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锈

　　“我一点儿也不会。”

　　金烛影把鞋放在脚边，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穿上鞋子在冰上走几圈就会了。”日下诸星一边飞速系鞋带一边对金烛影说：“来都来了不到冰上玩一会儿吗？这里很冷的，坐在这里不运动会感冒的。”

　　他刚说完金烛影就打了个喷嚏。

　　“你看你看，”日下诸星立刻那这个喷嚏做起了文章：“快来吧，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说得好像我真的是你女朋友似的。

　　金烛影把鞋子套上，笨手笨脚把长长的鞋带绕在鞋上，这根鞋带为什么这么长？也想要连起来绕世界一圈吗？

　　“好了，拉着我。”诸星小哥像金烛影伸出手来，拉着金烛影站在冰上：“来转一圈试试吧。”

　　其他朋友都在另一边聚堆玩耍，只有这两个人脱离组织在扫盲。远远看过去还挺和谐的，男生拉着女生的手向后滑在冰面上滑了一个大圈。

　　转圈的时候有细微的风撩动了小哥哥额前的刘海儿，显得他那双丹凤眼更撩人了，眼底下好像有细碎的光点，仿佛是沉在海底的金沙反射的太阳的光一样。

　　这样的人，站在冰面上不会融化掉冰场上的冰吗？

　　转了几圈之后，日下诸星松开了手，把金烛影留在原地绕着她转了几圈最后在她后面停住了，推着她滑到了冰场边上的围栏边。

　　“和我结婚吧。”日下诸星一开口就惊得金烛影差点儿磕着后脑勺。

　　“啥，啥，你说啥？”金烛影语无伦次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日下诸星滑过来拉住她，“你不是需要一个结婚的对象吗？我也没有女朋友，你也没有男朋友咱们结婚不是皆大欢喜吗？”

　　“为，为，为什么？”金烛影还是语无伦次，忽然又想起来这个人的老爸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总觉得律师先生那种德高望重的长辈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觉得很靠谱，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骚年提出这种建议就给人一种闹着玩儿的感觉。

　　“因为甘兰想让你嫁给我哥，”少年人忽然冷下脸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就是想要让他们母子俩一辈子不爽。”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他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耐心地劝导金烛影：“别看我这样子，其实我是很可靠的人哦，如果和我结婚的话我绝对完全配合你表演恩爱夫妇，而且不会干涉你和其他人恋爱，虽然我觉得你身边大概没有比我更有魅力的人了。”

　　呵呵，你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他长得的确很好看，虽然还是少年身量可是身材比例极好，腰细肩宽腿长，哪个部分都无可指摘；脸也长得可爱，特别是笑起来的死后，眼睛弯的弧度就像是富士山的剪影弧线一样柔和；这么一张少年脸却配了一个那么性感的喉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很瘦所以喉结很明显。

　　金烛影打量他的时候，他忽然蹲下一把抱起金烛影让她坐在围栏上面，扶着她不让她掉下来。

　　金烛影对于他的这个举动毫无防备，吓得大惊失色，坐在围栏上以后她还保持着张着嘴的表情。

　　看她这个表情，日下诸星觉得好笑，推了一下她的下巴让她闭上嘴，问她：“你觉得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然后就滑走了。

　　忽然撩我……金烛影的大脑已经运转不过来了，看着周围的环境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时候管理员忽然过来，对她说：“小姐，这里不可以坐哦。”

　　“哦……”金烛影还是不能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从上面跳下来，可是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滑溜溜的冰场上，她脚上穿着的时候滑溜溜的冰刀，一落地就脚底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日下诸星忽然后悔刚才的提议了……

　　“不要碰我啊！”金烛影各种不待见日下小哥。

　　小哥儿只好去赔笑脸给她递卫生纸擦鼻子上的血：“哎呀，这也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嘛，原谅我原谅我……”

　　“想都别想，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见面啦！”

　　让我当着全冰场几十号人的面前摔得鲜血横流，我的颜面都扫地了，谁要再理你！

　　这个时候老欧开车来了，看见她两个膝盖都在流血，也是目不忍视问：“外小姐，您这样可以站起来吗？”

　　金烛影伸出手来叫老欧扶她，老欧恪尽职守地过来拉着她的双手带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等等，血又流出来了……”两个人赶紧停下来用卫生纸堵住鼻血。

　　老欧有些为难，说：“不如您再在这里等一下，我把车开过来吧。”

　　金烛影觉得这个提议好，朝他比了个OK，挥挥手叫他快去。

　　老欧刚要迈步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金烛影又惨叫起来了，转过头去一看，日下家的小儿子过来打横把圆滚滚的金烛影抱起来，对她说：“不要挣扎了，我是为你好，你看又在流血了……”

　　金烛影捂着鼻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对他说：“我的鼻子要是毁了怎么办？你赔我的鼻子！”

　　日下诸星只好安抚她：“怎么可能，你的鼻子才不会那么脆弱。”

　　仔细想想，也许日下家这个小儿子是最好的人选了，既不用被拖进温睦的阵营里，也不用担心成为温良计划中的一部分。

　　老欧在暗处点了点头，也不急着去开车了，在头前带路往停车的地方走。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医生看了看告诉陪护说都是皮外伤。金烛影非常紧张地问自己的鼻梁骨有没有事，医生摸了好几次安慰她不用担心，虽然鼻梁骨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骨头之一，但是她的鼻梁简直是华硕品质。

　　她这才放下心来，鼻子也不出血了。

　　护士姐姐用双氧水帮金烛影清洗了一下膝盖上的伤口，用纱布缠了几层，嘱咐伤口不要沾水，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

　　得知自己的鼻子安好无事之后，金烛影坚强了起来，自己站起来很凄惨地走了几步。

　　老欧对她说：“沈伶露小姐刚才也送到这家医院来了，您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金烛影自己膝盖受了伤，没好气地说：“我自己都是来医院治病的，哪有闲心思去探望别人？”

　　“别这么说嘛，”日下诸星走过来叫她挽住自己的胳膊：“不想去看看那对儿偶像剧couple在医院里会上演什么剧情吗？”

　　他这么一说金烛影还真是有了点儿兴趣，就挽住日下诸星问老欧：“你知道是在哪个病房吗？”

　　老欧果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已经找到了沈伶露的病房号，说自己跟着进去的话显得金烛影太过耀武扬威了，就事了俯身去，深藏功与名回家准备晚饭了。

　　临走的时候，老欧盛情邀请日下诸星晚上到温家大宅用晚餐。

　　金烛影看着老欧对日下诸星的态度让她想起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句话。那不成这人已经和老欧结成了战略同盟？

　　到了门口，正好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也往这个病房走过来。

　　金烛影不认识她，她却一看见他就迎上来关切地问：“小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忽然想起来金烛影还不认识她，她赶紧自我介绍说：“我是你大表哥家的嫂子甘泉，也是诸星的表姐。”

　　金烛影礼貌地打招呼：“大嫂好。”

　　甘泉打量了一下金烛影和日下诸星，笑着说：“先别叫嫂子，没准过几天你就该叫我表姐了。你怎么……”

　　甘泉忽然流露出了内涵的表情。

　　金烛影赶紧摆手叫她不要多想，解释说：“我刚才和他去滑冰，结果摔倒了把膝盖摔伤了。”

　　甘泉不再在意这件事，说：“你也是来看望沈小姐吧，咱们进去吧。”

　　三个人一起进了病房。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有一张大床和宽阔的阳台，旁边有沙发和茶几，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沈伶露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不过很没精神。

　　温良在旁边非常小心地握着女朋友的手，温声细语地说着关切的话，一直问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吃什么喝什么的。

　　沈伶露刚从法庭上下来，脸上没有化妆，黑眼圈有些重，不过更显得她惹人怜惜，像被风霜摧残的莲萼一样弱不禁风。

　　甘泉进来以后，沈伶露的眉毛忽然皱了一皱，但是很快恢复了弱弱的表情，朝温良身边靠了靠。

　　温良虽然是个七十四孝好男朋友，可是依然是个钢铁直男没有感觉到女朋友的异样，看到有人探望赶紧起身来让座，迎上去说：“大嫂你来了？小妹也来了，诶，你也来了？”

　　甘泉也不客气，温良让他坐在刚才他做的病床边上的椅子，她就没推让坐下来了。温良转到另一边摸了摸沈伶露的脸，对她说：“我去给客人倒点水，你先和大嫂他们聊聊。”

　　沈伶露拉住了温良的衣角，温良以为她害羞，继续安慰她：“哎呀，你别害羞，都是一家人，妯娌之间也应该熟悉熟悉好好聊聊天。”

　　甘泉也在另一边笑道：“就是，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我还从来没和沈小姐聊过天呢，你们男生都出去，我们女生在这里面好好说说话。”

　　温良沉浸在家庭和睦的氛围当中，屁颠屁颠往外走。

　　日下诸星走之前小声对金烛影说：“别光顾着发呆，好好看着大人们是怎么办事的。”

　　“沈小姐还在上大学吧？”甘泉削着苹果问道：“烛影刚刚大学毕业是不是？沈小姐那年的？”

　　沈伶露回答：“95年的，上学晚一年。”

　　“这样啊，”甘泉继续削苹果皮，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在她手里运转自如，就像是她的第十一根手指一样：“学舞蹈很辛苦吧？好像好多东西都不能吃。”

　　沈伶露挤出一丝笑说：“习惯就好了。”

　　“不过付出多少就回报多少不是吗，你现在气质这么好，和仙女儿似的，肯定有很多男人追你吧？”这个时候她手里的苹果已经削好了。

　　沈伶露谦虚着：“哪有，再说我已经是阿良的女朋友了……”说着她伸手去接那个苹果。

　　没想到甘泉说着你知道就好，往前伸手却只是提了下袖子，又把苹果收回去咬了一口，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说：“呀，我说着话就忘记了，你不介意我已经嚼过的东西吧？”

　　说着她重新拿起水果刀来，把苹果切成两半，把没咬过的那边递给沈伶露。

　　沈伶露心里已经知道甘泉这么精明的人肯定是有所察觉，可是有心存着一丝丝侥幸，伸手接过那边苹果。

　　甘泉忽然又问：“小妹，你吃不吃苹果？你要是也想吃就叫你三嫂分一半给你，我这边我朝中间咬了怕你嫌弃。”

　　金烛影摆了摆手说她不渴。

　　甘泉回过头来说：“幸好小妹不喜欢苹果，不然苹果就这一个，要是好几个人都想要，你一块我一块，不知道一个人能分到几口……”

　　金烛影听着甘泉这些话似乎都是在打哑谜似的，有些听不懂，不过她看出来了甘泉表面上对沈伶露亲亲热热的，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金烛影也不怎么喜欢沈伶露。

　　是因为她漂亮，有气质，有人无微不至地关爱，所以让人嫉妒所以不喜欢她吗？

　　“因为她的眼睛，”日下诸星喝了一口可乐说道：“她的眼睛叫人不喜欢。”

　　“恩？”他俩站在马路上空供行人安全过马路的天桥上，靠着横栏看着下面的车来回穿梭。

　　日下诸星继续说：“她的眼睛太招风，好像多看几眼就要被吸进去一样。”

　　“你被吸进去了吗？”金烛影问。

　　“吸进去了，但是我能出来。只怕有些意志力不坚定的，比如说你家三哥，就出不来了。”日下诸星随时都不忘埋汰温良几句：“也许在你们女孩子眼里他这是无微不至，可是在我眼里他这就是纨绔子弟闲得没事儿干。”

　　“切，不解风情。”金烛影翻了个白眼。

　　“晚上吃什么啊？”日下诸星忽然问：“我呢，医生嘱咐我少油少盐，千万不能发胖。”

　　“跟我说有什么用，晚饭是老欧安排的。”

　　他俩一边说话一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温家大宅去。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盛情邀请我吃晚餐我还挑三拣四多不礼貌。这要是我就吃这一顿也就算了，可是我以后恐怕免不了来你家，就必须说出我的要求了。我直接和老欧说显得我太矫情，如果是你对老欧说呢，一来显得咱俩恩爱，二来也让老欧明白我是有礼貌有家教的人。”

　　“咱俩哪来的恩爱？我都没同意你的提议呢。再说了老欧是我的管家，又不是我老爸。”金烛影留下这么句话，自顾自地开车门很艰难地往家门口走。

　　“我看差不多了。”日下诸星给了司机车费，嘟囔了一句。

　　“小伙子挺有福气啊，找了个这么有钱的老婆。”司机接过车费的时候打趣他。

　　日下诸星叹了口气：“是啊，不过也更耗费精神啊。”

　　老欧已经在餐桌上铺上了见客的桌布，留声机也搬了出来，黑胶唱片放了一排，一副任君挑选的架势。

　　见到两个人进了家门，老欧迎上来招呼：“小姐您回来了，晚饭我做的比较清淡的意式橄榄油细面，少油少盐，对您的体重比较友好。”

　　你们两个才是一家的吧……

　　日下诸星跳到黑胶唱片旁边，在架子上翻了个遍，找了了一张黑胶唱片放在留声机上，放上跳针，音符如水一样流淌出来，就像是一条河里的河水洗刷着河中的石头一样擦过金烛影的耳膜，很是悦耳。

　　“肖邦的《F大调第二叙事曲》，来源于同乡诗人密契维兹的诗《康拉德.华伦洛德》。四首叙事曲里面最甜美也是最悲切的一首。”

　　日下诸星坐在金烛影的旁边，两个人隔着餐桌的拐角。他拉起金烛影的手说：“你的美甲真漂亮，可惜长长了很多。我很想看看它刚做出来是什么样子。”

　　刚做出来是什么样子？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只是当时铺满指甲罢了。

　　“内，下次我陪你去做指甲吧。”日下诸星下巴抵着着自己的胳膊趴下来，把金烛影的手拉到自己眼前。

　　“为什么？我和表姐约好了请美甲师到家来做。”

　　“那做的时候告诉我，我也来你家。”日下诸星摸着金烛影指甲的最前端说：“毕竟将来和你结婚的人是我不是你表姐，我给你选美甲样式的权利总该有吧。”

　　金烛影小声嘟囔：“谁将来要和你结婚了……”

　　日下诸星笑笑不说话，侧头枕在胳膊上，懒散地眯着眼睛，惬意得像只猫。

　　老欧推着餐车走了出来，日下诸星才坐直。

　　“《第二叙事曲》？”老欧把白色的瓷盘端到桌子上面，“这是张很旧的唱片了吧，好像是大小姐上大学的时候收藏的，好像是著名钢琴家的演奏会周边。”

　　“你见过我妈妈？”金烛影问。

　　老欧偏过头来看了一眼金烛影，把她的晚餐放在她面前，点了点头说：“恩，我来温家工作的时候，大小姐正好像你这么大。以前这家的管家是个老太太来着，大概是因为年纪太大了所以离开了，我才来这里接替她的。”

　　“那时候我妈妈有男朋友吗？”金烛影一直追问。

　　老欧点了点头，回答：“有，但是我没见过他的男朋友，也许就是您的父亲吧。”

　　金烛影还要继续问，老欧推着餐车礼貌地表示晚餐已经到位了，他也要去厨房吃饭了。

　　日下诸星用叉子卷了几根面条送到嘴里，金烛影却沉思了半天才拿起餐具，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

　　“你想什么呢？”日下诸星问。

　　金烛影又放下了叉子，说：“我妈妈为什么会被拐到穷都去呢？她明明有男朋友的为什么会和那个流氓私奔？”

　　日下诸星一边吃面一边点了点头，说：“你怎么不直接问你妈妈？”

　　“每次问她她都说当时是她自愿到穷都去的。”金烛影皱起眉头叹气，用叉子扒拉着意大利面上的蔬菜，好好的一盘意大利面被她扒拉得左一根右一根的，叫人看了食欲全无。

　　“要我说，要么是大小姐年轻被你爸爸……”

　　“他才不配当我爸爸！”金烛影把叉子拍在桌子上，很生气地打断他。

　　“好好好，”日下诸星赶紧道歉：“我的错我的错，那我怎么称呼他？”

　　“随便怎么叫都行，但是他不是我爸。”金烛影没好气地重新拿起叉子扒拉着吃了几口面。

　　“行，要么是那个人骗了大小姐，要么就是有什么一定要去穷都的理由，什么理由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能说呢……”日下诸星扶着脸咬着叉子思考起来。

　　“吃饭吧吃饭吧，”金烛影岔开了话题：“吃完了快回去，待会儿天黑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来这儿就是等着天黑了你对我说：‘哎呀已经这么晚了，今晚就别走了’我再道貌岸然地说：‘不行，我们还没有结婚不能住在一起’，可是你一再挽留：‘可是走夜路很危险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再考虑再三点头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日下诸星左一下右一下一人分饰两角，有些滑稽。

　　金烛影觉得偶尔也应该配合他一两次，就按照他的剧本说：“哎呀已经这么晚了，今晚别走了。”

　　日下诸星赶紧道貌岸然地摆手拒绝：“不行，我们还没有结婚不能住在一起。”

　　金烛影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路上小心。”

　　……

　　日下诸星沉默了，真是让人无言以对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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