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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
那夜,太子和二皇子在太子宫里谈了很久。
随伺的宫女侍卫听见了从宫殿里传出了砚台砸墙的声音和太子的怒吼:“这你都敢想,你还不如想想怎么谋我的位!”
二皇子铁青着脸离开,他离开后许久,太子依旧满脸的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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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狗洞里抢来的账册打破了方宁押解回京后空有口供却无真凭实据的僵局,郑叶认罪,郑相负荆请罪跪在了朝堂上一夜又一日,亲自画押斩了郑叶。
纂香问:公主,你信吗?萧相与此事无关?
萧七摇头:不信!
郑相是什么人,从布衣一步步的走到如今的权倾天下,能不知晓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孩儿的所作所为?
他够狠,懂得舍卒保车,可他弃的是自己的儿子,他怎么下得了手?
二皇子说:因为他不得不弃,纂香是郑叶掳的,账本是郑叶在的宅子里搜出来的,郑叶罪责难逃,他再怎么保都保不下,还不如挥泪斩臂。
二皇子问:还记得九年前的事吗?
萧七指尖一颤,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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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她离宫出走,被人绑架,关入一个破旧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只有一个窗户,是荆条做成的。
有一个小男孩,头大大的,全身上下都跟皮包骨头一般的,他透过房间的荆窗看过来,看着她,看着她手中那盛着稀少米粒、只能称之为清汤的碗,咽着口水。
那男孩说,她吃的是这村子里最好的吃食。
她那时没那么饿,便说,小哥哥,我给你吃吧。
男孩看起来饿及了,他看着碗的眼神俨然是想要将碗都一口吞下去,可最后,他还是摇摇头,他说:“不可以。”
他说:“你是我们整个村子的救星,要对你好,不能让你饿着了。”
他说,他们不会伤害她的,不过是看她穿着显贵,看着就是十分的有钱,所以想换点钱换点吃食而已。
他说,他不想全村人都饿死。
他们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惨,衣裳很破旧,脸上全无二两肉。
他们将她关在房间里,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愧疚。
可没想到,没过多久,男孩忽地打开柴门让她跑,说他们要杀了她。
她害怕又不解的问:“他们不要粮食了吗?”
男孩说:“你不是救星,你是灾星,没有你,我们村子里至少还有人能活下去,可你若活着,被人知道是我们绑了你,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得死,老的少的,全部,通通得死!”
男孩偷偷放她走,可是她还是被人追上了。
幸亏突然出现的二哥哥,拼命的护着他。
他们滚下了小山坡,逃入深山中。
二哥哥伤重昏迷不醒。
她哭着趴在他的身侧,惶惶无助。
好不容易等到二哥哥醒来,可他却坏了一只耳朵。
后来,她问二哥哥,为什么那些人要杀她,她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灾星了?
二哥哥说,因为你是一国的公主,绑了你就是跟一国作对,按照青国律例,他们都得抄家灭族。
后来,她跟二哥哥说:“可不可以不要杀他们?”
二哥哥问她,为什么不要杀他们,你不恨他们吗?
二哥哥的一只耳朵毁了,她怎么会不恨?
可是——
皇爷爷在世时,曾与同样白发苍苍的致仕老丞相闲聊,曾说过一句话,民之过是君之错。
皇爷爷说那话的时候,她就坐在皇爷爷的膝头,揪着皇爷爷的胡须玩。
虽然到那时她还是不太懂皇爷爷的意思,可是她隐约知道,让老百姓因为一口吃食而成为盗贼,她那个皇帝爹爹也不是丝毫错都没有。
而且他们那么饿了,却还记得给她留一碗虽然那么稀薄却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粥。
可见,他们并非是大恶之人。
她回:“他们只是饿了……”
二哥哥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道:“那小七儿莫与他人说这几日之事,我会禀告父皇,跟父皇求情。”
她点头应了。
后来,二哥哥说,父皇应了,只处罚了当初掳她之人,放过了那个村子的其他人,并还拨了钱粮。
后来再大些,她才知晓,之前朝廷不是没拨过款,拨了数百万两白银,可到了百姓手中,只一碗清汤稀粥,再无其他。
那次她被绑事件之后,太子哥哥和二哥哥一起,揪出了一批贪官,斩了一批的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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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七问:“二哥哥为何问九年前的事。”
二皇子道:“九年前的幕后指使人,可能就是他。”
九年前,她六岁,二哥哥十一岁,那郑叶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何能指使一县之令?
明明一目了然的事,偏偏没有证据,莫可奈何,纵是皇家亦是如此。
萧七担忧:“二哥哥,你们要小心了。”
他们逼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他必定恨之入骨。
郑相这人心思深沉缜密,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推出来,她想象不到,他会如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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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杀了郑桐之后,青王汲取了教训,派出了除太子之外的几个皇子去赈灾。
皇子们离开的那天,萧七给几个哥哥践行。
那个夜晚,公主殿大亮,连殿前的树梢上都挂了灯烛,是为共赴国难、青宫缩减用度之后,用烛最奢靡的一夜。
六皇子靠在栏杆上,五皇子躺在树梢上,四皇子吹着萧,三皇子和着琴,二皇子饮着酒,就连年长十几岁的太子都过来,一改以往的端坐,悠悠闲闲的坐在铺在地面的绸缎上,手指打着节拍。
萧七和着三、四皇子的萧和琴,跳起了舞。
他们吹江南烟雨,她就舞鱼戏莲女。
他们吹大塞风光,她就舞落日黄沙、美人飞天。
……
没有天灾,没有人难,那一刻,只有美酒飘香,只有兄妹,只有天伦。
萧七数曲舞毕,有些累,娇娇的伏在树下榻上,懒懒的喝着酒。
塌边席地而坐的二皇子一侧脸,刚好在她的脸畔。
他看着她,灯烛倒映在他的眸光中,熠熠生着辉。
他忽地开口,声音温柔跟着夜风一起进入萧七的耳膜:“小七儿。”
萧七回眸,朱颜酡,娇靥晕晕的看着二皇子。
许是酒醉、灯朦,二皇兄看着她的眼眸里带着几分迷离,带着让人难辨的情愫,他问:“小七儿应我一件事可好?”
萧七笑,点头。
二皇兄伸手,轻柔的将她额前稍稍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一点点的抹去她额上因微湿而冰凉的汗。
“我回宫之前,不能定亲!”
萧七没问为什么,就回了一个字:“好!”
“父皇母后逼你都不行!”
“好!”
“太子哥哥逼你也不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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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子们出宫。
萧七一人送了两幅纂香的画。
纂香的一副字画,在民间可得千金。而字画纂香快时一个时辰可出一副,慢时三日可出一副,简直就是行走的金元宝!
当然,皇子们再没钱也不可能真的买画换钱,唯一一种途径,就是犒赏,青国人喜文,纂香的字画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萧七还特意给三皇子多塞了一副相思红豆图,其他的皇子瞬时笑了。
皇宫里有个大家都知晓的秘密,纂香心中有一人,那人排行老三,最是少年老成。
而萧七更是清楚,纂香那这个“半盏清茶”的名号也是因三哥哥而取的。
因着三哥哥曾说:“人生若能一世墨砚那也是极好的。”
那日纂香画初成。
她指着画上的留白处问纂香:“你此处打算印个什么名字呢?”
纂香想都没想,蘸墨写了四个字:“半盏清茶。”
半盏清茶、一世墨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哥哥分明看着对纂香也有情,却从不松半句的口,露半个暗示的眼神,让那个举国皆敬佩的才女、美人,苦苦的思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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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皇子出城后,太子就来到了萧七的宫殿,带来了一叠的画像,说:“小七儿看看,这里可有你中意的夫婿。”
萧七连看都不看的回:“太子哥哥,小七儿不想成亲。”
太子笑:“无妨,先定亲也可。”
萧七回:“小七儿也不想定亲。”
从来慈悲不强求人的太子,十分强硬的道:“那你从今日开始想,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
萧七十分随意的哦了一声,然后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却不想,那日起,青王、青后、太子连番上阵,一个个拿着不同才俊的画像让她点头。
她一次次的搪塞,真搪塞不过,就学着几个皇兄的模样,带着暗卫们四处的找着那些才俊的茬。
人无完人,谁又怎么经得起找茬?如此又磨过了半月。
半月后,太子拿着一幅画轴再次登门,说:“父皇已给小七儿挑好了夫婿,是本届状元郎,年十八,貌若潘安,才高八斗,难得的是为人谦和,是一等一的好。”
画轴摊开,画里面的男子确实一等一的相貌。
萧七依旧摇头。
太子道:“这是皇命。”
萧七不解:“太子哥哥为何非要逼我成亲?”
“这般急迫?”
太子的手盖在状元郎的俊脸上,问:“小七儿,你父皇母后、还有我,可曾害过你一次?”
“不曾。”
“那听我们一回,不成吗?”
萧七摇头:“我答应过二哥哥,等他回来再定亲。”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太子却跟被触及逆鳞一般,忽地怒火上头,道:“他是你哥哥,我就不是吗?为何只听他的,不听我的?”
萧七笑着看太子,回得理所当然:“因为我答应他在先啊!”
太子的话被堵了回去,他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一月后初八是黄道吉日,那日会给你们定亲。此事是父王金口玉言,断不能更改!”
天下间有什么事是断不能更改的?
皇帝老子的金口玉言?
噢,那个……青王的金口玉言在太上皇的淫威下已经变得没那么金贵了。
如萧七儿时,青王常常威胁说:“不吃青菜,就不准吃饭。”太上皇立马就会说:“不吃青菜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其他的菜吗?来来来,小七儿,我们吃虾!”
所以青王的金口玉言对于萧七来说基本没什么威吓力,可奈何那个皇帝老子是她爹,爹说的话,作为子女的当着天下人的面去忤逆,让这金口玉言在天下人前变成笑话也是不好,于是,萧七决定先发制人。
她收拾收拾包裹,跟九年前一般,离宫出走了。
这次出走,萧七吸取了以往离宫出走和微服出宫的很多经验教训,进行了精密的计划。
首先,介于纂香的相貌惹祸指数太高,为了自身安全,萧七将她留在了宫内,让对纂香有兴趣的暗七将她拖住,随身只带了暗三、暗五、暗八、暗九、暗十一几人出宫。
其次,她将身上所有代表着皇家的标志的衣物全都留在了宫内,连带着皇宫标志的袜子都全部不带,以免再次让人认出她的身份,重蹈九年前的覆辙。
同时,还带了不少的迷药、毒药等各种行走江湖必备用品,她将这些东西放在不同的地方,比如马车的缝隙里,比如腰带的暗扣里,比如发簪里,比如暗卫的兜里……
在充足准备之后,萧七带着几个暗卫,在一天高气爽的早晨坐着马车出了青城,出青城之后又立马换了好几辆马车,每一辆马车上都安排了一个体重身高差不多的女子奔向不同的方向。
许是因为擅长隐灭踪迹的暗十一在身后成功的消去了他们的痕迹,许是因为唠唠叨叨的暗八布置的那些迷人眼线的踪迹成功的迷了人的眼线,还许是因为她将自己扮成男子太成功,总之,这一路行去,几度与官府的人擦肩而过,却从不曾被人揭穿过。
就这样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萧七行到了一个叫晋江的地方。
那日刚好集市,大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她买了块糕点一边逛一边吃,忽地一人从她身后撞了上来,将毫无防备的她撞到在地,衣襟处撕拉出了一个口子,系在脖间的玉佩露了出来。
那撞人的人抬眸看过来,盯着那块玉佩,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站起了身,没有道歉,没有任何话语,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走,在撞了无数人之后,消失在了人群的那头。
被撞的地方有点疼,萧七往那处抚摸了一下,猛地低头,手上、衣上一片濡湿,入目,满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除了那抹鲜血,她的腰间还多了一物——一张带血的纸张。
萧七展开一看,那带血的右角上两个字写得分明——“青迹”。
她曾听二哥哥说起过,父王让人历时数年,描绘了青国的山川地貌,记载了各道关隘、驻军,名曰“青迹”,近日就该完成。
这青迹若是二哥哥口中的青迹,此刻应在军营的密帐中,或者送往青王的案头上,绝不该,青.天.白.日的,出现在,她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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