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

　　话音刚落，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了至少八度。

　　张光明打了个喷嚏，捡起文件袋递给她，关切道：“有什么不妥？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白一目光落在张光明身后很快收回，扯出一抹微笑：“哥，我有点不舒服，你让老陈等会儿过来。”

　　“哪儿不舒服？”张光明狐疑地看了看身后，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回过头见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肚子，这才恍然大悟，“行，你先歇着，我去跟老陈说一声。”

　　看着张光明背影消失在楼道，她对着不远处的女孩儿道：“扈婴，你怎么来了？”

　　扈婴整个人好像还没睡醒般懵懂，她迟迟疑疑地走过来，“......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对了，小姐姐，这是哪里？你怎么也在这儿？”

　　白一把照片放进文件袋，有些犹豫。

　　她常年和逝者打交道，却从未遇见过这等怪事，此时她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扈婴还是她的同类，刚才她亲眼看到扈婴出现在张光明身后时，骇到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

　　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扈婴看上去没有攻击性。她以前看过鬼怪异志，说有些人因为死得太突然，魂魄没有反应过来，依旧以生前的面目在人间游荡，倘若突然告诉它肉身已经死亡，很可能激化它成为恶鬼。

　　要果真这样，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快点离开殡仪馆，她的肉身躺在馆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撞上。

　　拿定主意，白一温柔道：“这儿是殡仪馆，我在这儿上班。”

　　“殡仪馆？”扈婴害怕得看着四周，怯生生又往白一这头靠了靠，“我怎么会到这儿......小姐姐......这里......会不会有鬼啊？”

　　白一一愣，笑道：“没有，那都是乱说的，走，姐姐送你去坐地铁。”

　　“哦。”扈婴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往电梯那里走，不知为了壮胆还是什么，一路上嘴里巴拉巴拉就没个停歇。

　　一人一鬼刚走到电梯门口，白一就看见显示屏上数字跳到3，她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楼梯方向跑，扈婴跟在后头不解道：“小姐姐，你跑什么呀，不是坐电梯吗，电梯都上来了。”

　　还没等白一想出理由，老陈推着搬运车出了电梯，冲她喊道：“小白，跑那么快出啥事了？”

　　白一没搭理他，一脚拐进楼梯往下冲，跑了好几步，才发现扈婴没跟在身后。

　　坏了！

　　她瞬间飙出一脊梁冷汗，赶紧往回跑。

　　老陈已经把搬运车推进化妆间，正准备拉开尸袋把逝者转移到操作台上，扈婴垂着头跟在他身后，身体四周弥散着淡淡的黑气。

　　“不要！”白一跑到门旁看到这个场景，大叫了一声。

　　老陈被她吓到，手一抖，拉链咻地拉开了一半，他回头看着白一埋怨道：“咋了，小白，吓了我一跳。”

　　扈婴周围的黑气愈发浓郁，白一有些害怕，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对老陈道：“陈叔，张馆没跟你说等下再送过来吗？我有些不舒服，要出去一下。”

　　“嗨呀，我手脚快了一步，没碰到他。”老陈抱歉道：“那，我先送回去？”

　　“不用了，陈叔，你先搁这，剩下的我来处理。”

　　连哄带骗把老陈劝走，白一赶紧关上门，定了定心神，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扈婴，试探道：“扈婴，你怎么了？不是说好......”

　　“你早知道了？”扈婴猛地转过身，望着站在门口的白一，面容有些扭曲。

　　“知......知道什么？”白一嗓子干的厉害，脑子飞快运转，“......别看，快过来，里面躺着......”

　　扈婴倏地移到她面前，眼睛已经看不到黑眼球，“躺着什么？”

　　白一头皮瞬间炸开，她吞了口口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她脸受了伤，我怕吓到你......”

　　“吓到我......吓到我......吓到我......吓到我吓到我吓到我吓到我......啊啊啊啊啊......”扈婴重复着白一的话，眼泪像泉水一般往外涌，语气愈发凌厉，到最后，她双手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声音锐利无比，犹如音爆，震得白一双眼发黑，头脑嗡嗡作响，陌生的记忆快速涌入她的脑海，但她头痛得厉害，实在无暇去分辨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身后去拧门把。

　　“想走？”扈婴发现了她的企图，松开双手，面朝她嘴角浮上一抹冷讽。

　　此时的她完全变了个样，原本披肩的长卷发如同美杜莎蛇发般浮在空中，诡异地蠕动着，双眼泛出血色，她冷笑着道：“小姐姐......你......是逃不掉的......”

　　白一拼命拧动门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门，锁舌和锁扣金属片碰撞时发出的咔咔声响，在室内可笑地回荡。

　　眼看逃不出去，她放弃了门把手，去摸裤兜里的手机。

　　“打电话叫人？”扈婴笑得意味深长，“呵呵......”

　　白一头皮发紧，头脑却愈发清醒，她放弃呼叫外援，靠着门板，冷声道：“扈婴，你冷静一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

　　扈婴歪着头陷入思考，眼睛里的血红稍稍褪去几分。

　　白一暗中松了口气，还能沟通那就还好，“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刚看到时也不好受。可事情已经发生，趁着还有时间，去看看你的父母朋友亲人......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查过你的资料，大家都很喜欢你......”

　　“善良的好孩子？大家都喜欢我......”扈婴神色慢慢松动，眼里的血红几乎完全褪去，她看着白一脸上重新出现羞涩天真的笑容，“小姐姐也喜欢我吗？”

　　白一肯定地点点头，她已经感受不到扈婴身上有任何戾气，“我喜欢你。我没骗你，到了办公室才知道，你看那里的文件袋，里面装着你的资料。”

　　扈婴恢复成刚开始的样子，黑眼珠重新回到原位，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她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带着讨好而脆弱的笑脸，“小姐姐，你不怪我？”

　　“不怪。”白一语气诚恳地向她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扈婴迷茫道。

　　白一思忖片刻，“你去看看家人朋友，我留在这里帮......梳化一下，后天他们会来看你。”

　　“好，我听小姐姐的话。”扈婴顺从地点着头，慢吞吞地朝白一飘来。

　　白一下意识地去抓门把手，给她开门。这一次很顺利，门被拉开。她侧身而立，方便扈婴出去。

　　扈婴走过她身边时，驻足望着她，“小姐姐，我会不会吓到他们？”

　　“不会，”白一安抚道：“如果他们看不见你，也不要生气，你要记住，他们都很爱你。”

　　“小姐姐也爱我吗？”

　　白一迟疑了一下，手中的门把手立刻不受控制地被大力关上，将她带了个趔趄。

　　戾风再起，扈婴再次激化。

　　白一被风吹得浑身发疼，顶着戾风她艰难道：“怎......怎么了......”

　　“嘻嘻，我骗你的，”扈婴双眼渗出鲜血，蜿蜒而出在惨白的双颊留下两道血路，“小姐姐，我好孤独，你来陪陪我......”

　　白一只觉得喉头一紧，扈婴冰冷的手指死死掐住她脖子，胸腔里的空气一点一点流逝，痛得厉害。

　　她拼命地挣扎，用手，用脚，用一切能够用上的东西攻击扈婴，可都无济于事。

　　呼吸声越来越响，神智越发涣散，白一慢慢阖上眼睛。

　　或许，这就是她的结局。

　　扈婴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儿，这味道像把钩子，勾得她五脏六腑如同被放在洗衣桶里甩干那般天翻地覆的难受。定睛一看，味道是从面前女人的嘴角传来，似乎是她的血液。

　　扈婴毫不迟疑地一口咬住她脖子。

　　黏腻甜美的温热液体，蜂拥而至，味道美妙得让她想要放声歌唱。

　　她贪婪地吸吮着，那股子懒洋洋的舒坦劲儿，从发尖一路滚到脚趾，让她僵掉的身躯，重新活了过来。

　　“吸够了？”清冷的语气打破她进食的惬意。

　　扈婴倏地睁开眼，面前的女人睁着一双金色的瞳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松开女人，急急往后退了两步，可那该死的美妙香味，不停地引诱着她，驱赶她上前。

　　她好饿......她要更多......

　　扈婴弓起身子，唇齿间发出嘶嘶的声响，像一尾毒蛇，盯着女人猛冲过去。

　　“找死！”女人不屑地嗤了一声，闪电般地朝她袭来。

　　没等扈婴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落在女人手中。

　　女人冷若千年玄冰的手指一点一点缩紧，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几乎快要撕裂她的意识。

　　我不是鬼吗？

　　为什么我还有人的感觉？

　　女人像是看穿扈婴心头的疑惑，轻笑道：“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也不是？”

　　是！是！

　　扈婴拼命点着头，四肢胡乱抖动，她想化作黑雾逃离，可怎么也改变不了身形。

　　难道我要再死一次？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头脑，莫大的惊恐给她带来了新的力气，扈婴尖啸一声，锋利的指尖霍地插进女人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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