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

　　连皇后娘娘的寿辰，皇帝都没有露面，看来封倾墨的风头的确是压过皇后了。
　　青崖走进来，问道：“嬷嬷备好了给贵妃的贺礼，娘娘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奶娘办事向来稳妥。”秦观心里微微酸涩，“其实……其实明天本来是我的生辰。”
　　青崖咬着下唇，垂首不语。
　　出嫁前，秦观和封倾墨两人的庚帖就已经送到了南阳。明天正好是秦观的生辰。往年每到这一天，父亲总会举行家宴，秦观也会收到各种心仪的礼物，一家人其乐融融。总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今年的生辰却已在异国他乡。

　　一大早秦观正在对镜簪花，青崖进来道：“娘娘，麓公子飞鸽传书，邀您去聚贤楼。”
　　秦观不禁莞尔：“白鹿，换衣服，咱们走！”
　　青崖忙嘱咐：“可别玩起来就忘了时辰，今晚娘娘还得去宫里赴宴。”
　　秦观轻嗤道：“知道了。瞧你，比奶娘还絮叨！”
　　聚贤楼的雅间里，秦观手拿茶盏，秀眉微蹙，眼睛不时地瞟向门口。这个麓扬，不知这会儿跑哪儿疯去了，害自己空等。
　　门帘倏然一动，一白衣少年出现在眼前。少年背对着门里，弓着身子，两手似捧着一物，倒退着进了门。
　　“好了，我知道是你，别闹了！”秦观觉得好笑，麓扬个子长高了，还是孩子脾气。
　　麓扬笑嘻嘻地转过身，手却背在身后。
　　“阿蛮，你猜猜我捉到了什么好玩意儿？”麓扬开心地问，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行了，谁愿意陪你玩这小孩子的把戏？上次我让你探听铁芙蓉的事儿，查到什么没有？”秦观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出来一趟不容易，一见面就急着问正事。
　　麓扬可不急，心思都在手里的东西上：“阿蛮，猜猜嘛！就猜一回好不好？”
　　秦观无奈，胡乱猜道：“蝴蝶！”
　　“哈哈哈，不对，是鹦鹉！”麓扬开怀大笑，张开手叫她看，“瞧，这只鹦鹉十分罕见，个头这么小，毛色也不寻常，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鸟。最厉害的是它还会说话呢！来，宝贝，给阿蛮说一个。乖，说一个！”
　　秦观越听越气：“你还有完没完？”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从麓扬手里接过鹦鹉，手轻轻一扬，鹦鹉飞走了。
　　“麓扬，你都多大了，还玩这小孩子的玩意儿？我已然做了笼中之鸟，你还想它和我一样吗？”
　　麓扬怔怔地望着远去的鸟儿，一脸惋惜。
　　“别看了，都飞远了。”
　　麓扬气呼呼道：“你是笼中之鸟，什么样的笼子能关得住你？你现在不就已经飞出来了吗？外边的天空任你翱翔，你愿意回去，是因为那里有你放不下的东西。”
　　秦观见麓扬真动了气，忙赔笑道：“还真生气了啊？是我不对，不该放走小鸟。好了，师姐赔你一只就是了。”
　　“谁叫你赔啊，无趣！”麓扬道，“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送给我？”
　　麓扬有点不好意思：“今儿是你的生辰，我想把它送给你逗乐，没想到你不喜欢。”
　　秦观怔住了。宫中都在准备贵妃娘娘的寿宴，没有人知道其实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在南阳，只有师弟费尽心思地挑选礼物，逗自己开心。
　　默了半晌，秦观怅然道，“麓扬，对不起。”
　　麓扬看她神色不对，忙说：“我不是真的生你气，逗你玩呢。”
　　“我知道。”
　　见秦观脸上和缓了些，麓扬讨好道：“对了，关于西祁铁芙蓉的事儿，我打探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秦观登时就来了兴致，身子往前凑了些：“别卖关子了，快说！”

　　秦观回到东宫时已是午后了，刚刚换好衣服就有人来报，说太子马上就回来了。
　　秦观心里一阵狂跳，脸上藏不住的喜色，朝大门飞奔而去。
　　正门打开，易沧海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进来，一见秦观忙翻身下马。秦观笑着跑过去接过缰绳。
　　马儿通体雪白，没有半根杂色，四肢强健有力，威武霸气，秦观一时竟看得移不开眼睛。
　　易沧海抚摸着马鬃，笑道：“它叫逐鹿，跟随我多年了。”
　　秦观大为赞赏：“逐鹿必是千里马！”
　　“你还真是行家啊。”易沧海眸中闪亮，“阿蛮，我这次出去得了一件宝物，我把它送给你。”
　　秦观窃喜：“什么？”
　　易沧海朝后面一挥手，陈垚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过来。秦观蓦然睁大眼睛，那马全身似锦缎火炭，头颈高昂，极其雄俊。
　　“此马不仅可日行千里，还不惊不乍，勇猛无比。”易沧海唇边含了一缕俊美的笑意，“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绝尘，喜欢吗？”
　　“送给我？”
　　易沧海不语，只含笑望着她，眼底尽是温然的情意。
　　秦观娇俏的小脸犹如浅醉：“喜欢。”
　　不远处的花阴下，丁莲雾的眼中满含幽怨。

　　贵妃芳诞，华清殿里华灯璀璨，亮如白昼。
　　易沧海携妻妾走进大殿。本来他只想带秦观出来，没成想丁莲雾紧随其后，甩都甩不掉。路上易沧海偷眼看秦观，见她倒是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倒显得自己多心了。
　　“原来是太子殿下到了。”南昭仪一脸谄媚地迎上来。如今她恩宠全无，言语间少了许多张狂，每每见了太子都刻意讨好。
　　南昭仪笑得眉眼弯弯：“一左一右两位妃子相伴，两个都是美人坯子，太子好福气啊。”
　　不远处的易江横眼中隐隐有怨毒之色。
　　封皇后笑道：“太子妃身上的衣裙极为雅致，和太子的服饰亦是相称，一对璧人，相映生辉。”
　　秦观四下观看，宾客大都是皇亲贵胄，麓扬赫然而立。秦观与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这位麓国公还真是宠臣，果然能参加宫廷宴会。
　　酒宴开始，侍女们鱼贯而入，美酒佳肴流水般地送进华堂。丝竹声中，舞姬绕柱翩跹。
　　封倾墨坐在皇帝的身侧，浅笑盈盈，如云的髙髻上珠光宝气，臂间悬霞云披帛，丰腴而娇艳。
　　一曲终了，皇帝很是满意，一挥手：“赏！”
　　众人附和，皆赞舞者精妙无双，更有甚者夸赞舞姿婉若游龙，挥洒出了南阳盛世万千景象。
　　秦观暗笑，世上从来不缺谄媚之人，舞姿曼妙不假，可哪里就看出什么盛世万千了？
　　封倾墨看着这些人，眸中闪过一丝鄙夷。
　　“陛下。”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每次都是这些，没什么新意，臣妾觉得甚是无趣。”
　　皇帝捋须一笑，温言道：“爱妃有何高见？”
　　封倾墨略一思忖，眸中一亮：“咱们猜谜可好？”
　　“好，甚好！”皇帝道，“只要爱妃喜欢。”
　　易江初一听来了兴致：“好，我最喜欢猜灯谜了。只是谜面一定要新奇有趣，而且要有个彩头啊，猜中了父皇有赏。”
　　皇帝点头：“就依公主，今日在场者不论尊卑，只有能博得贵妃一笑，朕必重赏！”
　　皇帝话音刚落，一群人就绞尽脑汁地搜罗新奇的灯谜。
　　崇喜笑道：“奴才斗胆出一字谜，算是抛砖引玉。”
　　皇帝点头：“好。”
　　崇喜喜滋滋道：“奴才献丑了。谜面是，贵妃生下龙凤胎。”
　　易江初鄙夷道：“这算什么好谜面？说好了要新奇有趣呢，果然没有见识。”
　　崇喜道：“那公主是已然猜到谜底了？”
　　“那是。”易江初得意道，“龙凤胎，一男一女自然是个好字了。”
　　崇喜拊掌道：“对了。公主冰雪聪明，就是个好字。借着这个好彩头，奴才预祝贵妃娘娘生下龙凤胎，龙凤呈祥，我南阳国泰民安。”
　　皇帝龙颜大悦：“说得好。借你吉言，龙凤呈祥。赏！”
　　易江初不服气，把脸一昂：“瞧本公主的。也是字谜，听好了！口木……”
　　“是杏，杏花的杏！”易江横抢着回答。
　　易江初丝毫不掩鄙夷之色：“二皇兄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易江横尴尬一笑：“接着说，接着说。”
　　易江初轻咳一声，道：“口木，不念杏来不念呆。”
　　“困！”崇喜笑吟吟道，“奴才猜到了，是困。”
　　易江初小嘴一撇：“听着，还有呢。口木，不念杏来不念呆。有人猜困字，也不算什么好文采。”
　　秦观和易沧海相视一笑，这个丫头就是喜欢出风头。
　　“本公主说完了，你们倒是猜呀。”易江初催促道。
　　大殿内一阵沉默后，封倾墨莞尔一笑：“公主讲的莫非是个束字？花束的束字？”
　　易江初惊道：“是束字。贵妃娘娘竟然猜对了。”
　　秦观垂首不语，公主还真是天真，以为能猜中就是博学多才了。殿中哪个不是熟读诗书，只是不想抢贵妃的风头罢了。
　　皇帝朝封倾墨微笑：“爱妃果然博学，赏！”
　　封倾墨垂眸浅笑。
　　易江初一脸不悦，气呼呼地扭过头去。皇帝轻轻一笑：“公主也赏！”
　　易江初不由甜笑满颊：“谢父皇。”
　　麓扬起身，朝皇帝郑重一礼：“前两个皆是字谜，臣想换个花样。”
　　皇帝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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