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书生

　　吾命休矣！陆胜男暗自感叹自己想要投个胎也不容易，既然等不到那瓜熟蒂落之时，那早些投胎也行啊！

　　她从房梁上飘下，慢慢靠近薛氏，刚要接近她的下腹，那秋香色的裙褂上印着两个小小的脏手印，好不显眼！身下汩汩流出的鲜血渐渐将薛氏整个身子包围，那画面竟是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忽然听到“乓乓”两声，院子里的一桩老槐树竟被闪电一劈两半，其中一半直直地倒下，树下竟有一抹小小的身影，不是那陆湘儿还有谁！

　　“妹妹！”陆湛顾不上其他，飞快地冲了过去，他的眼里只有妹妹那受惊无助的可怜模样，便是那大树压在他身上，他也要把小妹护得周全！

　　老嬷嬷平时连重活都干不了，哪里经得起着这接二连三的惊吓，当下便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陆胜男也吓得不轻，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诞生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薛氏早已是不省人事，以她的出血量来说，就算是在现代医疗条件优越的情况下，尚且十分凶险。若是以这世道的医疗条件来看，注定是九死一生。而那雨中遇险的兄妹俩也没好到哪里去，没被雷劈死算幸运的，一截树枝重重地压在了陆湛的背上，陆湘儿的头上则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满身是血，俩人均是一动不动，凶多吉少。

　　陆胜男心情颇为沉重，薛氏高耸的腹部剧烈起伏着，腹内的胎心越来越弱，她几乎都感觉不到。若就此投胎，会不会被认定为刚出生就克死了娘？可真是错过这次投胎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了！

　　正在她犹豫之时，忽然有种异常熟悉的阴风飘来，她的感觉不会错，应该是她的同类，看来又有人要投胎往生了。

　　果然是那陆湛的灵魂已经脱离本体，轻飘飘地来到他妹妹的身边。

　　陆胜男此刻是真的感动了，陆湘儿不过是个无魂的疯女，她的哥哥竟用自己的性命来护她，这样可敬可爱之人原也是自己的同胞兄长，就这样去了真是太可惜了！

　　陆湛小小的魂魄浮在路湘儿身上，他并不后悔救了小妹，娘亲看起来已是没救了，自己能随她而去倒也不错，他想着最后再看一眼小妹，便再无遗憾了。

　　又是一道闪电晃过，陆湛的灵魂竟然消失不见了！

　　陆胜男大惊，难不成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她鬼使神差地飘到陆湘儿面前，这丫头心跳有力，呼吸平稳，看来是没什么大碍。最让人惊奇的是这丫头的天灵已经归位，并非原来的无魂之身，而是一个彻头彻尾有魂有肉的正常人！

　　再看那陆湛，气息微弱，脉象无力，恐怕就是华佗在世，也无法起死回生。

　　啪！

　　又一道闪电劈下，陆胜男只见眼前一白，便再无知觉了！

　　此时冯氏才带人匆匆赶来，一进院子，便见着了陆湛兄妹被槐树桩压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心内便暗道不好，一边令人把树桩挪开救出俩孩子，一边快步向房中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冯氏顿觉头重脚轻，连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潭儿出事那天也是如此，每走一步都像拿刀捅她心尖一般。好不容易才壮着胆子往房中一暼，屋内惨景让她倚着门柱便软了身子，“快，让杨大夫…”

　　“来”字还没说出口，她便晕了过去！

　　雷雨一夜未停，何氏和刘氏被大雨困在庙中留宿自是不提。陆府之内却是灯火通明，主仆都是一夜未眠。

　　陆梁在房中踱来踱去，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心里暗骂何氏多事，明知这几日府中人手不足，偏要去上香祈福！她自己去也就罢了，竟然连老母亲都带了去。还有那冯氏，究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尽心，竟然放薛氏和那个混账疯丫头独处一室。自己闺女是宝，别人的孩子就是草吗？要不是看在二弟走了之后，她年纪轻轻就孀居多年，整日里穿着一身缟素膈应老太太，他压根就不想把湛儿过继给她！

　　只是薛氏这胎到底没有保住，万幸的是这胎是个女娃，老太太那边也不至太过失望。

　　薛氏原本饱满莹润的面上此刻再无半丝血色，杨大夫说她失血过多，灌了再多参汤也不顶事，若是能熬过去，这后半辈子也只能富贵养着再不能受累了。若是有个不好，这随时都可能去了。

　　那疯丫头倒是傻人有傻福，只受了点皮外伤，只可怜他那小儿子全身都是伤，骨头断了好几根不说，口中还吐出黑血来，整夜里高烧不退，连杨大夫这般金匮圣手都只能摇头叹息。

　　他好好的儿子才接到身边几月，便要离他而去，再想到若是老母亲知道她才离开半日，家中便出了这样的变故，她老人家如何能承受得住！纵使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陆梁终究禁不住落下泪来。

　　陆梁看了眼薛氏惨白的睡颜，心中暗下决定：这疯丫头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府中了，必须找个由头送走，她是死是活都没关系，只求送得越远越好！

　　陆湘儿夜里便醒了，她身上有伤，但都不重，最让她疼痛的莫过于头顶上那道又深又长的划伤。

　　周围的场景她既熟悉又陌生，这是为守门的婆子搭的小木屋。四墙只有一层极薄的木板，冬天冷夏天热，小妹每日午睡便是在这张杨木板搭成的矮桌上。

　　她望了望自己身上，一望便吓了一跳，这哪里是自己白天上学时穿的衣裳，分明是小妹平日里穿的杏色短葛，虽说是夏日里新做的，可袖角和裤管处尽是磨损，是小妹常穿的无疑。

　　自己的身量如何穿得进小妹的衣裳？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差点没吓得晕过去！

　　这脏得洗不出本色的小手，分明就是小妹的，难不成自己已死，借由小妹的身子复活！

　　那娘亲呢？娘亲和她肚里的弟弟怎么样了？

　　她的眼前是薛氏瘫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画面，泪水不禁模糊了视线，若是娘亲和妹妹都已不在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随他们一道去了干净！

　　她傻傻地坐在地上，只听得外边有人在小声交谈。

　　“你说老爷真的要把这疯丫头送走啊！”

　　“我家那口子听老爷亲口说道的，那还有假？”

　　陆湘儿认得这声音，是后院干粗活的姚婆子，她家那口子便是带她们进府的老钟头。

　　老钟头是从前老太爷的人，后来跟了陆家大爷陆梁，这么些年一直都很得脸，便是对着何氏，他也不买账。老钟头都这样说了，看来父亲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送走自己了。难道自己和娘亲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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