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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相赌
萧七仰头,看着眼前的大侠。
大侠淡定的伸手,接过了她身上的包裹,开口,只说了一字:“跑!”
说完,身形一动,衣袍一闪,整个人就往前跑。
萧七站立在那处,两秒,没晃过神来,等晃过神来,只看见眼前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她赶紧追了上去。
“你不是有功夫吗?”
她还想看看,他对上青国的官兵,会不会痛下杀手?
大侠:“我手脚还软。”
萧七:“可你跑这么快!”
大侠厚颜无耻的回:“不软我能跑得更快!”
萧七喘息变重,悄悄放慢了脚步:“可我跑不快。”
若他是凉国的间者,他一定不会放下她,不惜一切代价。
若他是青国的义者,或许他会遵从大义,放下她,或许他会救她,可不管是哪样,他都必定不会对官兵痛下杀手……
身后,执着火把的青兵越追越近。
大侠往后看了一眼,近处的萧七,远处的追兵,还有街道上杂乱摆放着的物件。
他放缓了脚步,退到萧七的身侧,脚尖一踩墙边的竹竿,竹竿往下歪,被竹竿撑起的布条整个往下落,带倒了另一处的支撑……
他的手,拉住了萧七的手,快速跑了起来。
“跑!”
身后稀里哗啦倒塌声一片。
萧七回眸,原本通达的大街上,一样东西撞了一样,一下子倒了一片,杂乱的堆在了街面上,阻了那追赶的脚步。
他……没有伤青国的官兵……
嘴角,悄悄的勾了起来。
这一逃就逃到了城外的破庙里。
萧七与大侠躺在破烂不堪的庙里,喘着气。
深夜被孤男拽着躲避自家官兵,萧七生平从未如此刺激过,胸口处,心跳嘭嘭嘭的响个不停。
萧七感受着体内那兴奋,可嘴却扁了扁,发出了娇滴滴的委屈声:“我居然大半夜的被官兵追着跑。”
她掩面,嘤唔了一下:“我娘说,这不是好姑娘该做的。”
大侠看着被蜘蛛网缠绕的屋顶,面无表情的道:“明日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咱俩就分开,绝不影响你的闺誉。”
萧七扁扁嘴,抱着那两个大包裹,带着哭音,恩了一声。
这一次的试探,她依旧没有分辨出他究竟是谁,是忠是奸,是青是凉,她心里觉着他是青国人,可她又怕自己是被那春色晃了眼。
这是一国之难,她不敢拿来做赌。
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不管他是忠是奸,是青是凉,她要在自己未露出破绽之前,离开他!
明天就分开,一定要分开。
.
只是,夜半,就生了波澜。
大侠忽地起了身。
萧七睁开惺忪睡眼,迷蒙的问:“怎么了?”
大侠将手指凑在了嘴边,嘘了一声。
破庙外,静溢一片,只有隐隐的脚步声和破空而来的……
大侠开了口:“荒郊野外,难得有缘相聚,朋友不妨现身一会。”
原本空无一人的破庙墙头,只听得哈哈的一声笑,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黑影站立在了那月下墙头上。
他们手间的刀刃泛着渗人的寒光,一个招呼都不打,手中的刀刃直接扔了过来。
萧七瞬间清醒。
大侠说:“闭眼。”
她闭上了眼。
风中刀剑声相撞,血腥随着惨叫声一阵阵的袭入她的鼻息间,让她作呕。
萧七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白日里那个胸口中刀的画面还在她眼前。
她紧了紧手指。
她听见了刀风朝她而来的声音,下意识的想睁眼后退,可那袭来的刀风却突然消失不见,似乎是在一半的时候被人阻住了。
在阵阵的惨叫声中,她听见了一个闷哼声,那声音……
“你怎么了……”萧七睁开眼,向外望去。
一件衣裳从头盖下,一点点的盖住了她望去的眼眸,盖住了黑夜中破庙里的画面,有人刀剑袭来,有人倒在地上……衣裳将一切都盖在了她的眼眸外。
一双手扣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怀中,声音就在她的耳侧:“我没事。”
“别看。”
“马上就好。”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很浓,比白日里浓重许多,她伸手,触及他的胸口,那处濡湿一片。
“你受伤了?”
“……没事!”
他在她耳侧说:“最后两个。”
说着,他将蒙了眼的她推开。
她踉跄的靠在破庙的柱子上,伸手想要抓住他,可他去势太快,她只抓到了衣袍的衣角,未等她抓牢,便从她手中滑走……
她的手,在半空中,微张……
她虽未曾杀过人,可她自幼缠着哥哥习武,她是会功夫的。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该出手!
若他是凉国间者,若自己身负功夫被他知晓,若他猜出公主身份,若他们因此急急而去,在青国尚未准备好之际就发动进攻……那毁的可能是一国!
耳侧的刀剑声、惨叫声,声声揪心,手指尖动了动,慢慢的收紧。
她不该出手!
她若不出手,亡的只有一个他,和一个她。
怪就怪,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巧到她宁愿以命去赌。
平静默然的双眸慢慢盈了泪花。
她的手,紧紧的,紧紧的攥着衣袍。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刀剑声歇,破庙里只剩下了一道呼吸。
短促、细微如丝。
那人是谁?
是他吗?
还是……蒙面之人?
衣裳下,萧七闭了眼,她缓缓的伸手,触碰头上的衣裳。
她赌一把,赌活着的是他,若他真的死了,死在凉国间者的手下,那么,她给他陪葬。
触及衣裳的手被人盖住:“出去后再开。”
是他的声音,他活着。
她的手背上,他的手,冰凉一片。
那冰凉的手滑落,握住了她的手。
那熟悉的声音灌入耳膜:“闭眼,跟我走。”
她闭眼,将自己整个人交在了他的手上,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迈过那无数的血腥,一步一步的迈出破庙。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用尽全力,她就静静的跟在身后慢慢的走,她听他的,不掀就不掀。
破庙外,他停住了脚,他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睁开了眼,衣裳被人从头顶拿开,黑暗一寸寸的消失,景象一点点的呈现在眼前。
他的脚,黑色的靴子上,沾着血痕……
他的衣袍,微灰的衣袍上,溅着点点未干的血迹……
他的胸口处,大片大片的血像是一朵硕大的曼陀罗花瓣一般,晕染开来……
她凝视着胸口的鲜血,开口问,声音暗哑颤抖:“你为何要我闭眼?”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的血色,双眼无力,语气虚弱:“你不是……害怕见死人吗?”
他说:“你都做噩梦了。”
那般的理所当然。
那么多的蒙面人,生与死之间,他要顾他自己,要顾她,还要顾着她的噩梦……
现在,他顾了她的噩梦,顾了她,却没顾好自己。
一大颗的眼泪掉落,如同珍珠一般的滑落腮凝新荔的脸颊上,无声。
他得是青人!
他得是青人!
萧七反手擦去那眼泪:“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摇头、脸色灰白:“不能看——”
话未完,整个人轰然倒塌。
似乎,他只是撑着一口气,撑着,将她带出那个修罗一般的地狱。
现在她出来了,他不用再撑了。
萧七扑了上去,手捂在春色的胸口,血水染了她的手指,温暖的、湿润的、带着腥味,刺入她的鼻间。
她低声一次次的叫唤着那闭着眼睛、气息微弱的春色,可是那春色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反应。
恐惧、慌张……种种情绪一涌而上,盖了她满头满脑。
可她也知晓,此刻,深山中,别无他人,若自己乱了,还有谁能救那春色。
所以她不能乱、不能乱。
萧七告诫自己,呼吸,深呼吸,吐……吸……吐……吸……
她不会,不会让他在她的面前死去,绝对不会。
她抬头,看着寂静无声的深山。
他们不能看大夫,一来太远,不知道春色能不能撑到,二来,他俩都被告示通缉,她倒不怕入狱,左右那是青国的监狱,她又没杀人,总归是能出来的,可他不行,他杀了人,虽说杀的人可能是罪有应得的凉人,可她不敢冒着被凉人知晓的风险将自己的身份公开,而且他还受重伤,若是在狱中救治不及……所以,现在的她只能靠自己。
没事,这是深山,春季的青国再怎么干旱,深山里总有些宝贝。
六岁的时候,她被绑,二哥哥带着她逃入深山,那时二哥哥不过十一岁,身受重伤,不还照样指导着她,找到了治疗伤口的草药?
何况如今她十五岁了。
何况这九年中,她在御医署认识了更多的草药!
她一定会救了他的!就如同当年,救二哥哥一般!
萧七将昏迷的人拖到了不起眼的避风角,将身上所有的衣物都盖在因失血而体温骤降的春色身上,俯身,在那个躺着一动不动,苍白毫无血色的人耳边,轻声说:“你撑着,我给你去采药,你撑着。”
“我很快就会找药回来。”
她慌慌乱的起身,衣裙掠过杂草,孤身一人急急的走入了黑暗中如野兽一般吞噬所有世间一切的深山。
夜深,林幽。
不知是什么的野兽声一声一声的响起,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叫得人心慌慌,手脚发软。
萧七害怕得不停的咽口水,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火折子,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却又强撑着、逼着自己往前走。
她一步步的在杂草中找寻着药书上记载的止血良草,无声的祈求着——青青草、大头花、三七、车前子、麻包,随便哪一样,让我找到一样,求你了,老天爷,求你了!
杂乱的树根盘踞,她心思全在辨着草形上,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手和膝盖触地的那一瞬间,狠狠的疼着,手心中蹭进了不少的碎石子。
可她顾不上,还有人在等着她救命。
她爬起来,继续往前找,手心中的疼连看都来不及看一眼。
黝黑的深林中,萧七不知道找了多久,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不知道身上摔了多少青紫,不知道究竟惶惶不安了多久,总算……是找到了药草。
看到药草的那一瞬间,她鼻尖一酸,带着泪花笑。
她就知道,当年她六岁,尚能找到二哥哥说的药草,今年她十五,怎么会找不到能救人的药草。
他会跟当年的二哥哥一样,遇难呈祥的。
一定会!
.
寂静无声的夜间,响起了极其细微的声音。
一个蒙着面,跟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人,慢慢的走到那紧闭双目的人面前。
那人俯身,手指在春色的身上点了几下。
春色睁开了眼。
他看着来人,双目平静无波。
“桐木,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因着伤痛而变得暗哑。
一身黑衣的桐木从怀中掏出药丸:“属下下手无分寸,将主子伤得太重,所以——”
“桐木,若此刻在战场上……”伤口的疼痛让他倒吸了口凉气,方才接上话,“你已然人头落地了!”
违抗军令,可就地正法!
桐木跪地:“属下知罪,可主子伤得实在太重……”
“这点伤……死不了!”他闭眼,养精蓄锐,保存残存的体力,“你快走吧。”
桐木起身,问:“主子要这般演到什么时候?”
明明她已经看到了青迹,明明他为她伤了一身,可她却连青迹的半个字都不曾吐出。
什么时候?
半闭的眼睛睁开,里面寡淡寂冷,如三九冰冻:“要不我拿到地图,要不——”
眼前忽地出现了他昏迷前拿下衣裳时看见的那张娇嫩如花的小脸,那皎如秋月的双眸,凝满了泪水,看着他,一大颗的眼泪掉落,如同珍珠一般的滑落腮凝新荔的脸颊上,无声。
不知哪里传来了乌鸦的叫声,呱一声,让人心一揪。
他开口:“我杀了她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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