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

　　易沧海暗暗思忖，慕容锦乃天下第一舞人。她是公主封倾墨在西祁的教习。前些日子在南阳被害，一时被传得沸沸扬扬。世人都以为慕容娘子已死，根本想不到会是她。只可惜没有瞒过阿蛮的眼睛。当时死的并不是慕容，真正的慕容很有可能被人挟持了。
　　她如今突然现身到底为了什么？慕容锦手上怎么会有和丁莲雾相似的玉佩？她到底是受谁的要挟，夜入东宫？还有，慕容锦说了什么让丁莲雾夜闯桐华阁？
　　秦观大睁着眼睛望着易沧海，脸刷的变成了灰白，神情有些慌乱。
　　她心里明镜似的，能让莲雾半夜跟随慕容锦前来桐华阁的原因只有一个，秦观的真实身份！
　　肯定是慕容锦说出了真假公主的事，才叫丁莲雾沉不住气，半夜三更去桐华阁要揭发秦观。
　　可是，秦观自己心里明白，怎么对易沧海来解释清楚呢？眼下局势如此紧张，假如易沧海知道父子易妻的真相，会不会冲动行事？
　　罢了，等此案风波过了，自己再慢慢给他解释吧。
　　易沧海凝神地望着秦观，目光中含着一种期待。他见秦观低头沉思不语，心里逐渐升腾起一股失落。
　　秦观小声说道：“慕容娘子和莲雾一起来桐华阁的原因我也不得而知，但她肯定是受了他人的要挟。”
　　易沧海盯着秦观的眼睛：“我们现在四面楚歌，稍有差池就会粉身碎骨。我们判断的方向只要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了。”
　　秦观别过了脸，将头埋得低低的。
　　秦观垂眸：“阿海，我们好多时候会许多的身不由已，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的身不由己告诉你。今日我们处于火炉上，就先抛开这些，可以吗？”
　　易沧海轻轻拉住秦观的手，柔声说道：“风雨中我们同行，不离不弃。”
　　秦观望着易沧海，眼泪忽然滚落下来。她忙拿绢子掩住眼睛，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二人相视良久。
　　“咚，咚，咚！”更鼓传来。
　　秦观警醒：“我们现在时间紧迫，必须马上理清头绪。阿海，我们继续刚才的分析。”
　　易沧海说道：“慕容娘子手中为什么会有东平候府的东西呢？”
　　秦观凝思：“一种可能是东平候府的人救走了慕容娘子，让她手持玉佩去见丁莲雾；另一种可能就是另一股势力操控了慕容娘子，偷了东平候府的玉佩让她去引出莲雾。”
　　易沧海点头：“这两种都有可能。”
　　“东宫当时全面封锁，按理说慕容娘子一个毫无武功根底的人是不可能逃出宫墙的。”秦观道。
　　易沧海自信说道：“东宫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的来，想出就出得去的地方。只要进了东宫的大门，凭他三头六臂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秦观纳闷：“查点现有人员，并没有慕容娘子。既如此，难道慕容娘子遁地了不成？”
　　易沧海眼前一亮，随即黯淡下去：“或许吧，只有入地这一条路了。”
　　秦观不以为然，刚要反唇相讥，突然明白：“你是说暗道？”
　　易沧海凄然说道：“暗道是机密，知道的人不多。我真不希望是他故意放走了慕容娘子。”
　　易沧海沉默了片刻说道：“把陈垚叫进来吧，他一直在宫里，应该对情况比较熟悉。”
　　陈垚正在门口认真叮嘱侍卫们：“弟兄们，你们都给我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能放走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一只老鼠。”
　　侍卫们大声说道：“是！”
　　有值夜的小太监走过来：“陈统领，殿下叫您去趟桐华阁。”
　　陈垚一愣，马上答道：“知道了，公公。我马上过去。”
　　桐华阁寝宫内，小太监回禀：“陈垚陈统领在门外候见。”
　　“宣！”
　　陈垚进门行礼：“陈垚拜见太子，太子妃！”
　　“免了。”易沧海走上前扶起陈垚，“昨日东宫内发生的事太多，你给我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一遍。”
　　陈垚想了想说道：“昨日，殿下您没回宫，我一直在领着侍卫们巡逻。突然桐华阁这大乱，似有小宫女大喊杀人了。我马上带人赶了过来。”
　　易沧海问道：“当时的情况怎样？都有哪些人？”
　　“当时很乱，我还冒犯了皇上。”陈垚低头。
　　“你不着急，说具体点。”易沧海说道。
　　陈垚就把当时遇见皇帝与皇帝打斗的情形整个说了一遍。
　　“你是说皇上但是穿着黑斗篷，你没有认出皇上，是这样吗？”秦观突然发问。
　　陈垚恭敬答道：“回太子妃娘娘，当时是这样的。”
　　“后面呢？”
　　陈垚就把西殿起火的过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易沧海问道：“当时混乱，有人趁乱逃出吗？”
　　“绝无可能！”陈垚斩钉截铁回道。
　　易沧海说道：“我知道了，你们都辛苦了!不早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陈垚躬身退出。
　　易沧海看向秦观：“有什么发现没有？”
　　秦观说道：“灌木丛后站着的人是谁？”
　　“莫非是父皇！不可能吧，他来桐华阁作甚？”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皇帝半夜来桐华阁做什么？”秦观不解。
　　易沧海抑郁说道：“我做储君多年，一直本本分分，恪守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他还是信不过我。”
　　突然秦观想到昨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她问道：“昨夜，你出去做什么？”
　　“我去拜祭母后！”易沧海刚刚说完似乎明白了一些，“父皇是不是也来拜祭母后。不对，他拜祭母后不应该去皇陵嘛，怎么会来桐华阁？”
　　“原来云皇后住在什么地方？”秦观问。
　　“母后起初是太子妃，当然是住在桐华阁啦！”易沧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不就对了吗？皇上惦记亡妻，在云皇后祭日这天，到他们共同生活的地方来看看。”秦观道。
　　“恰巧父皇刚刚到这，就看到了莲雾遇刺这一幕。悬！”易沧海倒吸一口凉气。
　　“昨日，贵妃娘娘突然中毒，腹痛难忍。皇上担忧贵妃和未出世的小皇子，故而先去了尧母门。”秦观顿了一下，“如果贵妃没有中毒，皇上没有在尧母门耽搁，而是直接来到了桐华阁，会是怎么一种境况呢？”
　　易沧海心里像压了一方巨石，沉重地说道：“遇刺的就不是莲雾，而是父皇了。看来有人要谋害父皇。”
　　秦观将目光转向窗外，慢慢说道：“我们先假设有人要行刺皇上，丁莲雾误打误撞在子时出现在桐华阁，对方将丁莲雾误以为是皇上，她平白做了替死鬼！”
　　易沧海沉默，心情更加郁闷起来：“莲雾表妹突然出现在桐华阁是纯属意外吗？”
　　秦观冷静分析道：“很明显，丁莲雾的出现是有人故意设计的一个局。还有恰好在皇上临来桐华阁之前，贵妃中毒，绊住了皇上的脚。而贵妃病情稍缓，皇上急忙赶过来时，却恰好看到了莲雾。”
　　“如果莲雾不是替死鬼，而是对方精心设计的一枚棋子。有人别有用心，故意绊住皇上的脚，让他晚来那么一会……”易沧海感觉后背发凉，额头冷汗涔涔：“如果父皇每年子时都会出现在桐华阁门前，而昨日父皇因贵妃娘娘中毒迟了一会，赶到时却看到与自己同样装束身穿黑斗篷的莲雾死在骷髅灯下……”
　　秦观继续说道：“皇上会怎样想呢？
　　易沧海手心都是冷汗：“父皇肯定会认为有人要杀死他。”
　　“皇上会认为谁要谋害他呢？”
　　易沧海感觉自己紧握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事情发生在东宫，骷髅灯又是我个人的心爱之物，父皇肯定会首先怀疑到我。可是，我不会愚蠢到在自己的地界杀死父皇的啊！父皇从小把我养大，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应该能想明白的。”
　　易沧海说完，满眼期待着看着秦观，希望秦观能给自己一个安慰。
　　“亏你是皇家人，你太低估权利在帝王心中的位置了。”秦观摇摇头，“皇上生性多疑，猜忌心强。试想，如果此次遇刺的不是莲雾而是皇上，会是什么情况？”
　　易沧海沉默了良久。
　　秦观继续说道：“皇帝会想，如果他本人遇刺身亡，你是储君，在朝内外声望一直较高。自然会登基成为新皇帝。你既然成为新皇，必然会封锁他遇刺的真相，朝臣们也不敢深究。”
　　易沧海的脸越发阴沉了。
　　秦观继续说道：“你还忽略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事情。”
　　易沧海睁大了眼睛，看着秦观。
　　“此次东宫案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二皇子永王易江横！”
　　易沧海怔怔靠在太师椅上。
　　秦观说道：“二皇子在东宫暴毙，皇帝在震惊自己遇刺过后，马上会联想到一起。南阳皇室子嗣单薄，目前只有二皇子易江横勉强能与你抗衡，也死于昨日东宫的大火中。”
　　烛火明灭，映着易沧海那簌簌跳动的青筋。
　　“将你置于火架上炙烤的还有一把火，那就是贵妃娘娘肚子的小皇子昨日也被人下毒，差点夭折。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了你。”
　　易沧海叹道：“对手想造成一个我要杀死所有易家的男子，自己登基为皇的假象。如此一来，我就成了弑君害弟的千古罪人了。”
　　秦观道：“对手如此缜密，势必要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未央宫里，易水寒脸色阴沉似水。
　　“东宫有什么动静，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崇喜把茶盏放在桌上，小心劝道：“哪能那么快啊，陛下可别动气，龙体最重要。”
　　有重重的阴云凝在易水寒的眉心：“可有人想要朕死！”
　　易水寒看了一眼崇喜，道：“莲雾不过是个替死鬼，他们是想要朕的命。”
　　崇喜深以为然：“是啊。每年的云皇后的忌日，陛下都会去桐华阁前祭奠云皇后，二十一年来，从未改变。陛下怕被人认出，总是一袭黑衣，风帽遮脸。那晚恰好郡主也是如此装扮，逆贼误以为是陛下，郡主才有了杀身之祸。”
　　“桐华阁是我和阿云成亲的地方。朕忘不了啊，嫁入东宫那年她才十六岁，她美丽高贵，宛若云间仙姬。”
　　崇喜道：“有人利用了陛下的痴情，骷髅灯设置了机关，若不是贵妃娘娘突然腹痛，陛下早到片刻，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他太心急了。”
　　崇喜抬头看到易水寒森冷的目光，不由一凛：“不，不可能是太子。太子可是孝子啊。”
　　易水寒冷冷地哼了一声，把眸光投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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