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

　　送陈思敏去市一医院之前，许戈让白一洗去陈思敏在她家的记忆。

　　临行前，他对白一道：“冥府里的竹苑是我以前的住所，若不喜欢，你可以另寻住所。”

　　白一心头一动，整个冥府就那一处竹屋，想必就是他口中的竹苑。陈思敏被藏在那里必然有原因，肯定是幕后之人想要诱使找到陈思敏的人，发现竹屋里的秘密。

　　当时盒子里确实有其他东西，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也就没有看。

　　她看了许戈一眼，既然那里都是他的东西，会是他的秘密？

　　不过他说过，只有她拥有开启冥府的钥匙，想来他也不能再随意出入，而幕后那人却能够自由出入，必定有他的能耐，不容小觑。

　　许戈说的话，句句都像在交代后事，却半句都不提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她又能否应付幕后那人？

　　白一欲言又止，算了，还是早晨他来接她上班时再问。

　　*

　　夜已经很深了，市公安局办公楼二层依旧灯火通明。

　　陈思敏被许戈解救出来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六一六”小组一改往日的紧绷状态，第一次感到一丝轻松，留守的几个汉子一窝蜂挤在许戈办公室里吞云吐雾。

　　投影幕布上画面只剩一束光柱，倒计时暂停在23：06：30。

　　小吴笑着道：“许队，我看到你进入直播室时，吓了一跳。没想到直播间竟然隐藏在大城市内，你怎么找到直播间的地址？”

　　“下午我去看小罗，他提供了一些线索。”许戈指关节轻叩着桌面，“陈思敏神志不清被送去市一院，小顾陪她父母已经前往。‘六一六’系列绑架案受害者截至今天凌晨十二点二十四分，已全部获救——”

　　“还剩最后十四个小时，对陈媛媛、王强实施抓捕，集中力量撬开他们的口。”

　　陈媛媛和王强很快被老陈小钱带回局里，分开审问。

　　老陈带小王负责陈媛媛，小钱负责王强。

　　陈媛媛一如既往积极配合，拒不交代，即便声纹比对结果扔到她面前，她也依旧面不改色，口口喊冤。

　　许戈把老陈叫出来，协助小钱，他替了老陈的位置。

　　许戈进入审讯室，陈媛媛抬头看着他，面带微笑：“许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许戈把案宗放在右手边，“说吧。”

　　“许队长，我真不知道，我已经跟你们的同志说了很多次，我是扈夫人的私人助理，扈夫人只是请白小姐聊天，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许戈：“为什么绑架扈婴。”

　　陈媛媛尬笑了两声，“许队长，你开什么玩笑。扈家雇佣我，给我优渥薪水，扈夫人和扈小姐对我都很好，我但凡还有一点良心，都不会做下这种事情。”

　　许戈：“你的意思是扈婴和你联合起来，虚构绑架？”

　　“许队长！”陈媛媛尖叫一声，“你怎么能这样说？！”

　　许戈：“扈大仁的私生子曝光，扈婴精神受到打击，冲动之下犯下大错也无不可。”

　　“许队长！”陈媛媛两颊涨得通红，“你怎么能......”

　　“陈媛媛，”许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我再重复一遍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人证物证，才把你请到这里，希望你能够珍惜最后的机会。”

　　陈媛媛眼神一僵，垂头不语，过了不久突然开口道：“我没想到扈婴会找到我。”

　　许戈和小王交换了一下眼色，小王快速记录起来。

　　“扈先生私生子曝光后，扈先生和扈夫人扈小姐闹得很不愉快，扈先生一怒之下离家不归。扈夫人整天哭哭啼啼，扈小姐很生气，于是找到我，让我想演一场戏——”

　　“起初我不答应，不料扈小姐聘请私家侦探窃听了我的电话，发觉我和王强正在帮人做事。”

　　许戈插话：“做什么事？”

　　“一个月前，王强从绵丽回来，告诉我欠了很大一笔钱，对方要他带几个女孩子去绵丽。他拿回来个计划书，上面详细列出每一个目标和作法时间、作案手法。报酬优渥，我仅需要找几个人，在中间起个串联作用，就能收到五十万——”

　　“我本来不答应，五十万对我来说不过一年工资，可王强说，我们已经被盯上，如果不听从安排，他们就会对我们下手。我害怕，只得按照他们说的做。”

　　许戈：“还记得什么时候绑架第一个目标？”

　　陈媛媛木然地抬起头，看着左上方，“6月16号，那天天在下雨，我看着陈七和秦老三把陈丽莎绑进车里。他们给我一个干扰器，说在行动时摁下按键，就会干扰到摄像头工作，拍不到画面。”

　　许戈：“你们是用什么形式绑架受害者？”

　　“诱骗。”陈媛媛像是想到什么笑话似的，兀自笑了一声，方才缓缓道：“他们大费周章地演戏，就为利用这些小姑娘们的同情心，在光天化日之下诱拐她们。我不明白，如果真的要绑架人，为什么不在晚上，找一些边缘人物，完全不担心引起怀疑。”

　　许戈：“详细说说。”

　　“有时候是老人肚子饿，想要吃饭，让小姑娘进店里给买饭。有时候是家暴，女人被男人打得鼻青脸肿向小姑娘求救。还有小孩子被人贩子拐卖，被受害者撞见。”

　　许戈：“这些诱饵由你负责，还是对方提供？”

　　“是我在路边找的。”

　　许戈：“你还记得在哪儿找到这些人吗？”

　　陈媛媛点头，将哪一个诱饵在哪儿找到，其身高相貌特征以及聘请费用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许戈通知二队根据陈媛媛的口供，将这些诱饵缉拿归案。

　　许戈：“扈婴怎么要挟你？”

　　“她说反正我也轻车熟路，只要我帮助她达到目的，她不但不告发我，还给我一千万。一千万，就算我一年工资五十万也要赚二十年，我害怕她告发，同时也贪心这笔巨款，于是答应。”

　　许戈：“这么说，扈婴并不是你们的犯罪目标。”

　　陈媛媛摇摇头：“我们的最后一个目标是白一。”

　　许戈：“为什么扈婴会做诱饵？”

　　“她觉得有意思，想试一试。”

　　审讯到这里基本结束，许戈让老陈接手，将细节再次细化，他改去了审讯王强的房间。

　　老陈和小钱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

　　王强看到许戈进来时，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惊恐。

　　许戈没错过这抹微光。

　　他将政策再宣讲一遍过后，王强果然老老实实地将一切犯罪行径交代原原本本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两人口供拿去核对。

　　老陈对许戈道：“许队，还是你有能耐，几句话就让这两人放弃抵抗。我看过记录，除了长得比我帅点，许队你也没怎么样啊。”

　　许戈道：“前期你已经突破他们的心防，我不过凑巧摘了你的果实。老陈，这边完事之后，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三点的新闻发布会。”

　　“好。”老陈抹了一把脸，“许队，扈婴那边......是否需要告知她家人。”

　　许戈颔首。

　　老陈叹了一句：“这小姑娘，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非要叛逆去搞什么事，现在好了，事情兜不住只能以死谢罪。”

　　“老陈。”

　　老陈止住话头，跟许戈招呼了一声，转身离开。

　　*

　　白一一如既往地在清晨五点四十五醒来。

　　刚睁开眼，就看到小黑狗趴在床边，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她随手撸了一把小黑狗，“饿？”掀开被子起身，小黑狗屁颠屁颠跟在她腿边。

　　白一去厨房给它倒了一小盆狗粮，又给它倒了一盆依云矿泉水，“吃。”

　　去浴室刷牙的途中，路过衣帽间的穿衣镜，白一余光扫过，突然感觉身边黑压压的像是跟着头一人高的巨兽，再往镜子里一看，脚后跟的小黑狗正颠颠儿地蹦跶着小短腿。

　　可能是眼花了。

　　白一摇摇头，进去浴室刷牙。

　　阿蒙却和瞳瞳在它们的频道聊起天。

　　阿蒙：“好险，本宝宝刚才差点被‘她’”发现。”

　　瞳瞳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要是‘她’知道，你是个光吃不拉的臭胖墩，肯定一脚把你踢出去。

　　阿蒙：“哎，本宝宝好担心呀。‘她’身上的神力日益强大，很快就能发现本宝宝的真身。本宝宝听说过，‘她’杀妖不眨眼，你知道噬山兽吧，洪荒里面体型最大的妖兽，被她抓起来，轻轻松松撕成几半吃了。”

　　瞳瞳：“......我不信......”

　　阿蒙：“你这种小妖，才多大，当然不晓得......哎......说到这儿，本宝宝勉强允许你叫本宝宝一声‘爷爷’，本宝宝以后罩你。”

　　瞳瞳：“呵，看‘她’到时候第一个把你撕吧撕吧，粘上鸡蛋液、面包糠，炸至金黄酥脆，隔壁小孩儿和我都馋哭了。”

　　“哎......”阿蒙没理瞳瞳的挑衅，侧身趴在地上，用一只胖手托住脑袋：“本宝宝好忧伤啊......”

　　白一洗漱完出来时，就看到小黑狗跟个人似的，托着头侧身躺在地上，要不是后腿实在太短，指不定还要翘个二郎腿。

　　见她出来，小黑狗咕噜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颠颠儿又围着她腿边转。

　　白一拎着它到食盆前：“吃。”

　　她铺了瑜伽垫做起晨间运动。

　　许戈按照固定的时间在楼下接她。

　　因为有事要问，白一等许戈用过她带的早餐之后，迫不及待地开口：“你能告诉我——”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许戈，突然发现不知为何，他脸上带出几分病态，改口道：“许队长，你不舒服？”

　　“熬了一个通宵，送完你就回去休息。”

　　白一不好意思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今天最后一次，晚上我让小王过来接你。”

　　白一心头闪过一抹阴霾，“案子已经破了？”

　　许戈颔首。

　　“那么扈婴？”

　　“扈婴的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无需担心，我走之前会替你将一切料理好。”

　　“走？”白一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下午三点有个新闻发布会，在那之后......”

　　许戈颔首。

　　白一默默转过头，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她和许戈认识不过一周，除去早晚由他接送上下班以外，并无过多私交，算不上有多大情谊。就算那晚邀他上楼陪她喝酒，在他面前袒露过她最脆弱之态，也不过只是当做一块浮木，对她来说那个时候只要在她身边，是谁都无所谓。

　　可是，当她知道他即将离去，不会再出现后，为什么有块硬硬的东西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吉普很快开到殡仪馆办公楼下，张馆一如既往地站在办公室门口，扯着一张贼兮兮的脸朝他们挤眉弄眼。

　　白一下了车，拉着车门，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车门把手。

　　许戈松开方向盘，透过摇下车玻璃的窗框，远远地看着白一，他说：“白一，再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