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

　　周天运和庭乐出发的时候，刚开始下小雨。渐渐地，雨越下越大。从车窗往外看，柳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摆，如同群魔乱舞。幸好车内又是另一个世界，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自在舒心安逸。

　　周天运问，他们见过面啦？庭乐装不懂问，谁啊。周天运笑说，临渊和庭安。庭乐说，羡峰肯定站他哥那一边。周天运笑问，那你呢，你站哪一边？庭乐笑说，周哥，你在套我话。周天运又笑问，你买谁赢？庭乐伸手玩弄车前挂的小饰物，那是她姐姐买来送给周天运的，保平安的。她说，不管谁赢，我觉得都是我姐赢，她很幸福，我尊重她的任何决定。

　　周天运笑说，我觉得我的赢面比临渊大，但我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我要公平竞争。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见到庭安，是打算告诉临渊的。庭乐笑说，那你不怕给自己招来情敌。周天运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庭乐笑说，哇，周哥，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周天运笑说，如果你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庭乐坐在副驾上，侧头研究周天运的表情。周天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先是低下头，继而又把头往左偏。庭乐笑说，周哥，你害羞的样子，还挺迷人的。

　　这时候，岔路口突然有辆车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来。庭乐吓得尖叫，周哥，周哥，小心。周天运眼疾手快，猛打方向盘。两辆车轰地撞在一起。周天运倒在方向盘上，鲜血顺着脑门往下滴。庭乐大哭，周哥，周哥……

　　庭安接到庭乐的电话，赶往医院。急症室的门紧闭，庭乐独自坐在外面，一只胳膊吊着绷带，整个人呆呆的，看见庭安，眼泪马上流出来。庭安问，怎么样，你怎么样。庭乐说，周哥还在里面。庭安问，他怎么样？庭乐摇摇头，大哭说，不知道。姐，那辆车本来是要撞到我这边的……庭安拍着她的背说，没事没事，我们在这等他。他不会有事的。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盯着急症室门头上的灯。临渊打电话约庭安见面，庭安想敷衍他几句，可她不是擅长撒谎的人。临渊追问，你在哪？不在报社吧？怎么这么安静？又警告她说，你现在有任何事，都不能再瞒我。

　　挂掉电话，庭乐问，是临渊哥吗？庭安点点头，自言自语说，他要来，就让他来吧。庭乐踌躇了会儿又说，姐，有件事，应该由临渊哥亲自告诉你的，但是我想提前告诉你，你好有心理准备。庭安狐疑地望着庭乐问，什么事。庭乐说，临渊哥的女朋友，就是……吴潇雨。

　　庭安呆住，微张着嘴，半晌才低声问，是羡峰说的吗？庭乐说，其实临渊哥也不打算瞒你，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你说。庭安喃喃说，潇雨挺好的，他俩挺配的。庭乐说，呸，配什么配，都不是好人。

　　急症室的灯灭，医生拉门而出，两人急忙迎上去。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留院观察两天。等醒了，转到病房吧。两人长舒一口气。庭乐说，要是周哥有什么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庭安说，乌鸦嘴。

　　半小时后，周天运醒了。他的头上缠着纱布，脚上打着绷带。周天运笑说，哎呀，庭乐，你瞧你的胳膊，好丑啊。庭乐说，你还说我，你比我更难看。周天运笑说，我的胳膊没事啊，照样养猪。再说啦，男人有疤才帅气，你小，你不懂。庭安说，刚醒就斗嘴，也不怕累得慌。周天运望着庭安，笑说，我不累，真的，就是麻药过了，有一点点痛。庭乐说，姐，周哥，你们俩先聊，我去办住院手续。

　　庭安坐在床边说，大恩不言谢，如果不是你，庭乐不知道会怎样。她顿了顿又说，可是，害了你。周天运身子向旁边移，伸出手握住庭安的手说，你现在只有庭乐，就算我出事，我也不会让她出事。

　　庭安的手被周天运握住，抽回也不是，不抽回也不是。临渊进来，恰巧撞见这一幕，反倒是周天运先放开自己的手。

　　临渊站到庭安身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问周天运，看来不严重嘛。周天运笑说，我福大命大。临渊又笑说，但你把庭安吓坏了，我打电话给她，她吓得说不出话。庭安嗔怪说，我没有吧。周天运笑说，那我还挺高兴的，这表示有人关心我这个光棍。临渊笑说，那你要早点康复，早点遇到真正关心你的人。庭安笑说，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吧，这是医院，安静点。

　　庭乐办好住院手续进来说，临渊哥，你的意思是我姐不是真正关心周哥对吗？临渊望着庭乐笑说，这才几年没见，庭乐变得好伶牙俐齿啊。又低头对庭安说，和你有点像。庭安笑问，我伶牙俐齿？临渊说，是的，我就说不过你。羡峰也说不过庭乐。

　　庭乐说，麻烦别把我和那二傻子扯一块儿好吗。周哥，我们去病房。周天运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的事，千万别告诉我爸妈，要不然我会被他们烦死的。庭乐说，不告诉叔叔阿姨？周哥，你想让我姐照顾你，你就明说啊。临渊咳嗽两声说，你放心，我会每天来看你的。庭乐佯装不知问，临渊哥，你感冒啦？

　　安顿好周天运，三人离开，临渊开车送她俩回去。趁着临渊取车的机会。庭乐说，姐，你还对临渊哥那么好，他背叛你。庭安问，背叛我？什么背叛我？庭乐说，背叛你们的约定，他有了女朋友。庭安笑说，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约定。

　　庭乐说，约定不需要立字据，也不需要口头说明，约定是放在心里的，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他现在有了女朋友，这就是背叛，女朋友还是吴潇雨，这就是背叛加背叛。

　　庭安说，庭乐，你太偏激。我没理由要求他等我一辈子。庭乐说，就算我能接受他有女朋友，我也绝对不能接受他女朋友是吴潇雨。庭安说，你上次不还说，有女朋友又没结婚，结婚还能离婚。谁怕谁啊？公平竞争。庭乐忿忿地说，吴潇雨不配和你竞争。庭安说，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而不是要占有他。你太年轻，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庭乐噗哧捂住嘴笑说，姐，你的语气真像周哥。庭安问，又在瞎扯什么？庭乐说，真的很像。唉，刚才在急症室，他们两个要为你打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好玩。庭安无奈说，这你也笑得出来。庭乐说，我看热闹嘛，看热闹不嫌事大啊。姐，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和临渊哥在一起，不过我又觉得周哥人很好，对你也好……庭安望着远处慢慢驶来的车说，闭嘴，别乱说话。

　　临渊来找庭安，为的是解释吴潇雨的事。现在，周天运出车祸，他又和周天运明争暗斗，庭安在医院也很累，实在不宜再提此事。将两姐妹送回家，又帮她们买好晚饭，安慰几句，临渊开车去公司。走到半路，想起已经好几天没回家，又掉转车头开车回家。

　　停好车后，他没回他和吴潇雨的住处，而是直奔父母家。他先去找父亲，父亲正在煮方便面。父亲一辈子被母亲伺候，在家里，酱油瓶倒了也不扶的，根本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临渊接过父亲手里的筷子说，爸，我来。莫知非说，这个鸡蛋怎么碎了，和你妈弄得不一样。临渊说，你别搅动，它才能成型。莫知非说，哦哦，这个葱也放进去吧。临渊说，葱等起锅的时候再放，不然都蔫了。

　　临渊很快做好方便面端给莫知非，他问，这么晚才吃饭，怎么不去潇雨那。莫知非说，潇雨今晚加班你不知道？对了，你好多天都没回家了。公司忙成这样啊？临渊含糊其辞说，还不是为了冲业绩。公司的事，您别操心。

　　莫知非把方便面吃得像山珍海味，直说好吃好吃。临渊问，要不我再给您做一碗。莫知非说，不要，我这个年纪，吃太多不消化的。临渊从冰箱里找出苹果啃，边啃边笑说，爸，你不老，而且身体比前两年还好些了些呢。

　　莫知非说，你啊，就会捡好听的说。我问你，房子你到底买不买。一口苹果噎在临渊的嗓子眼，他拼命吞下去，笑说，爸，一千五百万，不是一千五百块，买了房子，日子不过啦。

　　莫知非说，你要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可以买便宜点的。我看潇雨也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临渊笑说，爸，我会考虑的。

　　莫知非把碗放下来，抽过纸巾擦嘴说，你看，我说吧，上了年纪，吃一点就饱了。临渊给莫知非倒了茶说，爸，方便面没营养的，少吃。莫知非说，也就是潇雨不在，偶尔吃一顿，不碍事。

　　临渊看看表，他怕遇到吴潇雨。他说，要不你先歇着，碗筷等我妈来收拾，我回公司了。莫知非说，我自己会收拾，用不着她。临渊笑问，爸，你是准备和我妈一辈子犟下去吗？

　　莫知非说，临渊，你长大了，凡事有自己的主意，我老了，也不能再教你什么。爸今天就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你记住，人要知道感恩，有福惜福。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辈子，我既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向阿姨。潇雨这姑娘，那真是再没任何可挑剔的地方，又对你死心塌地。你得做个决定，要么忘记从前，要么忘记现在。你总要对不起其中一个的。别拖沓，别学我。

　　临渊沉默良久说，我记住了。我去看看妈，就回公司。莫知非说，你去看看，我估计跳广场舞还没回来。

　　临渊敲孙静鸣的门，果然不在。如果她在，又会对他说什么呢？大概是催促他快买房子快和吴潇雨结婚吧。

　　在找不到庭安的那些日子里，临渊曾无数次问自己，恨不恨母亲。答案是，恨，而且是非常恨。如果不是母亲，他早已和庭安生儿育女，幸福地在一起过日子。可是现在……然而，他能怎么样？和自己的母亲断绝关系吗？他做不到，他的母亲，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吴潇雨晚上并不加班，加班只是她应对老人的托辞。临渊睡书房睡公司以及好多天不着家，让她心中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她约韦思嘉出来诉苦。这时候，她才发现，她能找的人，既不是袁圆，也不是姜菡，更不是其他人，而是她曾经的情敌，韦思嘉。

　　韦思嘉笑说，你把这事告诉我，就不怕我趁虚而入。吴潇雨笑说，我不怕，我当年之所以赢你，不是因为我比你优秀或者比你漂亮，而是因为我是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韦思嘉当然知道这个她是指谁。她说，你真就这么爱他吗？明知道他心里有人也能接受。吴潇雨笑说，可能我上辈子欠了他的债没还清。韦思嘉说，我挺佩服你的，换作是我，我会主动分手。

　　吴潇雨苦笑说，我有预感，我离分手也不远了。就算我们刚开始在一起那会儿，他也不至于对我这么冷淡。韦思嘉说，除了在外面有人，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吴潇雨说，说他不够喜欢我，我承认。但是说他会爱上别人，我绝对不相信。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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