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

　　皇帝拿出一个扇子，崇喜在一旁研墨，皇帝大笔一挥：神机妙算麓国公，替天巡礼四海游。写完加盖宝印，亲手递给麓扬：“先生现在就是我南阳的麓国公了，官居正一品，位压群臣，替朕体察民情。平日里不用上朝，如有大事需随叫随到。”
　　麓扬一时没回过神来，站在哪里没动。
　　“先生莫要再推辞了。明日一早，朕就下旨昭告天下，我南阳多了一名肱股之臣——麓国公。”说完，皇帝开怀大笑。
　　麓扬这才明白过来，天哪，父亲神机妙算，今日里果然位列公卿！这不是做梦吧，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师姐面前可得好好嘚瑟一番，看她还敢不敢小瞧自己。麓扬端正神色，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接过扇子。

　　虎符的风波暂时平息了，秦观在麓扬的帮助下终于摆脱了险境。
　　回到东宫，秦观深深吐口气，然而心中的忧烦却无法排遣。
　　东宫的花园有一个亭子，名曰落凤亭。秦观在亭中凭栏而坐，凝望碧波粼粼的湖水。
　　皓月当空，天宁宇静，秦观一时性起，吩咐白鹿焚香取琴。秦观信手弹了一曲凤求凰，琴声悠扬，伴着清风明月，飘入天际。
　　恍惚间，似有箫声应合，渐远渐近，飘飘扬扬。秦观心里奇怪，停下来静听，那箫声亦止。
　　秦观迎风远眺，四处空空如也，唯有碧波依旧，如水的月光洒了一地。
　　秦观心中惆怅，长叹一声：“白鹿，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太焦虑了，心神都乱了，居然觉得有萧声应和。我们还是回去吧。”
　　书房中，易沧海对着玉箫出神。这萧玉色温润，乃稀世珍宝。这是他的生母留给自己的唯一信件。
　　陈垚挑帘进来：“殿下，在下查看过了。刚刚抚琴的果然是太子妃娘娘。”
　　易沧海轻轻叹息：“听琴声，她应该是一个是一个心思恪纯之人啊。可为何却如此叫人琢磨不透呢。”他来回踱步，“陈垚，太子妃现在歇了吗？”
　　陈垚回答：“经过了这一天一夜的抄检、惊吓，太子妃应该回去歇息了吧。”
　　“惊吓，不可能。她刚才的琴声镇定，没有一丝慌乱，真是个奇女子。陈垚，我们走，我现在去桐华阁。”易沧海说完迈步走出。
　　易沧海没有让人通知秦观，一人径直走到了内院。
　　秦观的身影正好映在窗上，身形纤细，让人感到沉重无比。
　　这么晚了还没睡，原来这位太子妃也是愁云满腹的哦。
　　他轻叩门，门开了。
　　“深夜赴约，你总得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你是受人胁迫还是另有隐情？”
　　面对易沧海咄咄逼人的眼神，秦观语气平淡：“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易沧海淡淡冷笑：“当然，这是你的权力。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秦观站在窗前，冷风吹入，竟觉得刺骨的凉。她勉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们拜了天地，行了大礼，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可你的身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是横在我俩之间的一道鸿沟。”
　　秦观咬咬下唇，嗫喏道：“其实有些事，你大可不必知道。”
　　“可我是你的夫君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听到“夫君” 两个字，登时脸颊发烫，只垂眸不语。只是，如何坦诚相告呢？父子易妻，真相一旦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易沧海怔住了，太子妃娇羞婉转的样子竟是如此迷人。他缓步上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眼中亦是柔情：“你是西祁的公主，可如今你更是南阳的太子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希望你我之间没有秘密。”
　　秦观心中一阵慌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过头去，眸光落在墙上的一幅画上。画中古木栖鸦，寒汀落雁，意境悠远。
　　“寒汀落雁图？你喜欢大雁？”
　　秦观声音有些酸涩：“是啊，古有祥雁，终生一偶。”大雁乃忠贞之鸟，双宿双飞，不离不弃。她暗自苦笑，哪个女孩不向往忠贞不渝的爱情，可在这深宫之中，终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易沧海似乎明白了，不由展颜一笑：“原来你还在为了莲雾的事儿吃醋呢。其实，侧妃的事儿我早就回绝了。”
　　“回绝了，为什么？”根本不可能，秦观怎么会相信他的话，莲雾出身高贵，才貌双绝，还最重要的是她温柔娇媚，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秦观冷笑一声，他的话怎能相信，不过是想骗自己说实话罢了。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易沧海喟然长叹，“你应该早就知道吧，封皇后不是我的生母。”
　　可这和纳妾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秦观想不通。
　　易沧海无声苦笑，眸光转向窗外：“奶娘临终前告诉了我一件事。当年封皇后新婚不久，就听闻宫女陈氏怀孕的消息，这叫她很没面子。父皇为了照顾皇后的心情，叫陈氏到行宫养胎。后来，她生下了一个男婴，就是我。”
　　易沧海一向倨傲，秦观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会有怎么多话要对自己讲。
　　迎着秦观讶然的目光，易沧海继续讲：“孩子生下没多久，陈氏被传进皇后的昭阳殿……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顿，怆然垂首。
　　“怎么样？”秦观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陈氏…… 我的生母暴毙于昭阳殿。”
　　“什么？”秦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的意思是……皇后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杀害妃嫔？时隔多年，传言也未必可信吧？你当年不过是个庶子，生母身份如此卑微，能威胁到她什么？不至于吧？再说，连得宠的南昭仪所生的皇子都能平安长大，当年封皇后何必和一个宫女较劲，而且做得这么明显？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封皇后看起来贤良淑德，听人说她治理后宫以德服人，尽显母仪之风。秦观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会如此心狠手辣。
　　易沧海眸中隐隐有一层水雾：“奶娘不会骗我。太医说我的生母是自己体弱，受风而死。当时父皇刚刚登基，根基未稳，还需仰仗西祁的势力，也不好发作。我被父皇养在身边，几年后封皇后一直没有生育，才收养了我。”
　　杀母夺子？不对，封皇后新婚不久，怎么知道自己会生不出儿子？其中必有隐情，可二十一年过去了，真相也许会永远淹没在岁月里。
　　没想到贵为储君的他也是个可怜人，她怔了许久，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易沧海凄楚一笑：“叫你见笑了。”
　　见什么笑啊，谁还不是可怜人？追查多日也没什么头绪，自己的身世还弄不明白呢，还能笑别人？秦观只是纳闷，他干嘛要讲这些？
　　易沧海似乎窥到了她的心思：“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秦观坦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她是你的亲姑母。可你更是我的妻子，是我最亲的人。”易沧海道，“母后对我很好，她没有理由对我不好，母后失宠多年，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我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只能共进退。”秦观暗暗伤感，深宫中人情淡薄，看似母慈子孝，确是相互利用的成分多了些。
　　“阿蛮，我答应你，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永远不纳侧妃。”易沧海握住她的手，“我不要后宫勾心斗角，硝烟弥漫。我娘的悲剧再也不会上演。”
　　秦观抽回手臂，含羞嗔道：“怎么可能？你是太子啊，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后宫粉黛三千…… ”
　　话还未说完，她已被拥入怀中。秦观惊愕不已，因为自己竟有一种隐隐期待被易沧海拥入怀中的感觉。她用力推开易沧海，羞怯地扭过脸去。
　　她的脸颊粉红娇艳，易沧海一时间竟移不开眼睛，原来她生气抿嘴时，脸颊也会漾起浅浅的梨涡。
　　他再次把她拉入怀中。秦观一阵惊愕慌乱，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头上的步摇伴随着她的不安也在使劲晃动。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见他在耳边轻轻地说：“我不要粉黛三千，只要你我真心相对，得贤妻一人足矣！”
　　“你放开我。”秦观说，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易沧海却松开了手臂。
　　“好了，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发誓一定要说实话。”
　　秦观眉睫微微一跳，默然点头。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我只听实话。”
　　“第一个问题，你去锦和殿做什么？”
　　“第二个问题你这一身的功夫是从何而来？”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陪嫁的美人杯怎么会在祁昭容那里？”秦观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他淡然一笑：“白鹿和锦书的把戏，骗得了别人可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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