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

　　全称心疾步向卜月莲房中走去，刚穿过长廊将要到卜月莲房间时，正好碰上从卜月莲房中出来的两个老妈子。一个人端着药罐，一人端着汤碗，正在小声说着什么。她二人只顾自己交谈，并未发现称心迎面走来。等她二人抬头发现称心时，竟然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其中一人还把手中的药罐打翻。
　　全称心看在眼里，冷在心里。看来刚刚自己的哭声惊动了众人，梦中杀人的事已经传开了，现在连老妈子都视她为异类了。
　　她停住脚步，叫住了老妈子，问道：“大清早为谁熬药？太太病了吗？”
　　其中一个老妈子颤抖着回道：“太太昨晚犯了头疼病，一早吩咐我们熬了药。”
　　全称心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太太的病。”
　　两个人如获大赦，转身急急地逃走。
　　全称心刚刚走到卜月莲门口，全富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老爷，太太，不好了！”
　　“一大清早，嚷嚷个啥？”卜月莲一脸倦色推开门走了出来。
　　“太太，门外来了好多官差，叫嚷着说是姑老爷昨晚被人杀死了！”
　　“什么，大爷真的死了吗？！”称心只觉阵阵剧痛从心尖透出，泪水飞奔而落。称心仿佛看到了吴天长倒地后眼里那落寞和忧伤，她脸色苍白的如同飞扬的雪花。明明是他对不起自己，明明是他背叛、抛弃了自己。即使自己失手杀了他，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可是为什么再确定了他的死讯后，自己还是如此心痛，无法抑制眼中的泪影。
　　卜月莲看向称心，眼里含了一种别样的意味。全称心这才发现自己素色衣衫竟有大片血渍。
　　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一队差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上前说道：“全太太，我们是临州府的差役。只因昨晚在贵院北面的梅园发生了命案，吴家大爷吴天长被杀。恰巧吴家奶奶昨晚也在贵府内，所以在下只是找吴家奶奶问些案情。冒昧打扰，还请太太见谅。”
　　那名差役对卜月莲说完，转脸对全称心说道：“吴家大奶奶，您跟我走一趟吧。”
　　锁儿见状，挡在全称心面前：“昨晚我家奶奶一直在房间内安歇，我给奶奶放的绣鞋根本没动过位置，大爷被杀和奶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不去抓凶手，凭什么要带走奶奶？”
　　见锁儿挡在自己面前着急的样子，全称心心里一阵感动。
　　卜月莲也走上前说道：“这位差爷，我家妹妹宅心仁厚，虽说是与姑爷有些矛盾，但是断断不会杀人的。”
　　差役道：“我们已经打听过了，吴家大爷吴天长和奶奶一直不睦，前两天吴家大奶奶还在梦中杀了吴大爷。今日既发生了命案，我们必须要带吴家奶奶问些情况。此乃公事，还望太太不要阻拦才好。”
　　雪花也越来越大，漫天飞舞的雪片，使天地溶成了白色的一体。全称心的心情亦如这冰冷的雪天，吴天长走了，自己独留下又有什么意义。白雪似也将自己的心灵过滤、净化了，现在对他也没有了怨与恨。既如此就随他去吧。
　　她缓缓走下台阶，对差役从容道：“人是我杀的，长剑就在我房间的地上。我随你们走。”
　　卜月莲忙奔过来，拉住称心的手说道：“妹妹怎得如此糊涂呢？”
　　全称心惨然一笑：“嫂嫂不用担心，称心已有决断。称心叨扰嫂嫂多日，从未言谢，今日一别，恐再无机会。在此称心谢过嫂嫂。”说完深深一福。
　　卜月莲已泣不成声。
　　“嫂嫂莫哭，都过去了。”
　　卜月莲止住哭泣对全富道：“快去取些银子送给各位差爷。还有，锁儿快去给你家奶奶换身衣服。”
　　卜月莲将银两塞到差役手中，又嘱咐道：“我家妹妹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苦，各位差爷多多照顾，我全家感恩不尽。”
　　雪，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盖满了屋顶，压断了树枝，覆盖了事物的外表。全称心随着差役走出全宅。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又下雪了，秦观站在廊下，看着雪花洋洋洒洒，心情更加沉重了。
　　云家还是没有任何的信息，自己查询茶楼酒肆，遍访三教九流，得到的信息只有一个，二十一年前，云家这个簪缨世家、百年大族突然被满门抄斩。
　　除此之外，云家就像从人间突然蒸发了一样，打听不到任何一点讯息。
　　秦观一筹莫展。
　　一支温暖的臂膀伸了过来，轻轻揽住了秦观的腰。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想起：“阿蛮，怎么又失神了，是不是想我了？”
　　秦观转过脸，易沧海正在柔情地望着她。她回过神来，娇嗔说道：“哪里想你了？”
　　易沧海用双臂环住秦观，宠溺说道：“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倚着栏杆，望眼欲穿，分明就是等我回来嘛!”
　　秦观羞红了脸：“看你，又来取笑我。不理你了。”
　　秦观将身子扭了过去。
　　“阿蛮，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易沧海俯下身子凑到秦观耳旁轻轻说道，“承认想我了也不丢人，想自己的男人天经地义。阿蛮！”
　　秦观心中一暖，心内已被易沧海的柔情填的满满的。嫁夫如此，夫复何求！
　　她虽然是孤女，但是秦家对自己视若掌上明珠。嫁入南阳，虽然历经坎坷，易沧海也是百般宠爱，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世，不在乎自己出身。
　　秦观感慨自己命运多舛，又庆幸自己有人呵护。望着眼前人，秦观抬起头，用那晶亮的眸子看着易沧海，嘴角轻轻上扬，噙一抹感动，半缕娇羞，轻轻点了点头。
　　易沧海看到秦观那晕若朝霞的俏脸，早就心花怒放。当秦观轻轻颔首时，易沧海的心早已醉了。
　　他将秦观揽入怀中，久久不肯松开。

　　白鹿刚刚进入桐华阁，便看到了雪中紧紧相拥的秦观与易沧海。
　　白鹿轻轻咳了一声。
　　秦观发现有人进得院来，忙挣脱易沧海的怀抱，红着脸走进屋中。
　　易沧海与白鹿紧跟着走了进来。
　　秦观看向白鹿，白鹿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秦观的心凉凉的，看来白鹿今天还是一无所获。不管怎么样，还是问问吧。
　　“白鹿，今天有什么发现？”
　　白鹿摇摇头。
　　秦观眼中闪过一缕悲戚，云家看来是一个活口都没留，那自己是怎么被送到边境的？何人冒着生死将自己救走的呢？
　　“白鹿，你下去吧。”
　　白鹿转身走出。
　　易沧海专注着盯着秦观，他捕捉到了秦观眼中的那抹忧伤，他关切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秦观不自觉眉峰紧锁：“没什么事。”
　　“还没什么事，脸上都写着呢。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事有为夫替你扛着。”易沧海诚挚说道。
　　秦观感受到了易沧海的关切，都已经是夫妻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想到自己的身世，秦观的眼睛微涩：“有件事，我一直隐瞒着你，今天就都说清楚了吧。”
　　易沧海将秦观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阿蛮，相信我，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你的事就是我易沧海的事，粉身碎骨我也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一股暖意在秦观的血液里奔腾。
　　秦观慢慢说道：“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在我来之前，一个朋友拜托我调查身世的事吗？”
　　易沧海说道：“当然记得了。就是虎符失窃那日，你曾经说有人用飞镖投书引你去密道。”
　　秦观说道：“你当时肯定不相信，有人用一封普通的书信就能将我引入密道。因为那不是一封普通的书信，书信上写着我的身世之谜。”
　　“你的身世？”易沧海问道。
　　“对，我对你说我的朋友从小被人收养，她怀疑亲生父母可能就在南阳。其实那个人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自己。”
　　“哦！”易沧海有一瞬间的惊诧，但稍纵即逝：“阿蛮，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都是我易沧海唯一的妻。”
　　秦观双眼蒙上水雾：“我可能是贩夫走卒的女儿，也可能是叛臣之后，你都不介意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秦观热泪盈眶：“君心似我心！”
　　秦观从怀中拿出香囊：“目前，能调查我身世的线索只有这个香囊。阿爹告诉我，在西祁和南阳边境捡到我时，我身边只有这个香囊。”
　　易沧海将香囊接过来，仔细端详：“这个香囊用料讲究，做工精致，应该出自大户人家。”
　　秦观说道：“我已经打听道，此香囊的布料叫做云霞锦，产地是南阳，并且专供宫廷。”
　　易沧海一惊：“宫廷专供？”
　　秦观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姓易的。”
　　易沧海神色立马舒缓一些。
　　秦观说道：“云霞锦虽然只供南阳宫廷，但也赏赐给一些王公大臣。所以这个锦囊肯定出自南阳曾经的达官显宦之家。”
　　秦观眼前又浮现出那日荒山中的老者的话来：“这个香囊十七年来香气不断，我也探听得到，这种香名撒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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