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鲸鱼

　　8点多，涂凯睡醒过来。早班的护士过来查房，各种监控的仪器数据都正常。

　　护士量完体温走了后，涂凯看到上了镇痛泵嘴巴张了张，没开口就先红了眼。一出声，鼻音重得想要忽略都难，“我不疼，这个一天就得好几百块。”

　　“努力赚回来就是。”涂歌揉揉他的脑袋，打湿了毛巾拧干递给他，“擦把脸，一会主治医生过来查房，这些机器拆了你就能自己去洗漱。”

　　涂凯用力点头。

　　涂歌等他擦干净脸，洗了毛巾挂上转头去护士站接约好的护工阿姨，顺便跟护士要了轮椅。往回走时候，她想了想叮嘱护工阿姨别告诉涂凯一天多少钱，他要是问起说一半就好。

　　今天她要去给何云筝拍淘宝合作款的宣传照，没法留在医院照顾涂凯。一天两百块，对她来说是非常奢侈的消费，可是花了能赚回来三千六很值。

　　护工阿姨反过来安慰她别担心，这件事绝对不说。

　　涂歌放了心，回病房跟涂凯说了声，下楼骑上电车去何云筝的工作室。

　　所有的服装都要外拍，全是春季的新款。

　　涂歌去跟统筹主管签到，另外三个模特也陆续赶到。她往边上让开，无意间瞥见第一个拍摄地点定在傅景豫的画廊，眼皮跳了下解开手机锁屏给傅景豫发消息。

　　不管何云筝什么目的，涂凯这次手术的费用还有很大的缺口，傅景豫的信用卡是她最后的后盾，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她跟傅景豫熟识的事一旦传出去，他的家人肯定会找上门，还会不厌其烦的逼问他认识经过。毕竟，她浑身上下都透着骗子的特质——够穷，年轻。

　　傅景豫很快回复过来：我听你的。

　　涂歌弯了弯嘴角收起手机。

　　所有人到齐，何云筝和助手一人开了一辆沃尔沃过来，带上摄影师和服装以及他们几个模特，出发前往步行街。

　　要拍摄的服装分男女款，还有情侣款。

　　到步行街附近停车下去，何云筝回头看了一眼涂歌，拎着准备好的礼物先去画廊。

　　傅景豫不会隐藏情绪，也读不懂别人的情绪，他高不高兴都会很直接的写在脸上。

　　如果认识涂歌肯定会表现出来，哪怕没有表情动作也会泄露。

　　她已经决定在自己27岁生日当天，跟爸妈坦诚自己想要嫁给他的想法，眼下她真的不希望出现任何的第三者。

　　“一号涂歌，藕色无袖连衣裙。”何云筝的助理拿着拍摄计划，开始安排人换装。

　　涂歌接过她递来的衣服，先进临时搭起来的更衣室。

　　脱下厚厚的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装连衣裙，吹着空调的暖风也觉得冷。

　　换好出去，涂歌去上了妆按照摄影师的要求，绕过屏风去里边拍摄。

　　傅景豫坐在桌子后边搭积木，桌子前也立了块屏风，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何云筝坐在一旁，像是故意一般，嗓音温柔的介绍她这次从帝都带回来的礼物。

　　全是乐高积木，甚至还有一些是绝版的。

　　涂歌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神色漠然的摆起pose。

　　傅景豫跟何云筝应该认识很长时间了，很明显，何云筝喜欢傅景豫，很喜欢很喜欢。

　　若非如此，她根本没必要听林青峰提到自己，便不惜拿拍宣传照当借口约见面，还故意把拍摄地点放到画廊来。

　　老实说，傅景豫跟她还是很配的，郎才女貌。

　　绘着水彩花朵的现代屏风后方，傅景豫专注拼装手里的积木，耳朵却高高竖起，听另一侧的摄影师跟涂歌提要求。

　　何云筝目光温柔的看他拼积木，视线时不时落到半透明的屏风另一面。

　　他跟涂歌好像真的没交情。

　　从自己进来，他一直在拼积木，有过一次停顿的动作感觉像抽屉里藏着什么秘密。她很肯定跟涂歌没关系。

　　“OK，换下一套。”摄影师的声音传来。

　　涂歌经过屏风外被何云筝叫住，禁不住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的绕过屏风，“何总，您找我？”

　　“帮我把这些配饰带过去给化妆师，我刚才忘了。”何云筝笑容浅浅，仿佛真的是大意忘记了，才把她叫进来。

　　傅景豫头都没抬一下，拿着积木仔细拼装。

　　涂歌弯腰抱走装有配饰的盒子，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嘴角止不住上扬。

　　没想到傅景豫的演技这么好。

　　何云筝满心欣喜。傅景豫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林青峰估计是被追债的逼急了，想从她手里借钱故意嚼舌根。

　　浪费她几千块事小，涂歌的照片还得找人补拍。

　　就算是为了给淘宝店冲量设计出来的衣服，她不希望涂歌因此出名，长得好看可爱又有辨识度的女生很容易走红。

　　拍摄继续。

　　何云筝起身走到傅景豫身边，随手拿走他手边的积木放在手上把玩，“中午一起吃饭，我都快两个月没见你了。”

　　“哗”的一声，傅景豫一下子推倒搭好的积木站起来，双手攥成拳头手背露出吓人的骨节。

　　他很生气，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粗粗喘气。

　　何云筝吓白了脸，赶紧把积木还回去老实坐回自己的位子，“鲸鱼，我不是故意的就碰了一下。”

　　小时候她不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被他凶过一次就长了记性。后来他慢慢矫正过来，除了看不懂别人的情绪，他的东西她是可以随便碰的。

　　两年前，他意外失踪被找回来后她才知道他失忆。他看人的眼神也陌生的很，一开始在家里发呆，傅明舟希望他能回恢复记忆于是开了画廊给他。他每天过来，就坐在屏风后冷眼看着步行街上往来的人潮。

　　他不说话也不跟陌生人交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没人能走进去。

　　又一声脆响传来，傅景豫手边的积木再次塌下，外边的人都惊到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涂歌正纳闷何云筝到底做了什么，意外收到傅景豫发来的消息：奖励。

　　趁着摄影师分神，涂歌弯了下嘴角飞快给他回：放心，我记小本本上了回头补给你。不要在她面前玩手机，会被发现的。

　　傅景豫没再回复，估计是怕何云筝发现，也有可能是担心自己演的不好。

　　涂歌也不在意，放下手机跟被叫进来的男模特一起，开始拍摄情侣款的照片。

　　在画廊的拍摄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正好到饭点。涂歌以为傅景豫会和何云筝一起去吃午饭，没想到他的司机会过来。

　　“老太太说天冷带饭没吃上几口就凉了，让我来接他回去吃饭。”司机的笑声从屏风后传来，“景豫这几天都是回家吃。”

　　“我今天是过来工作的。”何云筝甜笑，“鲸鱼，你快跟老吴回去吧，我们也要去吃饭了。”

　　涂歌围上围巾跟在其他模特身后出了画廊，手机又收到消息。

　　她往前走了几步，掏出手机解锁查看。

　　消息是傅景豫发过来的：我表现的怎么样？涂歌抬头，他戴着口罩和太阳镜从画廊里出来，只一瞬马上转身面对着画廊的大门，等司机关门。

　　涂歌眨了眨眼，忍着笑给他回过去：一百分，有双倍奖励。

　　站在门前的傅景豫动了下肩膀，抄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有一个明显的想要抽出的动作，恰好何云筝从里边出来，又很快重新揣回去。

　　涂歌把这一切都收进眼底，转过身马上弯了弯嘴角，先上车。

　　午饭是每人一份盒饭，在车上吃。

　　四个款式的衣服换了四个拍摄地点，最后一个是在室外拍。涂歌把暖宝宝贴皮肤上还冻得瑟瑟发抖。

　　结束一天的工作天都黑了，涂歌穿回自己的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给涂凯打电话。

　　出来一整天，她其实一点都放心不下。

　　电话接通，涂歌吐出口气关心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好多了，你记得吃饭我跟阿姨都吃了。”涂凯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

　　“知道，我一会吃完了就过去。”涂歌结束通话，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过来的何云筝，故作茫然，“何总？”

　　“我正好要去军总院给我爸取药，顺路送你。”何云筝笑容浅浅，眼里诚意十足。

　　“不用了，我骑了电车过来的，就停在你工作室门外。”涂歌谢绝了她的好意，隐隐觉得心累。

　　跟傅景豫做生意的事是不能想了，以后也尽量减少往来。

　　“那好吧。”何云筝有点失望，摆摆手掉头先上车。

　　涂歌跟车回到工作室，拿了电车立即骑上去军总院。

　　护工阿姨只待到下午6点，晚上不陪床。

　　何云筝站在窗边，目送涂歌的身影走远，拿起手机解锁翻出一组号码打过去，接通就说：“你们院是不是收治了个姓涂的肿瘤病人，很年轻的小男生。”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何云筝挂断电话，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涂歌没有说谎。她弟弟真的在住院，腿上长了肿瘤还摔断了，挺惨的。

　　何云筝耸了下肩帮，掉头下楼拿车去步行街。

　　傅明舟说的对，与其自己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傅景豫，他对她说不上熟络但也没什么防备。

　　就算没有记忆，她还是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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