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总想造反

　　王老板听到濯玉发了话，讪笑着退到一旁；那妇人和她拉着的小女孩也看出了濯玉身份高，妇人将小女孩护到怀里，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濯玉见了她畏缩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这布匹，我要是将价格对半卖给你，你看可合适？”

　　那妇人摸不清濯玉要干什么，急得几乎要抹眼泪，支支吾吾地说：“贵人说笑了，我们本来就配不上这样的好布……”

　　濯玉看着问不出她什么，干脆回过头问王老板，直截了当：“她刚刚说的街角那家的布匹价格多少？”

　　王老板也搞不清贵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只好老实地报了个价。濯玉心中一算，如果把布匹价格对折，还能比街角那家略便宜一些。

　　她看着那小女孩可怜，其实有心白送她一匹，不过看她们诚惶诚恐的样子，怕她们不收，于是笑着拍拍那个妇人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我是这的老板，今天是我的生辰，只收一半的价钱。你带着你女儿随便挑吧。”

　　那妇人这才信了，喜笑颜开地道过谢，拉着小女孩挑花样子去了。王老板不敢多说，只好按濯玉说的价钱给她结了账，母女两人开开心心地走了。

　　濯玉微笑地目送二人走远，然后淡淡地跟王老板说：“这就是我要和老板交代的。以后的布匹，只要是无官无爵的人来买，一律价格对折。”

　　她这话一出口，迟千仞和王老板的眼睛都睁大。迟千仞还好，惊讶了一瞬后就锁眉开始思考。王老板则一迭声地嚷嚷开来，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贵人，这可使不得啊，这样卖的话，我这小店怕是要血亏啊。”

　　濯玉眄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反正现在不也一直亏着吗？”

　　那王老板像被封住了死穴，张张嘴没出来声音。他万万没料到，濯玉这样身份的人，会去亲自翻账本，只好无趣地闭上嘴。

　　濯玉已经把念头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可行，便都和王老板讲了出来：“你也不用担心，我每个月自会在账上补贴你，让你这铺子开下去。我也不是让你白送，你要和受惠的百姓讲明，这是皇上的恩典。”

　　王老板听到还有银子拿，也不管许多了，乐得合不拢嘴，直给人瞧他那缺了的门牙，像个老母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

　　迟千仞这才了然，这公主是又要拉拢人心了。有了上次粥棚的事，他倒也不奇怪。只是这个举措……他思量了下，皱着眉出声道：“不可。”

　　濯玉听了他的话，有些不高兴，想到上次粥棚的事虽说不是他的主意，却也是他出的面，有点怀疑他是故意不想给庆元帝落个好名声。

　　但她对于市井之事确实不通，便耐下性子好声好气相问：“副指挥使何事？”

　　迟千仞先思索了下怎么把话说得通俗易懂，然后开口道：“夫人这样，确实造福了买布的百姓，却对其他的布庄老板不公平。您把布价调低，百姓去其他布庄就少了。”

　　濯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那些布庄老板也是普通百姓，无端被破了财不该，于是了然点头：“无妨，我命人每个月再给这条街上的老板都送比款子。”

　　反正她嫁妆丰厚，何况这点钱拿其他铺子的进款抵就足够了。

　　迟千仞刚想给她进一步分析，听到这话被噎住了。他处理京城治安，有关乎圣上性命的大事，也有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没有哪样不是精打细算的，毕竟国库拨下来的款项都不宽裕。

　　意识到他娶的是一个小富婆，而且他还不能动用这富婆的财产，让他沉默了一瞬。

　　濯玉听他不说话了，还以为事情解决了。她也不想在这久留，搞得大家都不自在，于是朝二人点点头，便出去了。

　　待迟千仞反应过来，濯玉已经乘车走了。他只好叹口气，想这也无大事，不如给她看个教训，让她也知道知道不要随意插手这些事。

　　濯玉回去后，心满意足，看院子中的大树都格外顺眼，还写了首诗来诵它，一下午便打发了过去。

　　到了掌灯时分，小厮连环照例来房中通报一声迟千仞已经回府，就奔向书房了。濯玉也懒得管，便就着灯一边看诗集一边修下午的诗。

　　突然，摘星鬼鬼祟祟地拿着什么东西进来了，看房外无人，把门关好，走到濯玉身边。

　　濯玉奇怪，看向她：“这是要干什么？”

　　摘星献宝似的拿出一沓纸，悄悄地说：“公主不是一直吩咐奴婢留意着书房的动静吗，今天晚上连环扔出来了这些东西，奴婢想着可能有用，就偷来给公主看了。”

　　濯玉听完她的话，心底并没觉得摘星拿来的会是什么机密。以迟千仞的心思缜密程度，哪里轮得到摘星觊觎他的东西？

　　不过她心底还是有些诡异的兴奋，有种窥探迟千仞秘密的快感。她接过了那沓纸，把揉成一团的纸展平。

　　濯玉愣住了。

　　纸上并没有什么迟千仞和管弘安的书信，而是每张纸上都写满了大字，翻来覆去是重复两个成语，“心如止水”和“静能生慧”。

　　更令濯玉惊讶的是，这字力透纸背，不仅架构极为规整，而且运笔顿笔间自成一种铁骨铮铮的风姿。她一直以为迟千仞是个胸无点墨的粗人，没想到能写出一笔放到朝堂上，能盖过他也不过五指之数的好字。

　　她自诩有点才学，但这字面前竟有些自惭形秽。这字中的风骨，分明是万千沟壑在胸怀中的样子。她心情复杂地翻看着那些纸，字虽然写的是一样的，她却每张都细细端详了下。

　　就在这时，门外响来了熟悉的三声叩门。濯玉心慌了，知道这是迟千仞回来，想把桌上的纸藏起来，又哪里来得及。迟千仞和往常一样，敲完门后便推门而入。

　　他这一进来，刚好看到被濯玉紧紧捏在手上的纸，脚步顿住了。濯玉也傻在了那，手脚无措，站了起来，手上一松，一张大字飘到了地上。

　　迟千仞竟在意料之外没有发火，也没有冷冰冰的模样，而是走过来弯腰把纸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平静地说：“你要窥伺我到什么时候。”

　　他这用的是个陈述句的口吻，根本容不得濯玉反驳。濯玉像脱水的鱼一般张张嘴想解释，没发出声音。

　　她心头正不好受，就听到迟千仞说道：“微臣还以为公主常年身处深宫，那些放不到明面上的手段应该懂得不少，没想到也就捡捡微臣练废的字。”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看起来像在感叹孩子的不争气，手底下整理着桌面上纷乱的纸。濯玉被他说得难受没了，倒生了不服气，有心与他争辩自己手段了得，却又无从争起，两颊都要鼓了起来。

　　迟千仞整理到了底部，发现这不是他自己的字迹，却是秀气的簪花小楷题了首诗。

　　濯玉见了，脸一红，要上来夺，迟千仞下意识地一缩手。等缩回来，才反应过来失礼，却也无法，只好看下去。

　　迟千仞皱着眉头像研究案子一样研究了半天，只觉得写的文字挺漂亮，但有几句并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对待事情一向认真，竟认真地和濯玉讨教了起来。

　　“这句话作何解？”

　　濯玉正窘写的诗被人看，一时后悔写了出来，一时又后悔没好好再改改。一看，这个典故怕是她十岁不到就背过了，解释道：“这是《诗经》周南中卷耳的典故……”

　　她见迟千仞皱着眉头仔细听着，一脸的费劲，心下失望。她还以为他也算个附庸风雅之人，没想到也就一笔好字能看，也懒得多说：“你自己查查吧，我累了，歇吧。”

　　言罢，就走到早就收拾好的床榻前，躺下了。

　　迟千仞有个怪癖，凡是没弄懂的事一定要搞清楚，否则就浑身不对劲。他听濯玉说话说一半，浑身难受，想刨根问底，又见濯玉冲墙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只好暗叹口气，也躺到小床上去了。

　　濯玉虽然说累了要睡，却没睡得着，脑海中一遍遍过着白天发生的事。一会是那母女局促的脸庞，一会是她捏着大字时候迟千仞的灼灼目光。

　　她的脑海被搅得一团乱，在床上烙了半天饼，翻来覆去，直到二更天才睡着。

　　待房里响起了她悠长的呼吸声，小床上的迟千仞长出一口气：终于没再翻身了。他耳朵根清净了，闭上了眼，不一会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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