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锈

　　晚饭时间，温尔又回到大宅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位律师。

　　管家拉着金烛影到了没人的地方，对她说：“外小姐，家里出了点儿意外。大少也回来，您晚上在房间里别下来，有什么需要就拉铃叫我上去。”

　　金烛影虽然答应下来，但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问：“欧叔，发生什么了？”

　　老欧板起脸来，说道：“外小姐，我真诚地奉劝你少和温雅小姐接触，她会把你也带成一个长舌妇的。”

　　金烛影赶紧闭了嘴，识时务地到楼上去看电视了。

　　温尔和律师谈了一会儿，摇铃叫欧管家送红酒过来。

　　“六号候选人呢？”温尔问道。

　　欧管家彬彬有礼地回答：“外小姐今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医生说她最好安静地躺着。”

　　温尔听出了言外之意，问：“告诉她以后别和温雅一样吃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这里又不是穷都。”

　　“是。”欧管家适时地离开，给温尔和律师继续交谈的空间。

　　“这么说您的竞争者又多了一个？”毕净推了一下金丝边眼镜笑问。

　　温尔摆了摆手，回答：“先看看是不是有合作共赢的余地再判断是敌是友。”

　　毕净竖起了大拇指：“这么多年你是越来越狡猾了，佩服佩服。”

　　温尔也不谦虚，接下话茬：“我只是个私生子，她也是新来的外乡人，同病相怜的人合作起来总会多出那么点儿‘族类’的忠诚来。”

　　“恩，”毕净摇晃了一下酒杯：“但是不知道她聪不聪明，万一是个猪队友你可别杀不了龙反而叫对方推了塔。说说你那个弟妹的事吧。”

　　“昨天晚上咱俩不是约好了在‘算了’酒吧喝酒嘛，”温尔描述：“你怕老婆打你早早回去了，我自己又喝了一会儿，喝着喝着就睡在那里了，一直到白天快打烊了才有服务员叫我……”

　　毕净面露□□之色：“身边还有谁？听说他们家有那种专门捡尸体的姑娘……”

　　温尔虚空扇了他一巴掌，对他说：“正经点儿，我醒了以后给了他们点儿小费准备走，忽然听到他们说包间里面死了人，正在查订包间的人是谁，结果是温良的女朋友。”

　　“她怎么说的？”

　　“她说自己马上就要比赛了，学校学习也紧，压力非常大就去酒吧喝酒，喝的醉醺醺的忽然有个醉鬼闯进来对她图谋不轨，她用力推开醉鬼离开了酒吧，不知道怎么醉鬼就死了。”

　　毕净放下酒杯分析：“会不会是她喝多了记忆出现了问题？”

　　“那个醉鬼身上确实没有外伤，只是从耳朵眼里出血，我看是伤到脑袋了。大概就是沈伶露推他的时候把他推到了桌角上撞坏了脑袋死了。”

　　毕净摸了摸下巴，说：“那没事儿的，这是正当防卫，顶多判个防卫过当。而且我看温良那位小爷肯定不舍得自己女朋友进局子，早就开始张罗着想办法了。”

　　“原来如此。”温尔亲自为毕净斟酒，说道：“那就有劳毕律师为沈小姐辩护了。”

　　“只要这个到位，我随时奉陪。”毕净搓着食指中指和大拇指做出点钱的手势。

　　“这个自然不会亏待你。”温尔许诺：“温良不会吝啬钱财的。你可以好好敲他一笔。”

　　两个人继续喝酒谈一些琐碎的事情。

　　忽然，温尔又问：“你身边有没有好的男孩子介绍给五号选手？”

　　毕净差点儿把酒喷出来，笑着问：“怎么着？你家五号选手是楚楚可怜的小萝莉，激发了你内心的父爱？”

　　温尔白了他一眼，说：“老爷子肯定希望继承人有家庭责任感，毕竟老爷子自己游戏人间了一辈子，缺什么就希望自己眼前充斥着什么。既然要考虑和她合作，当然要拿出点儿诚意来。你们部长有意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介绍给他，我可控住不住那两只小狐狸……”

　　毕净想了想，说道：“还真是有一个，不过不知道您家外小姐看不看得上。”

　　“什么样的？”

　　“是个很踏实的人，家境不太好。是我带的一个后辈，去年参加工作的，能力挺强的。”

　　“安排他俩见了面再说吧，人家姑娘决定，咱们也就能给说和。”温尔说这话的语气活像个家长里短的居委会主任。

　　他们大概聊天聊到八点多的时候，温睦回来了。

　　欧管家帮他挂好衣服，问他吃过晚饭没有，他回答还没有，不过不用准备他回家去吃。

　　“昨晚你回去那么晚，嫂子没有骂你？”温尔调笑道。

　　温睦不愿意理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问：“你们两个在谈什么，要特意跑回老家来？”

　　“当然是大事情了，”温尔夸张地表述“大”这个字：“说出来吓死你，沈伶露杀人了！”

　　他看着温睦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但是语气却依然冷峻：“怎么回事？”

　　温尔又把刚才和毕净说的那套说辞对温睦说了一遍，温睦的大脑快速反应——昨天晚上是他推得那个醉汉，沈伶露为了维护他承认了杀人。

　　愧疚感和侥幸心理同时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一时无法说话，皱眉考虑了起来。

　　温尔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继续说：“所以我请了毕律师来帮沈伶露辩护。”

　　温睦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对毕净说：“那就麻烦毕律师了，等这件事情平息温氏肯定会提高你的待遇的。”

　　“大哥你又是为什么回来呢？”温尔反过来问温睦。

　　“我昨天来老宅的时候把iPad落在这里了。”说着温睦走到茶几上拿起自己的iPad放进了iPad的保护袋里，起身直接往大门口走：“我老婆和儿子还在家里等我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温尔也不留他，挥手和他告别。

　　温睦上了自己的车，一路开回了家里的车库里，要下车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掏出iPad却发现只剩下1%的电量，只能接上移动电源。

　　一开机才发现，这台iPad就保持在录音模式下，怪不得这么费电。

　　处理了工作上的事情，温睦并没有下车，而是点开了那个新保存的音频，听了下去，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发现金烛影的把柄，没想到却得知了叫他小小紧张的真相。

　　一开始就是温雅和金烛影谈话的声音;

　　“倚老卖老，真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辞了他。”

　　“大概老欧做的好吧。”

　　“切！你猜最有意思的是什么？救下她来的人是咱们家大哥……”

　　“你从谁那里知道这些的？”“温尔呗，还能有谁，我和你说啊，咱们家最手眼通天的人就是温尔了，你和他相处的时候可小心这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点儿把柄在他手里。”

　　“这么厉害？”

　　温睦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温尔那个卑鄙小人！看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和沈伶露的事情，今天晚上是故意说出沈伶露维护他的事来试探他。

　　这么个小玩意儿居然也想要戏弄我？

　　温睦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你还嫩着呢！”

　　他继续往下听，听到温尔和毕净说这个案子的时候没有告诉毕净实话，又有些奇怪，不过很快他就放下了这些疑问，听到毕净要把自己的下属介绍给金烛影，他决心破坏掉金烛影和温尔的联盟，第一件事就是在毕净之前把其他人介绍给金烛影。

　　想到这里他整理了一下情绪，下了车。

　　进了家门，就看见妻子和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开门的声音，儿子光世蹦蹦跳跳跑上前拉住温睦的袖子问：“爸爸你怎么才回来？”

　　温睦表示歉意：“爸爸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了，才这么晚回来。”

　　甘泉张罗着：“快点儿吃饭吧。”

　　温睦脱下外衣换上了居家的衣服，做到了餐桌上。

　　甘泉一边给温睦添饭一边问：“你回老家了？”

　　温睦点了点头，回答：“恩，我昨天把iPad落在老家了。我记得日下律师的太太是你的表姑？”

　　“是啊。”甘泉把菜拨到光世碗里：“虽然这几年走动过，不过也远的很。怎么了，你也打算撮合你的小表妹和她家的儿子啊？”

　　温睦不置可否，继续吃饭，心里盘算起来。

　　甘泉又给丈夫和儿子盛了汤，说：“说起来我姥姥也该过生日了，我得回去祝寿，表姑大概也会去。”

　　光世插话问：“爸爸，小姑姑长得好看吗？”

　　温睦笑着回答他：“光世我告诉你，女人啊长得美长得丑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帮得上你，要么贤惠帮你顾家，要么聪明帮你理事。”

　　光世不太明白，懵懂的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毕净看着颓废的温良，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好笑，真是想不到以前万花丛中过的温家三少今天居然为一个女人愁眉苦脸。

　　想想以前为了他寻死觅活的女人，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三少，你也不要着急，这件事情说是过失杀人也行，说是正当防卫也行，关键即使找到沈小姐推开那个人的时候那个酒鬼正在对她实施侵害。”毕净喝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说道。

　　说道“侵害”两个字，温良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怎么证明？”

　　“酒吧如果有监控就好办了，如果酒吧没有监控就只能去寻找证人了。”毕净摊开手说。

　　温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包间里面没有监控，但是包间门口正好有个监控。”

　　“拍到了什么？”毕净问。

　　温良就拿出手机来找到了那段监控，非常清楚地拍到喝醉的那个人摇摇晃晃进了沈伶露的包间，包间的门马上就关上了，后面就只拍到包间金色的门。

　　毕净不仅惊讶，以前这位少爷游戏人间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在手机里保存过女孩子的照片，现在居然为了这个沈小姐愿意把监控视频随身带着。

　　“这只能证明死者进入了包间，并不能证明他对沈小姐做了什么。”毕净推了一下眼镜对温良解释：“您再仔细调查一下有没有目击证人？”

　　温良想了很久，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大哥救了露露，没准儿他能作证！”

　　毕净心想该说你心大能还是该说你蠢呢？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应该怀疑点儿什么吧？

　　温良却一心只想着证明沈伶露的清白，忙着掏手机联系温睦。现在这个时候温睦应该是在家里吃晚饭，可是打他家座机却没有人接，只好打温睦的手机。

　　电话接通以后，毕净示意温良录音并且开免提，对面那边声音很嘈杂，好像是一个party的现场，又觥筹交错和小孩子玩闹的声音。

　　“哥你在干什么呢？”

　　“哦，我陪我老婆参加娘家亲戚的聚会，怎么了？”

　　温良就开门见山地问：“哥，你那天救我家露露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有没有看见那个混蛋欺负露露？”

　　温睦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说：“哦，我吃花生呛着了，你说啥？”

　　温良又问了一遍：“你那天晚上看没看见那个混蛋是怎么欺负露露的？”

　　“我进去的时候看见死者已经躺在地上死了，只看见沈伶露躲在沙发底下哭，我就救了她。”温睦含含糊糊地回答：“啊，不过我在门外听见死者在说一些很龌龊的话，还有沈伶露一直在拒绝他，然后就听见‘乓’的一声，这个时候我就进去了，看见了刚才我说的那些。”

　　毕净听了心里有了些疑问，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可是温良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本身他就认定了女朋友是无辜的，听了温睦的描述，更加确认沈伶露是为了保护自己正当防卫才杀了人，拍着自己的大腿骂道：“那杀千刀的瘪犊子，肯定是看见露露一个人就要耍流氓，就算不撞死老子也要找人弄死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恶狠狠的，声音还特别大，完全不管这是在安静的咖啡厅，周围的人或是惊讶或是调笑的眼神投射过来。

　　毕净赶紧打手势叫温良稍微控制一下情绪。可是温良正在愤怒的关头，根本不理会他的提醒，一直在和温睦通电话的时候骂咧咧的。

　　温睦也听不下去了，开口制止他：“你先冷静点儿，多收集些证据，其实那个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实在不行花点儿钱找个人教他怎么在法庭上说话，做个伪证就成了。”

　　温睦的这个提议让温良有了新的打算，挂上了电话，温良冷静下来收起手机，用勺子搅着咖啡杯里的咖啡，发出了当当当的声音。

　　毕净又扶了一下眼镜，温睦说的也不是没有可参考性，只是……

　　甘泉重新补了口红和腮红，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迎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朝她走了过来。

　　“小泉。”周少一贴心地送上一杯甜酒。

　　“周少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甘泉接过酒杯，有些惊喜地问道：“你的德国太太呢？”

　　周少一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我刚才看见你先生了，你倒是把他收拾得挺好的，终于有点儿大少爷的派头了，想当年他可是……”

　　甘泉打断了他：“他本来就是他们家的大少爷，跟我收不收拾他没什么关系。”

　　周少一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我们也有好几年不见了，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变了不少。”

　　他俩一边聊天一边往人群中走，经过的人都侧目窃语，谁都知道这两个人在八年前可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要不是周少爷出国留学推迟了婚礼，这两个人早就是恩爱夫妻了。

　　“我知道我来问这个问题有些不自量力，但是我还是想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周少一忽然停下脚步拉起甘泉的手问。

　　甘泉流露出了一丝苦笑，把手抽了出来，回答道：“你没有资格问，你真叫我恶心。”

　　周少一没有辩解，收回了手礼貌地和甘泉告别朝其他熟人身边走。

　　甘泉转过身来，把那杯甜酒一饮而尽，把酒的甜味和眼泪的苦涩和在一起吞咽下去。

　　“那个人是谁？”

　　甘泉抬头一看，温睦一脸不悦地皱着眉看着周少一的背影。

　　“没什么，和你结婚以前认识的熟人，这些年一直在德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甘泉抹了抹眼角，走上前去挽住温睦的胳膊。

　　温睦默默把胳膊抽了出来，在甘泉耳边说：“你可不要做出什么让我们温家羞耻的事情啊。”

　　甘泉的心往下沉了沉，但是马上笑嘻嘻地回答：“怎么可能呢？”说着又挽住了温睦的胳膊。

　　这个时候光世一蹦一跳跑过来一手抱住妈妈的腿一手抱住爸爸的。

　　温睦这次没有抽出胳膊，拍了拍光世的脑袋拉起光世的小手叫他去别处玩。

　　“刚才谁打电话的？”甘泉问道。

　　温睦皱起了眉：“你不要管我的事，你那个远方表姑呢？”

　　甘泉习以为常，指了指一位正在和别的男子喝酒说笑的中年女人说：“在那儿呢，去干你的事业吧。”

　　温睦听得出甘泉语气里的讥诮，狠狠把手抽出来，整了整衣服往甘泉的表姑甘兰走了过去。

　　“哟，温大少爷也来给我表姑祝寿，我们甘家可真是蓬荜生辉啊。”没等温睦开场白甘兰就先来和他搭讪起来。

　　温睦也摆上了笑脸：“表姑，咱们不常走动，不过我可从别人那边都听说了，您儿子最近刚拿到了律师资格证，恭喜恭喜。”

　　甘兰一边觉得很受用，一边又要假装不以为荣谦虚低调：“唉哟，那算什么啊，他老爸就是律师他也考上律师资格有什么稀奇的……”

　　温睦心里冷哼，可是脸上还是一副和善的小辈的模样，“关切”地问：“就是不知道表弟有没有女朋友，我们家姑妈的女儿还单身着。唉，到研究生毕业都没见她谈个男朋友。”

　　“唉哟，研究生毕业那可年纪不小了哟……”甘兰说着和旁边的姐妹淘叹息着。

　　“谁说不是啊，”温睦也一副气不过的表情：“我家那个妹子，长得也不赖，脾气也温顺，我们家家世也不拖累她，可是就是不找男朋友。我爷爷都放出话来了，只要她能和找到合适的人结婚，嫁妆就给温氏8%的股份……”

　　听到“8%”这个数字，甘兰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旁边姐妹淘的老姐妹也怼了怼她，意思就是叫她赶紧抓紧。

　　“唉哟，这女孩子就是要趁年纪轻找个好对象，”甘兰身体往前倾了倾，低调地靠近温睦：“说实话，我这儿也是愁啊，我那个儿子哟，这么多年愣是没给我带个女朋友回来……”

　　温睦见她上道了，暗暗笑了，说：“他们年纪应该相仿，表姑你说让他们见一面如何？”

　　甘兰心里乐开了花，心想着自己的儿子钓着金龟媳妇了，说：“你们姑娘家的人都开口了，我们怎么能拒绝？你说什么时候见面？”

　　“表弟什么时候有时间？”

　　“唉哟，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有时间！明天就行。”甘兰觉得亲上加亲，更靠近温睦拍了拍他的胸脯。

　　温睦端了两杯酒，和甘兰碰杯说道：“为了两个年轻人干一杯。”

　　酒杯碰在一起，阴谋的声音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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