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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黑夜的风刮过肺腔，刀子一样肿胀在肺泡里，好像随时都要割裂，又好像永远要憋屈在里面，化不开，也吐不出来。
慕梨觉得自己此刻只有出的气，鼻腔拼命吸着却抽不到氧，徒劳地晃动着四肢，脑子已不知道在执行哪条神经，恍惚的颠倒中，是迷离的灯光晕出了几道重影。
“最后一句背错了，重来。”
被汗水浸过的眼眸睁睁地看着眼前说话的这个人，从下往上，用力翻着眼皮，双手撑在膝盖上，肺里还有刀子肆虐——
“我……我跑不动了！”
手心捂着胸口，干咽着喉咙。
眼前的长影信步走了过来，“上课睡觉，耳机被没收了，书没背下来几行，慕梨同学，你拿什么赔我啊？”
慕梨盯着他衣领的白纽扣，刚才自己慢悠悠地缀在言野身后跑着，只以为能偷懒了事，待会就能回去了，没想到这家伙内心突然变态加持，抬手一指，从这儿到远处一公里左右的桩子，一个来回的时间，要背下一大段思想政治！
否则，继续跑！
她已经跑了十圈，不说背了一大段，那都一大本了好吗！
慕梨掐着腰，有些崩溃道：“什么时候能停啊！”
“背到我给你录完的地方。”
慕梨疯了，“你变态！这么多内容，要我怎么背，基础不扎实，就算今天背明天也会忘的！”
“那就继续背，基础不扎实，那就继续跑。”
慕梨就差没给他跪下，摊开左手手心，右手食指中指屈在上面，手跪了！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自己录音你不知道吗？！那些内容多变态……”
“那些刚好是我一晚背下来的量。”
慕梨：“……”
是了，他飘了眼言野，检查她背诵的时候根本没拿书，看来自己今晚是要栽在这里了，但她坚决不能再跑了，“言野，你是不是因为落榜了，所以不开心？然后折磨我啊？”
她问得又试探又小心，好像不是一场对质，而是一个小白兔任劳任怨之余，还担心主人被自己累着。
忽然，言野看着她麋鹿般的眼睛，莫名嘴角浮笑，“慕梨，你是不是喜欢我？”
电光火石之间，慕梨啸忽站直身，以期视线离他最远，“你落榜的事，绝对跟我一毛钱……不对，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总不能因为我暗恋你，学校就把你名字撤了吧！校董还是你后妈呢，你怎么不问她？！”
言野眼眸微眯，“既然喜欢我，那我让你做任何事，你都应该心甘情愿去做，对吧？”
慕梨一瞬间明了，自己被下套。
“我就算不跑步，也能喜欢你。”
言野同样竖起食指和中指，“一个，是在□□上追上我，另一个，”他点了点太阳穴，“是脑子。你选一个。”
“啊？”慕梨愣了愣，不是她犹豫，而是两个她都追不上啊！
“都……都说暗恋了，没说要追啊！就不兴让人安安静静地喜欢你了啊！”
忽然，言野视线欺压而下，几乎把她贴到栏杆边，一手卷着思想品德，一手搭在她的另一侧，几乎是呈包围之势。
“那我也没有被你安安静静地喜欢啊，现在的满城风雨是谁搅和起来的？怪我咯？”
慕梨被他憋得撒不出去，脸颊冒红，额头渗汗，“喜欢归喜欢的！我又没说要追你！”
言野一本政治书抵在她额头，“喜欢着玩呢？”
“是，是啊！关你什么事啊！”
“噢~”言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既然连我都叫不动你，不如明天就直接找校董吧，你的成绩已经死路一条了，干脆把你的名字，从崇明里剔出去，怎么样？”
慕梨看着他黑夜里的眼睛，人畜无害，还透着那么一抹关心同校师妹的善良来，可落在慕梨眼里，怎么感觉他就不像是个好人呢。
慕梨大口喘着气，抬手挥开他的手臂，咬牙瞪着他道：“我要是今晚背不完，你也别想回去睡觉！”
说完，慕梨转身往跑道跑去，只是刚迈开两脚，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朝言野道：“你要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呵，威胁。
言野眉眼不动声色，翻动着手里的课本。
难熬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出门，慕梨收获了一台新的MP3。
脸色正在欣喜还是严词拒绝之间来回挣扎时，已被言野一语戳破。
“今晚背这个。”
慕梨看着他的背影，差点没给他真跪下。
这一段时间来，慕梨每天都吊着一口气上课，她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在江湖地位来讲，几乎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注意到，于是今天课间休息，就见学委抱着一沓卷子脚底卷风地进来。
“周测卷子，发一下。”
慕梨眉稍一跳，手里还摸着耳机，就见一道土黄色飘到自己跟前，眼神紧张地一错，就被同桌扯了过去，定睛一看，抿了抿唇，分数挺大，奈何名字不是她的。
“慕梨！”
卷子隔住了这道声音，她抽出右手压了压，只见戴眼镜的学委淡淡道：“考得不错啊。”
慕梨眼眸一扫，脸上迅速堆起不好意思，“哪里，谢啦。”
然而，在同桌看清她考卷的红笔数字明显大于自己时，慕梨那脸上的笑落在眼里瞬时化为得意的虚荣。
一个理科班调来的差生，居然考到了文科班中上游，这无疑是对神经脆弱且自尊敏感的文科生心灵上的一道重锤。
这其中，一定使了诈！
慕梨微眯眼戴上耳机，一道清冽的声线流动而出，双手忍不住各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慕梨！慕梨！”
忽然，窗台上传来一道压低了的声音，好不容易适应黑暗的眼眸再次睁开，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放大。
慕梨低头把耳机摘下，放进包里。
而就在她转身之后，一双不易察觉的目光顺着她刚才放耳机的轨迹，落在了暗处。
是它？
许玮拉着慕梨拐进角落，末了还探头往外看了看，这模样跟特务接头似的紧张，还是菜鸟级别的那种。
这时，许玮确定没有老师此等生物出没后，掏出手机递给她看，“照你说的，论坛发酵了几天，都是一点点往上拱的，最后用你给的那张照片，一下把情绪推到了高潮，你瞧瞧这点击量，这回帖，这转发！”
许玮得意地向慕梨孔雀开屏。
素白指尖快速滑过屏幕，最后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画面里是嘈杂炎热的操场，一群蓝白校服之间，是几道挺拔身影的光芒。
慕梨焦点凝在了上面，是那天她在水摊看到的一幕。
“没想到啊，这霍少川玩灰姑娘游戏，反被灰姑娘人家给玩了。”许玮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朝她道：“话说，这照片你哪里弄来的？！”
慕梨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翻盖手机，“你之前用剩给我的，我嫌它重没经常带，但那天刚好分到守水摊，拿去玩连连看的。”
“呵！”许玮好笑了声，“你这水摊守得不亏，你没看那照片，霍少川连秦甄的水都不要，接叶菲的，我早说这个霍少川不是好人，特么一个个花痴在那脑残吹。现在分手是实锤了，不过，你说是秦甄甩的霍少川，可是这照片看，明明是霍少川甩人在先啊！”
“舆论纷纷扰扰的，只要一个逆转的声音就能激起千层浪来，现在霍少川和秦甄都被保送了，学校对他们的早恋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们自个先撕牌。”
慕梨说着，唇角勾了勾，“你说，秦甄这是为什么呀。”
许玮皱了皱眉，“因为……没人阻挠了，所以发现霍少川不是好人？”
慕梨汗颜，许玮就喜欢抓着霍少川不是好人来讲。
忽地，视线往楼下飘，眼眸微地一亮，抬手就抓起许玮的肩膀，两人靠在栏杆边，脑袋朝下。
“看到了吧，”慕梨视线一挑，楼下是一对熟悉男女的背影，“女性天生拥有一种悲悯感，这促使她们内心会产生母爱，容易同情别人，一旦有了某种信念，甚至会坚定无法摧毁。就好比、罗密欧和朱丽叶。”
“啥意思？”
许玮没懂，还在想那不是秦甄和言野么？
“就是……自杀型爱情。”慕梨双手搭在栏杆上，“言野在保送名单上落榜了，而已经上榜的秦甄不顾一切要回头去抓言野的手，以为是披荆斩棘，能并肩而战呢。”
许玮听得云里雾里，最后那句，他终于明白了一点，“你是说，秦甄喜欢的人，其实是言野？！”
慕梨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所以！霍少川被自己好兄弟给绿了？！”
慕梨：“……”
她开始怀疑，许玮喜欢的人是不是霍少川。
侧过身道：“舆论的重点，不是霍少川，是秦甄。”
许玮皱了皱眉，“为什么？”
慕梨无力地翻了道白眼，“因为我可得罪不起霍少川。”
说罢，她嘴角勾起一副作恶多端却云淡风轻的笑来。
却看到许玮脸色猛地一变，奇怪道：“怎么？”
话没说完，目光也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下一秒，手迅速抓过许玮后背的衣领站回墙边——
靠，这言野什么时候往上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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