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总想造反

　　濯玉的眉心微蹙：他怎么在这里？她一定打定主意不再和宋子彦有过多接触，骤然看到这张前世已经看了八年的俊脸，心里五味杂陈，紧跟着便是一阵因杂陈而生的烦躁。

　　广安县主见濯玉脸色不好看，有些讪讪地站起身。

　　“我爹爹和子彦兄之父是至交好友，便想着一起来玩也热闹，况且昭仪娘娘……”

　　她不小心失言，赶忙闭嘴，端详着濯玉的表情。

　　濯玉心下了然：这是余昭仪来让自己相看未来驸马来的。前世她和宋子彦并非如此相见，而是在一次宴会上，这一世不知为何轨迹改变，竟让广安来牵了这根红线。

　　她沉下了脸色，想甩个脸子扭头就走。这时候不表现出她对宋子彦无意，就晚了。

　　可她到底还是不忍心在那么多侍女小厮面前给二人没脸看，脚都抬到了门边，还是转了半截身子回来，像株亭亭玉立的杨柳。

　　“既然你们二人有世交，本宫便不打扰了，二位尽兴。”

　　濯玉从跟着的宫女手上接过幂离，戴好便走了。广安急切地叫了声“公主”，可到底没敢跟上去。

　　宋子彦轻轻拍拍广安肩膀，两只眼弯了下，表示出他自有办法。

　　他拎了把折扇便跟了上去，也不急着追，折扇刷地打开，一派清贵公子的自然风流。

　　濯玉一直疾走到距酒楼几丈远的距离，才放缓了脚步。

　　她和宋子彦当了八年相敬如宾的夫妻，但个中的旖旎心思，在宋子彦朝王廷磕头恳求饶他一命的时候便已经烟消云散了，两相抵消，宋子彦于她如今只是个有些过往的故人。

　　她长舒口气，信步朝宫门溜达着，准备等心情平复了便坐上轿回宫。

　　走着走着，突然肩头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回头，发现却是把折扇。

　　折扇的主人宋子彦正调整出来了最能让小娘子尖叫的笑，手提着一块山楂糕递过去，温柔问濯玉：“公主没胃口用膳，要不要尝尝山楂糕开开胃？”

　　濯玉恍惚了一下，前世二人温柔缱倦的记忆涌上心头。只一瞬她便恢复了理智，眼睛都不抬一下，冷淡地将他的手推开。

　　“不必了，本宫要回宫了，你退下吧。”

　　宋子彦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十分委屈地摊手：“小生可是哪里行为失当得罪了公主？公主为何看起来生气了呢？”

　　濯玉不想和他多纠缠，招手命人叫过轿子后，冷冷回了声：“没有。”

　　宋子彦见濯玉还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咬咬牙。能够尚公主，是他向那人投诚最重要的砝码。

　　更何况，眼前女子如江南山水般的眉眼，和清冷的气质，更让他想将人抱在怀里疼……

　　他心下一横，虚虚握住濯玉的皓腕，离濯玉稍微近了些，带着气声说道：“公主这样做，小生会伤心的。”

　　濯玉被他惊得后退了一步，手腕一带，那虚虚一握便变成了实打实的紧握。

　　宋子彦这一手，做给任何一个小娘子都足够他成为春闺梦里人。只是做给他前世的妻子，濯玉感受到的只有慌乱，一双美目不由得乱瞟，似在寻一个脱身的机会。

　　宋子彦错将濯玉的害怕误读为了害羞，得寸进尺地想离更近一步。还没等他得逞，濯玉和他之间突然多了把刀鞘，将二人完全隔开。

　　宋子彦被这被包裹着的冷刃吓了一大跳，向旁看去，只见一个着指挥所官服的青年男子正平静地看着他。

　　那男子看他手仍未离濯玉手腕，刀柄在他手背的某个部位敲了下。宋子彦的手登时像被烫了下般，蓦地松开。

　　宋子彦涨红了一张俊脸，正想质问那男子，男子却没想跟他多费一句话，直截了当。

　　“在下乃今日护送公主出宫的暗卫，请自重。”

　　言罢，便好像宋子彦不存在般，伸出了手臂，意思是供濯玉扶着上轿。

　　濯玉也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松了口气，不自觉地缩在迟千仞身边。见轿子靠了过来，搭着男子的手上了轿，感激地小声道谢：“多谢迟同知。”

　　迟千仞仍是最严肃板正不过的一张脸，答道：“微臣不敢。”

　　宋子彦见二人居然认识，更是不自觉张大了嘴，一脸惊愕，很大程度上破坏了他脸的美感，就这么狼狈地看着濯玉的轿子渐行渐远。

　　濯玉的轿是轿夫抬的，迟千仞的脚力自然跟得上，他就这么默然不语地跟在轿子旁边，离着刚好三尺远，既不亲近，遇见突发情况也来得及反应。

　　濯玉坐在轿中，在轿夫沉甸甸的脚步声中听到一个人利落而轻盈的脚步，便知道迟千仞还在旁边。

　　她今天正愁怎么体面地摆脱宋子彦，故而十分感激迟千仞。再加上她还怀着令一份心思……

　　她思来想去半天怎么开个话头，突然奇怪起了一个问题，没多思量便掀轿帘问道：“迟同知，你们指挥所很闲吗？”

　　迟千仞不知是在专心走路还是在思考事情，被她这么突然一个发问惊了下，难得地露出困惑的神色，竟显得有些可爱。

　　濯玉这话问出来就觉得不对，白玉般的脸颊变成了粉粉的暖玉，抿着嘴找补。

　　“不是，我是说，怎么又是迟同知来做暗卫。同知本事那么大，怕是大材小用了。”

　　迟千仞这才反映过来她在说什么。他脚下不着痕迹地靠近点轿子，让她能听清他的话。

　　“是，很闲。”

　　才不闲，迟千仞暗暗腹诽着卢指挥使。要不是那个老促狭鬼听说濯玉递了牌子要去富贵街一带，便故意将他派到这片巡防，他才不会来亏心地装成濯玉的暗卫。

　　不过就这么巧，又能碰见她出事。迟千仞是上过沙场的人，自然不肯信神鬼玄学，可如今竟也认真地皱起了眉头，开始思索他和濯玉八字相克的可能性。

　　濯玉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涨红了张脸，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自觉丢脸，便撂下了帘子。

　　迟千仞思索完，觉得这种可能性能占个八成，抬头看了一眼濯玉，却只看到一张精致的轿帘。

　　他眼睛一眯，无意识地散发出骇人气场，将一溜的轿夫、侍女差点冻成了冰雕。

　　濯玉隔着帘子没感受到他的不爽，仔细想着有什么可以和他接触的机会。他是外臣，官职又不算很高，要想达成目的恐怕要费点心思。

　　她念头忽然转到了前世，灵光一闪。

　　她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端详着迟千仞的表情，问道：“不日的春猎，迟同知可会去？”

　　迟千仞看起来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冷冷地答道：“自然。”

　　他的眼睛也瞥过去，正看到一张带着满意笑容的娇面，大眼睛滴溜溜转两下，将帘子放下。

　　他垂下眼睛继续专心赶路。正抬着轿子的轿夫脖颈后面凉飕飕的阴风突然消失，换成了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一路无话。迟千仞送濯玉到地后惜字如金地告退后便走了。濯玉回到蓬莱轩后，见余昭仪正捧着杯茶笑眯眯地喝。

　　她见濯玉这么早回来，吃了一惊，忙搁下茶碗款款起身，笑着问道：“怎么样？”

　　濯玉正愁怎么合理地敷衍掉余昭仪，嘟起嘴装出一副生气模样：“什么怎么样？我午膳还没吃，母妃也不知道关心一下我。”

　　余昭仪惊讶，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赶忙起身搂过来：“怎么，午饭没和那宋公子一起用吗？”

　　紧跟着，她便开始语重心长地絮叨：“乖囡囡，母妃也舍不得你下嫁，可是你岁数到了，皇家也没道理将女儿留到双十的。”

　　“这宋公子是母妃与你父皇精挑细选过的，你且先别害羞，仔细告诉母妃，你觉着他如何？”

　　濯玉看了余昭仪一眼，眼圈不禁红了。她这个母妃不过是江南水乡的小官出身，没什么大的城府。入宫后，安心当了庆元帝笼子里的金丝雀，被父皇宠成了绵软而与世无争的性子。

　　如今这金丝雀，却在奋力地扑腾翅膀，想给幼鸟博一个舒服的后半生。

　　濯玉拉起余昭仪的手，声音轻但坚定地道：“母妃，驸马的事我自有计较。宋子彦虽好，却非我所想要的。”

　　“母妃且放宽心，我会自己择一个好夫婿的。”

　　濯玉一脸温顺地依偎到余昭仪怀中，等脸转到她看不到的地方，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她也想好好嫁个驸马举案齐眉，享受半世她本该拥有的美好。无奈，她只能将之后几十年的时间都用来提防和算计了。

　　她思来想去，要想进能保住大元王朝，退也至少能护住母妃和自己的性命，唯有下嫁迟千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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