，现在转院已经来不及。

　　“就这两天她说没准什么时候过来。”涂凯的双手绞在一起，露出白白的骨节，细碎的头发垂下来牢牢遮去视线。

　　涂歌磨了磨牙，奔涌胸口的愤怒像要冲破岩石的熔浆，翻滚着冒着泡泡，又被压下去重新归于平静，“明天办理转院，你再联系他们就自己自生自灭。”

　　涂凯嘴巴张了张，心虚沉默下去。

　　涂歌打开折叠床，铺好被子躺上去翻身背对着他，掏出手机翻看卡上的余额。护士站那边出了费用清单，预交的钱已经花完，还欠了一千多。

　　傅景豫说他的信用卡额度很高，足够支付涂凯住院的费用和做生意。

　　涂歌算了一笔账，画廊的面积有一百多平米，她只需要大门旁边很小的一块地方开个饮品店，一年就能赚够欠他的钱还有钱给他交租。

　　真把店开起来，她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接兼职。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傅景豫有多单纯没人比她更清楚，万一他的家人不讲理把这事闹到学校，她的奖学金丢了事小，就怕学业也要被毁。

　　10点整，护士过来熄灯设置空调定时。

　　涂凯偷偷睁开眼，盯着涂歌的后脑勺看了很长时间，眼泪无声打湿枕头。

　　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隔天一早，涂歌起床下楼给涂凯买好早餐，顺便去护士站询问转院的事。

　　值班的护士说假期值班的医生比较少，不好安排接收医院。

　　涂歌无奈，回病房交代涂凯两句骑上电车去批发市场进货。元旦假期三天，时间基本都浪费掉了。

　　小姨没出现，周二早涂歌回校上课，走进教室汪娅楠已经帮她占好了位置。

　　涂歌放下背包，用力搓了搓被风吹麻的脸颊，嗓音压低，“今天来的人真少。”

　　“太冷了，宅了三天今天早上差点起不来。”汪娅楠把暖水袋往她怀里塞，“暖和一下，今天要点名的居然这么多人不来。”

　　涂歌抱紧暖水袋，回头看了一圈发现真的有很多同学不来，不禁耸肩，“这两天确实冷，不少地方都下雪了。”

　　今年最强冷空气来袭，气温骤降了10多度，室外站一个小时能冻成冰棍。

　　老师进教室后，连续有同学冲进来。

　　涂歌发现自己的鞋带散开，遂弯腰下去重新系。老师开始点名，念到她的名字她刚准备出声，意外被孟涵打断，“涂歌没来。”

　　她后进的教室还是坐在前排，估计没看到自己。

　　幸好班长不是她。涂歌直起腰淡淡出声，“我来了，只是有些同学没带眼睛。”

　　孟涵回头，不可思议的睁大眼。

　　她什么时候进的教室，自己进来的时候汪娅楠身边根本没人。

　　“来了就好。”老师点点头继续点名。

　　涂歌神色冷淡的瞥一眼孟涵，打开背包把笔记本拿出来，眉头无意识皱起。

　　孟涵处处针对涂凯又在住院，但凡她出一点差错明年的奖学金就悬了。

　　“都恨不得在你身上装雷达了，什么仇什么怨。”汪娅楠用气声嘀咕，“这种人活该拿不到一等奖学金。”

　　涂歌安抚的拍了拍她，专心上课。

　　上午的课全部上完，涂歌和汪娅楠去食堂吃完饭一块往外走，手机有电话进来。看到号码归属地是老家，她拧了下眉没接。

　　过了会涂凯打过来，涂歌眼皮一个劲的跳，盯着号码看了好一会才迟疑接通。

　　“涂歌，你别以为躲着不见就什么事都没有，你不现身我马上去就给涂凯办出院手续！”小姨的大嗓门灌入耳内。

　　“随便。”涂歌说着就要挂电话，小姨的声音再次传过来，“跟我横是吧，半个小时后看不到人，我就上你们学校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丑事！”

　　涂歌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颊瞬间覆上寒霜，愤怒挂断电话。

　　“怎么了？”汪娅楠担忧的看着她，“涂凯是不是又出事？”

　　涂歌收敛了火气，有点沮丧，“是一个很久不来往的亲戚，她来了滨城想让我好好接待。”

　　小姨是来要钱的，她才不会在乎涂凯的死活。

　　当初考到滨城她谁也没说，同学也不知道，学校按照她的要求并没有公布她考取的学校。小姨想要在有十几所大学的滨城找到她，没那么容易。

　　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到了极点。

　　“都很久不来往了干嘛要理。”汪娅楠安慰的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电话也别接，这种人给点颜色就上脸。”

　　涂歌努力挤出一丝淡笑，“我去医院了，下午上课前赶回来。”

　　“去吧，到时候我帮你占位子。”汪娅楠摆摆手，脚步轻快的往寝室的方向走。

　　涂歌出去拿了车，手机又有电话进来还是涂凯的号码。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她闭了闭眼平静接通，“小凯。”

　　“姐……我错了。”涂凯哽咽的声音传来，“我跟医生说了要转院，他已经同意，你找个人过来帮忙办手续，你最好别来。”

　　涂歌吐出口气，“她走了？”

　　“应该还在医院，她说一定要找到你。”涂凯的嗓音低下去，“我没说你在哪儿上大学，可我担心她会到处找。”

　　涂歌磨了磨后槽牙安慰道，“她不会找到我的，你等着我找人去给你办转院手续。”

　　结束通话，傅景豫意外发来消息：我今天早上看了一圈，这条街人多的店是卖果汁和饮料的。

　　涂歌在脑中勾勒出他戴着口罩和太阳镜，打着雨伞淋雨穿梭步行街的画面，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低头给他回：不是说好了这周末一起看吗。

　　傅景豫很快回复过来：你不是认真的。

　　涂歌：……

　　还知道猜她的心思了。

　　给他回复过去，涂歌筛选了下认识的人，拿不定主意是请涂凯的班主任帮忙，还是找师姐。

　　师姐手臂的拆夹板了，不过还不能开车。

　　涂凯的班主任应该有时间，她又担心遇上小姨闹起来不好处理。正为难，傅景豫又发消息过来：我一会去医院拿些药，下午再去转一圈。

　　涂歌灵机一动马上回复过去：鲸鱼哥哥帮我办件事好不好，让你的司机去帮涂凯办理转院，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傅景豫秒回：好，我马上跟司机说。

　　涂歌松了口气，又打了一条发过去：办好手续告诉我一声。

　　傅景豫还是简简单单的回了个好字过来。

　　涂歌失笑，决定先回家等着。

　　下午一点多，傅景豫发消息过来。涂凯的转院手续办好人也转到离校很近的军总院，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涂歌如释重负，记下病房号立即下楼。

　　“姐……”涂凯心虚的看着她，双眼红肿，一副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样子。

　　涂歌看了下病房的环境，有点后悔找傅景豫帮忙又很感激他的安排，心里满是矛盾。

　　单人病房方便很多，也比原来的医院条件要好，有陪床的单人床。

　　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涂歌的视线终于落到涂凯身上，“她说了什么？”

　　“她说小姨父是因为你才丢了工作，必须赔偿。”涂凯弱弱出声，“还说妈当年跟她借了十万，她不要很多赔她二十万就够了。”

　　“她应该去抢。”涂歌压下满腔的怒火，语气缓和下来，“我先回去上课，晚上再过来。”

　　“去吧，不用担心我。”涂凯吸吸鼻子，还是不敢看她。

　　他真没想到小姨来滨城的目的，竟然是来找他们姐弟俩要钱，差一点他就说出涂歌就读的大学了。

　　“别想太多，她一直就是那个样子。”涂歌安慰一句，看了眼时间背上包出去。

　　涂凯目送她出了病房，难受闭上眼。

　　小姨指望不上，他不知道还能找谁帮涂歌分担压力。傅景豫肯定不行，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涂歌回到学校差一点点迟到，汪娅楠也吓够呛一连发了好多消息催她。

　　今天的课全是专业课不能缺，晚上还安排了一节课。

　　涂歌离开学校已经是晚上八点，气温跌到零上3°左右，从学校开车到步行街双手冻的差点僵掉，戴手套都没用。

　　傅景豫带着口罩等在门口，头顶的灯光打下来，露在外边的半张脸白的险些发光。他看到她，眼神一下子亮起来，仿佛揉进了整条街的灯光。

　　上次她过来他也是站在门口等，干净透亮的眼神像极了某种温顺可爱的大型犬科动物。

　　“外边这么冷，你坐在里面也能看见我。”涂歌停好电车又无奈又好笑，“快进去吧。”

　　傅景豫眼里带着笑，一进去马上拿过保温杯殷勤送到她手边，示意她喝水。

　　店里开着空调，涂歌鼻子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接过保温杯抿了口水，感觉不烫旋即喝下去一大口。

　　傅景豫满意的眨了下眼，把写的满满当当的A4纸递过去。

　　“你做了这么多功课啊？”涂歌弯着嘴角拿起那张纸看了会，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