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皇帝当剑客

作者:卖火柴的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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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他脑袋里巨浪滔天,掀起阵阵狂风暴雨,雨未歇风未停,他就已打定主意:从今日起要弃商从文,把江湖上这些匪夷所思、惊心动魄的事一一记录下来。

      但方才,这几个剑客说要赶快将姑娘的身世告诉木游,看来这是个极大的秘密,我得替姑娘守住了。

      翟缨进了茶棚后,从柜台上抱了两坛酒下来,她不想在这块是非之地逗留,便出了茶棚,沿着山路走了好大一截,饶进一旁的林子后,这才找了块地方坐下来。

      方才杀了人,郁结在胸口的那口气,算是终于吐了出来。之前喝酒,是苦是辣她都不曾注意,此刻抱起坛子灌了一口,方才觉得这酒甚辣,看来不是甚么好酒......

      她以为这一觉她会睡上几天几夜,可谁知将将眯了眼,就又醒了过来。大脑逐渐清醒,不想想起的事,开始慢慢浮现,于是她四下找酒坛子,这才发觉,自己是躺在床上的。

      其实在那茶棚里时,她晓得了寂一直在她周围守着没有离开。直到她杀人,她以为了寂会出来阻止,却出她意料的是,了寂并没有阻止她,这让她对了寂的恨多少淡漠了一些。

      她爬起身,开了门,果然,了寂就站在门外,她嘶哑着声音问道:“我的酒呢?”

      了寂从窗户底下提起一坛子给她,翟缨接过坛子回身,顺手将门关了。

      喝到一半,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像是澄明的。

      “师父,翟施主分明是在用酒麻痹自己,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她总不能喝一辈子的酒罢?”

      了寂沉默,澄明继续:“她已经睡了几天几夜了,饭都没吃一口就接着喝,身体怎么受得了,要不弟子送斋饭进去?”

      了寂依然沉默,澄明继续:“下点药给她罢,再封一次记忆,兴许她就会正常了?”

      了寂终于开口了:“封不住了,再也封不住了!”语气中乃无尽的无奈和悲戚。

      翟缨又沉沉的睡过去了,只要清醒了就喝酒,喝醉了就睡,如此没有白天黑夜的重复多次,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两个月后。

      大端地处神州内□□季变化十分分明。春夏秋冬循环往复,一年四季无尽轮回,百年如一,终是如此云云。但活在这块大陆上的人,却在无尽的轮回中,生长、苍老、死亡,历尽数十载的春夏秋冬,终是一日一日不复存在,哪怕回忆,亦是缥缈和虚无罢了。

      当翟缨打开窗户,看到满院随风飘飞的落叶时,才发觉,已是秋天了。

      阳光再也不像盛夏那般滚烫,透过即将干枯的树枝洒下来,显得那般惨白,那般无力。

      即便如此无力的阳光,却仍旧刺的翟缨眼睛发痛,她便关上窗户,回身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和双腿一直在微微颤抖,浑身亦是没有半分力气。

      方才从床上走到窗户旁,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此刻,她连喘息都觉得吃力。嗓子干的要裂开,胃里空的连腰都直不起来,如果此时她去看镜子的话,定会被镜中那张消瘦、惨白的脸孔吓一跳。那不像活着的人,倒像死了的鬼。

      这几个月,她全靠酒维持生命,酒麻痹了她的大脑,也麻痹了她的身体。在整日的昏睡中,她的身体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向寂灭,身体机能早已退化,生命已开始迅速流失,死,也只不过一瞬间的事罢了。

      了寂早在几天前,就和了安等人开始了为她祈福的法事,到今日为止,他们已在大殿内诵经整整三日。

      翟缨的生命一天天流失,了寂是看在眼里的,但翟缨性子决绝,无论他如何想办法都不能叫她吃一口半口的饭。他想,她终于是要离开自己去往那个神秘的国度了罢!也好,活着对她来说乃无尽的痛苦,或许死才是唯一的解脱。而他,定会穷尽毕生所学,引领、超度她的阴魂早日脱离苦海,去往西天极乐。

      翟缨浑身酸软的趴在桌子上喘息,她和了寂的想法是一样的,既然活着只有无边无尽的绝望、痛苦和思念,倒不如早日了结这条早已没有了任何价值的命,去阴间,去找亲人朋友,去和他们团聚。

      这样想着,她愈发的急切起来,生怕自己去迟了,会找不到他们,她觉得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自己动手尽快了结自己。

      山崖上的风极其大,翟缨消瘦的身躯像极了一片枯叶,随时都有被肆掠的秋风卷下山崖的危险。她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走到了崖边。脚下乃万丈深渊,往下看,云雾翻腾,深不见底,只晃的她头晕目眩。

      风掠过她的发梢和身体,像一只大手将她往崖下推。这一刻,她蓦然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她伸开双臂,向这个残酷的、血腥的世界做了最后的告别。

      只需轻轻一跳,便可从此解脱!

      她轻声道:“爹,娘,女儿来找你们了......”

      “翟施主,翟施主,你的东西落下了......”

      蓦然间,身后传来吼叫声,翟缨极不情愿的摇了摇头,也没转身,只等喊她之人近了,问道:“甚么东西?”

      那人几乎是飞奔而来的,听到她发问,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中紧握的一柄剑横到她眼前。

      翟缨倒是没有去看剑,却去看来人的脸,原来是澄明。

      澄明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吞了吞口水,回道:“你看这剑,还识不识得?”

      翟缨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但想着平日里她总是欺负澄明,此刻就要死了,就对他好点罢。便叹了口气,低头去看那剑。

      澄明趁她低头时,拔剑出鞘。

      剑身流畅似青水,剑气森寒似冰霜!

      正是她的配剑:青霜!

      她的心颤了颤,抗拒般蓦然推开澄明的手,咬着牙道:“把它拿走。”

      澄明像是早就预见她会如此一般,十分淡定的入剑回鞘,十分淡定的问她:“我听说,这把剑和一柄名叫紫电的是一对儿,那剑,正是刺在你心口的那把是不是......”

      澄明似乎专程跑来刺激她来了,他的这些话,在翟缨听来,仿佛一把把尖刀往心口插,她撕扯着嗓子截断澄明的话:“闭嘴,你再敢说一个字,我一掌将你打下山崖。”

      澄明为了救翟缨的命,也是拼了。师父对他明令禁止不许刺激翟缨,师父宁愿翟缨死,也不愿看到她被心魔囚禁变成一个杀人狂魔,因为那样,她的一生都会在痛苦中度过。但是在看到翟缨往山崖的方向去时,澄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因为他始终觉得,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于是他冒着被师父逐出师门的危险,偷了青霜剑来刺激翟缨。希望可以救她一命,让她打消自杀的念头。

      此刻翟缨威胁他,他一向十分怕翟缨,但为了救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刺激她:“我听说,紫电剑的主人,正是不久前才登基的皇帝陛下—端木黎颜。”说到“皇帝陛下”这四个字时,他故意提高了声调。且按理来说,但凡皇帝的名讳都是要避的,可为了让翟缨知道皇帝是谁,澄明也顾不得许多,只有直呼皇帝名讳。

      听到这里,翟缨脸色终于大变,眼眸蓦的像死灰一般复燃,喃喃说了句:“他终于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么!”旋即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澄明长长出了口气,知道自己大功告成了,余下的,便是让她一个人在这长风中清醒,继而点燃生的欲望。他怕翟缨真的一掌将他打下山崖,也不敢靠近她,只悄悄将剑放到脚下,旋即一转身就往山崖下奔去。

      翟缨拿起青霜,剑柄冰凉,剑刃森寒,她似乎再一次闻到了强烈的刺鼻的血腥味。顺着血腥味,她看到了满目的尸山血海,看到了苦悲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展鹏、木游、洪安满足得意的脸,刘贵妃笑的雍容却深藏阴险毒辣的脸,萧叱那张讨好刘贵妃的脸和卑躬屈膝的身影,端木黎颜刺杀她时冷淡漠然的脸......

      这其中又夹杂着被箭矢射的犹如刺猬般的轻云,吐血不止的大师兄,充满痛苦的父母,正在火海中被烧成灰烬的同门师兄弟和剑宗,逐鹿门、漆雕氏那些为她而死的人......

      终于,她体内的仇恨之火一点一点的点燃,从心底,开始燃烧,风涨火势,终于燃到了她的眼眸里。

      双眼逐渐变成血一般的红色,她一字一顿问自己:“翟缨,凭什么让他们活着,而你要死?”

      凭什么让他们活着,而她要死?

      即使要死,也要先送他们去死,不然,这仇,这恨,叫她如何平复?哪怕到了阴间,她依旧要被这仇、这恨纠缠、撕咬,依旧得不到解脱。

      想到这里,她挽起衣袖,看了看细弱的手腕,旋即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匕首来。在腰间放把匕首,是她自小以来的习惯,江湖险恶,凡是都要做个两手准备。像每次她身处险境一样,此刻,这匕首再一次发挥了它重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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