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

作者:苏锦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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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韦思嘉站在临渊的寝室楼下,远远望着三楼的一个窗户。那窗户还亮着灯,偶有人影晃过,不是莫临渊。

      她应该去打个电话叫他下来,可双脚却不受大脑控制,牢牢粘在地上,动也不动。她来到这里,原本充满勇气,现在却勇气用尽。她怕什么呢?怕他不在寝室?那也不要紧啊。不在她就回去,大不了明天再找他。

      韦思嘉搓着双手,捂在脸上取暖,又把帽子往下拉,遮住耳朵。十一月末的北京,室外可真冷啊,她还是喜欢室内。有暖气,热哄哄的,很舒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站在这里。既不叫他下来,也不离开。好像她站在这里,他就会有感应似的,他有感应,就会下来找她似的。可笑啊,可笑啊,韦思嘉。

      临渊的一个室友经过她身边,看见她,主动打招呼说,莫临渊还没下来啊,我上去叫他。韦思嘉刚想说不用,那室友已经小跑上楼了。

      一瞬间,韦思嘉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她不是怕他不在寝室,她是怕他不肯下来。不不不,以她对临渊的了解,他不会不肯下来的。她……怕的是,即使他爽约,她其实也根本没资格审问他。她怕的是……他明白她的心意后,会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不给她一点机会。

      韦思嘉看见那个窗户被打开,龚亦扬的脑袋出现在窗口。他回来了,你稍等啊。龚亦扬冲她挥手,大声喊。她冲龚亦扬笑笑。

      临渊很快下来。他脚上趿着拖鞋,身上随随便便裹了件棉袄。这棉袄棕黄色带波点,款式肥大且短小,皱巴巴的,好像前一分钟才从垃圾堆里拣出来。这肯定不是他的棉袄,哪位室友的品味如此独特。

      临渊个子瘦高,腿长,裹着这件明显非他所有的棉袄。韦思嘉望着他,忍不住腹诽,真像一双筷子插在麻团里。很好笑,又很……可爱……

      临渊平时还挺注意自己的形象,这会大概被冻得差不多了,缩着脖子说,真对不起啊,我今天下午去买书,才回来,准备明天找你的,真对不起啊。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韦思嘉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恢复没心没肺的样子。她笑着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了,没事就好。

      这话说完,她忽又觉得不妥,这不显得自己太过关心他了吗。她飞速地扫了临渊一眼,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尴尬,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好像她刚刚只是在对他说,你好,你吃过饭了吗。

      临渊的迟钝,有时候也未尝不是好事。

      韦思嘉把背后的书包拿到前面,在临渊的帮助下打开书包。她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家里的咸菜吗,我爸爸托朋友带了两罐,这罐给你。临渊说,这我怎么能要呢,这是你爸爸给你的。韦思嘉说,你就别客气了,我其实不爱吃这些东西,我是听你说……哎,我减肥呢,你就当帮我的忙吧。

      临渊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啊。韦思嘉说,本来就不该客气。对了,回家的火车票下个星期可以买了,你哪天回去。临渊说,全部考完,当天夜里就走。

      临渊回到寝室,抓紧时间给庭安写了封信。主要是告诉她,这习题集他今天没买到,不过她不要着急,他正在想办法。

      临渊很了解庭安的个性,自己能解决的事,她绝对不会开口向别人求助的。所以,如果不是非常着急,她不会特意嘱咐他这件事。

      可是全城的书店他都跑遍了,他能怎么办呢?也许可以去旧书摊找找看?虽然希望很渺茫,但也说不定有那本习题集呢。

      龚亦扬看见临渊愁眉苦脸的样子,也跟着愁眉苦脸,吃饭都没劲。不过到底是在北京生活了十八年的活地图。龚亦扬灵光一闪,搁下碗筷,瞪大双眼说,你可以去中小学附近的书店碰碰运气啊。我熟,我陪你去。

      两人挑了个没有课的日子,吃过早饭就出发,熄灯才回来。真正是走遍北京市区各名校中小学附近的书店,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龚亦扬安慰他说,别急,哥们不怕苦不怕累,明天再陪你来个郊区一日游。临渊哭笑不得,他现在头大得很。

      两人回到寝室,临渊眼尖,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床上放着本红色封面的书,可不就是他要买的习题集吗。

      临渊不敢置信,抓起书翻看。真的,真的是。封面一样,书名一样,作者一样,出版社一样。卧槽!从不说脏话的他,脏话脱口而出,姓龚的,这是从哪来的。

      龚亦扬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抢过书,眼睛瞪得赛过十五的月亮。他连说三声卧槽,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自己激动的情感。原本酸痛的要命的两条腿,此刻已经痊愈。

      一个室友从卫生间出来,边走边擦头发。两人齐齐得看向这人。这人不明所以,赶忙低头,检查自己是否穿了衣服。确信自己并未有伤风化后,才注意到龚亦扬手里的书,不急不缓地说,哦对了,莫临渊,这书是常来找你的那个北大女生给你的。早上你们刚出门,她就送过来了。

      龚亦扬问,是韦思嘉?室友说,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就是常在楼下等莫临渊,都快等成望夫石的那个。

      龚亦扬拍手大笑,心里却莫名涩涩的,就像好多年前他第一次喝咖啡。那味道,苦啊。

      临渊看向龚亦扬,问他,韦思嘉怎么知道我要找这本书。龚亦扬叹口气说,还不是我多事,他问我那晚你干什么去了,我还不得帮你解释啊。临渊说,别赖我,你就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她。龚亦扬说,我要是你,现在就给人家打电话,免得人家等得睡不着。

      临渊说,我和你说真心的,我发誓,我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龚亦扬说,我相信你。可她就是对你有感觉啊,就是对我没感觉啊。

      室友们都上床了,韦思嘉还在等临渊的电话。她怕错过,所以不敢去洗漱。为什么面对临渊,她总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啊。

      有室友传来轻微的鼾声,韦思嘉关了寝室的灯,只留下自己床前的一盏昏黄的小台灯。这时候,电话响了,在黑暗的夜里,铃声显得特别突兀。不等它响第二声,韦思嘉忙拿起话筒。

      我是莫临渊,电话那头是他一贯的低沉的声音,我收到你的书了,谢谢你。韦思嘉轻轻地说,不用谢,举手之劳。是这本吧。电话那头说,嗯,就是这本。我们今天跑了一天,都没买到。那个……

      临渊在犹豫,她好像听见那边有人在叽叽咕咕。过了好一会,电话那头又说,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下次请你吃饭。

      成年人之间说下次请你吃饭,就好像小孩说花瓶是小猫打碎的,都不可信。唯一的区别就是,成年人的谎言听起来更冠冕堂皇。

      那她能怪临渊吗?不能!因为这是她自找的,没人逼她这么做。

      从龚亦扬口中得知临渊需要这本习题集后,她就去学校附近几个书店打听。店主说,前几天才有人来问过这书。这什么书,这么重要。

      韦思嘉发挥中学时期,对待学习刨根问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查到出版这本习题集的出版社是南京一家比较有名的出版社。于是她马上委托老家在南京的室友,帮自己的忙。室友二话不说,打电话到家里,命令家里人立刻去出版社买这本习题集。

      据说,出版社的编辑瞠目结舌,它们的库房根本不在南京,怎么可能有现成的书等着顾客上门买呢。

      后来还是好心的编辑翻箱倒柜,在灰尘仆仆的一大堆书中,找到这本习题集的样书,并把样书送给为提高女儿的学习成绩,不惜时间,不惜精力,亲自上门买书的顾客。

      一波三折,坎坷多艰。

      可是临渊问都不问她怎么找到这本书的,他应该知道找到这本书不容易啊。

      韦思嘉的心中没有喜悦,反而怅然若失。她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迟钝的人。

      还有,这本习题集他是买给谁的呢?他弟弟才读六年级,根本用不着。也没听他说过有亲戚读高一。

      临渊挂掉电话,龚亦扬忙凑上来说,你就不问问她,书在哪里买的?临渊说,这有什么好问的.龚亦扬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临渊,我们跑了那么多地方都没买到,她轻轻松松就买到了。你就不好奇,你就不问问她。临渊说,没什么好问的,太晚了,洗洗睡吧。龚亦扬郁闷得翻白眼。

      不是没什么好问的,而是不能问。

      临渊很清楚,他和韦思嘉之间只隔着一层薄纱。韦思嘉不挑明,他就必须继续装聋作哑扮瞎子,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正因为他知道这本习题集,韦思嘉得来不易,所以他才不能问。她为他做的,明显已经超越普通朋友的界线。只要他开口问,这层薄纱就势必被掀开。到时候,两人连转弯的余地都没有。

      而且,他不能给她希望,然后再让她失望。

      他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第二天一早,临渊就去邮局把习题集寄给庭安,走的是加快的件。庭安三天就收到了,她自己去收发室拿的。

      除了这本数学习题集,临渊另外又多寄了几本别的科目的参考书。把东西拿回寝室,庭安摩挲着它们,爱不释手。

      方芳说,失而复得,瞧你高兴的。袁圆说,自己看好了啊,别又丢了,还赖别人。庭安淡淡地笑着,放心吧,再也不会弄丢了。

      随这些书一起寄过来的,还有大包零食。好多好多,各式各样。庭安把零食分给室友。

      女生都爱吃零食,一个个欢天喜地地接下,只有袁圆没要。她说,不好意思,我要去教室学习了,教室不准吃零食。

      方芳说,装什么装,就爱嫉妒别人。给我给我,我要,我爱吃。袁圆走到门口,听见方芳这么说,回头冷笑一声,贼喊捉贼,还不知道谁爱嫉妒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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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除了爱之外,大概也讲究先来后到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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