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王子们

　　天字一号房，烛光闪烁。

　　“大司马，申屠铁鹰听您差遣！”幽州刺史双膝跪地，拜见高高坐在椅子上的主人。

　　慕容昭捻了捻下巴精心修剪的小胡须，目光锐利，审视着申屠铁鹰的面孔。

　　“申屠大人，请起！”大司马高大挺拔，声音洪亮，烛光照亮了他右脸颊的刀疤。

　　“是！”申屠铁鹰站起身，汇报近况，“大司马，您微服来此，请您放心，四方客栈周围已经清理干净，方便您会客！”

　　“是吗？”慕容昭阴测测地笑了笑，“听说青龙会也掺和进来了？”

　　申屠铁鹰面露尴尬，“是！他们有一条漏网之鱼，是青龙会幽州分舵的小头目，有人看到躲进了四方客栈，但还没有搜出来，应该是逃走了。”

　　慕容昭冷哼一声，“那条漏网之鱼的确是逃走了，而且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申屠铁鹰身躯一震。

　　“甲字三号房内，住的是什么人？”大司马忽然问道。

　　幽州刺史回禀道：“南周来的特使，是个女子，前来密谈两国要事，随行的还有她的丈夫，看起来傻乎乎的。”

　　慕容昭淡淡一笑，“噢，原来是他们。”

　　申屠铁鹰不解地问：“大司马，南周特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幽州？”

　　慕容昭掩不住轻蔑地冷笑，“南周那帮怂蛋被打怕了呗！他们派人悄悄过来求和罢了。江南那片富饶肥沃之地，早晚要夺过来！”

　　申屠铁鹰点点头，表示赞同。

　　幽州，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一百年来，幽州一直是南周的领地。在幽州之北，先是宇文氏建立大魏，两国在幽州交战不休。十年前，慕容氏家族叛变，屠掉宇文氏皇族，改国号为“燕”。北燕立国不久，慕容氏便挥师南下，一口吞掉了幽州。南周朝廷腐败无能，只好灰溜溜地逃往南方，偏安一隅。

　　十年前，申屠铁鹰还是幽州城一名小小的捕头，幽州沦陷之时，他审时度势，没有跟随朝廷南逃，而是选择了投敌。他割下前任幽州刺史的人头，星夜投奔北燕慕容氏。慕容昭大喜，提拔他为新任幽州刺史。

　　申屠铁鹰收回思绪，略感疑惑，“南周前来和谈之事，大司马难道您也不知晓？”

　　慕容昭皱皱眉，面带愤懑，“略有耳闻。皇帝哥哥没有安排我招待，想必他已经开始提防我，打算慢慢收回兵权。一些大事，他开始亲自抓了。”

　　申屠铁鹰道：“我们和南周争战多年，和谈来之不易，有利于我们休养生息。此次南周特使秘密来到幽州，我们对他们是否提升招待规格？”

　　慕容昭摆摆手，道：“不，问题就出在他们身上。你对他们两个人，有怎样的印象？”

　　申屠铁鹰略加思索，道：“听大司马这么一说，感觉他们两人确实怪怪的。南周朝廷是没人可用了吗，派一个女人千里迢迢来到北燕和谈。狄小夏看起来气质不错，像是大家闺秀，但他身旁的丈夫，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愣头青。”

　　慕容昭道：“在楼梯口，我撞见过他们一面。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像夫妻。”

　　申屠铁鹰道：“大司马您明察秋毫！青龙会余孽逃进四方客栈以后，我派人前来仔细搜查，当搜到甲字三号房，狄小夏仗着南周特使的身份，不允许查房。为了不影响两国和谈，我只好派了两个人蹲在屋门口，后门也安排人值守。假若他们真的有诈，藏了什么人，也是插翅难逃！”

　　“呵呵，”慕容昭干笑一声，“恐怕青龙会的人早已经逃掉了。”

　　申屠铁鹰不安地挪了挪脚步。

　　慕容昭捻了捻小胡须，“有一名胖伙计，从甲字三号房出来后，中了一种毒，现在还趴在厨房里昏睡不醒呢。赛貂蝉夤夜去厨房拿酒，正好碰见那个愣头青在里面鬼鬼祟祟的。”

　　申屠铁鹰道：“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没有凿实的证据，咱们如何指证南周特使窝藏青龙会要犯呢？”

　　慕容昭正色道：“昨夜四方客栈发生的怪事，让我联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他指了指脸上的刀疤，“申屠大人，你可知晓我这刀疤是怎么来的吗？”

　　“下官不知。”

　　慕容昭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被赵飞虎砍的。”

　　申屠铁鹰张大嘴巴，“前朝大将……赵飞虎？！”

　　慕容昭点点头，“十年前，我慕容氏杀掉宇文氏，夺得宝位，改国号为‘燕’。宇文氏一族，上上下下几千人，尽数死在我的手下。所谓斩草除根，却偏偏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申屠铁鹰额头冒出汗珠，小声地问：“莫非是……前朝太子？”

　　慕容昭点点头，“宇文阔那小崽子当时也就十来岁，赵飞虎这个老顽固保着他撤退，一番激战之下，赵飞虎劈了我一剑，在我的脸上留下了这道疤，但他还是倒在了我的刀下。奇怪的是，明明我们团团包围了皇宫，却怎么也没搜出宇文阔这个心腹大患。从此，宇文阔不知所踪，不知死活。他若早已死掉，倒还干脆，倘若还活着，该是多大的祸害！我大燕立国十年，不服我慕容氏的人大有人在呢！”

　　他握紧拳头，注视着申屠铁鹰，“你看，十年前宇文阔神秘失踪，跟今天搜不出青龙会余孽，是不是有些相似？明明围住了所有出口，还是搜不到人。青龙会这些年神秘崛起，其势力不可小觑，他们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你说厉不厉害？”

　　申屠铁鹰垂下头，陷入沉默。

　　“铁鹰，”慕容昭从舒服的椅子上站起来，拍拍申屠铁鹰的肩膀，“你一定好奇，这次我来四方客栈，究竟要会见什么人吧？”

　　申屠铁鹰老老实实地回答：“下官不知。”

　　慕容昭眯起眼睛，用他高深莫测的眼睛打量幽州刺史。“铁鹰，虽说你是南周旧人，但这十年来忠心耿耿，幽州能顺利归化，全依赖于你的治理，我慕容昭不是没有放在心上。以你的才干，在一个刺史的位子上蹲了十年，也是太委屈你了。雄鹰就应该翱翔于天空，而不是匍匐于大地，不知你想不想平步青云，裂土封侯？”

　　“试探我？”申屠铁鹰心想。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残暴统治幽州，在外人看来，只是为了卖力讨好慕容氏，搏一个好前程。眼前的慕容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皇帝的胞弟，北燕的开国功臣，掌握全国兵权的大司马。但他内心深处明白，慕容昭虽然倚重他，但骨子里并不信任他，甚至处处提防着他。因为他祖祖辈辈皆是汉人，不是慕容氏鲜卑族出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古便是如此。

　　申屠铁鹰沉吟片刻，顺势跪倒，“下官不才，唯大司马马首是瞻！”

　　慕容昭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扶起申屠铁鹰，透露实情：“这两天，会有两位番邦的贵客，找我密谈。我需要你保护好四方客栈，不要让闲杂人等踏进一步。”

　　申屠铁鹰吃了一惊：“番邦？”

　　慕容昭道：“西部柔然的使者，还有一个东瀛人。”

　　申屠铁鹰脊背一颤，僵在原地，心里犯嘀咕：“眼前的慕容昭，自恃皇族出身，又是北燕立国第一功臣，野心极大。没想到他居然勾结番邦，莫非……他想密谋夺权篡位？”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习惯性地表忠心道：“大司马放心，下官一切听您吩咐！”

　　慕容昭踱了几步，转过身将话题扯回，“所以，这次青龙会事件，我看并不简单。”

　　“您怀疑青龙会是冲这次密谈来的？”

　　慕容昭道：“没错。西部柔然特使，东瀛特使，南周特使，青龙会，四方势力齐聚四方客栈，这世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申屠铁鹰细细咀嚼大司马的话语，“那下官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请大司马明示！”

　　慕容昭眉毛一竖，即刻下令：“抓起来！”

　　申屠铁鹰一愣：“抓谁？”

　　慕容昭面容坚定：“南周特使狄小夏，还有她那个傻乎乎的夫君，这两个人都抓起来！”

　　申屠铁鹰声音中夹杂着慌乱，“大司马，冒然抓捕南周特使，这会不会……影响两国邦交？皇上那边不好交代啊！”

　　慕容昭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如果狄小夏他们确实放走了青龙会余孽，必然是跟青龙会一伙儿的，正好可以趁此顺藤摸瓜，将青龙会一网打尽。如果南周特使他们是清白的，也正好借机敲打一下南周，让他们那群怂包老实点。至于皇帝哥哥那边嘛，呵呵，现在距离除掉我的时机还早着呢！”

　　幽州刺史咬紧下嘴唇，沉默一阵后，领命退出。

　　申屠铁鹰转身走到四方客栈大门口，呼来臭脸捕头，“林忠，带齐所有弟兄，前往甲字三号房，把里面的人全抓了！”

　　“遵命！”臭脸捕头抱拳点头，回身大手一挥，带领兄弟们呼啦啦冲向客栈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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